86.末离

寂灭林里, 魑魅影动,鸦声寂寥,景末离魂魄缥缈的离地三尺, 望着眼前的老树, “绕了一圈, 我还是回来这里了。”

老树声音低沉的开口, “你不该回来的。”

“该回来的, 当初我是从这里离开,自然也要从这里结束。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净化寂灭林, 渡尽魑魅魍魉,让这里重得生机, 如今我可以完成这个承诺了。”

老树问道, “那你找到凤归奚了吗?”

景末离微一笑, “找到了,可我再也没办法去承诺他们了。”无论梵音还是无霜, 谁是归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或者说,在他们身边心里,有没有景末离都不重要了。

碧篁笛在手, 一曲净华之音飘扬在寂灭林里, 清风夹着白色的灵力将那灰雾吹开, 灰蒙蒙的寂灭林慢慢的变得清明, 所有魑魅的罪孽被洗去, 归入那冥界之中获得轮回再生的机会。

前世今生八百余载,喜我曾为妖, 栖梧林中逍遥友相亲,幸我曾有爱,呈祥宫里满怀真意,怨我死未绝,寂灭林中魂魄飘摇,哀我缘尽情难,误了那菩提清心,愿我去后事尽了,末离就此别。

笛声渐弱,景末离的魂魄也在逐渐的变淡,最后化作了虚无,碧篁笛漂浮在空中,还在散着灵力。

梵音他们匆忙到了寂河城,城中依旧人鬼相安,定魂阵上的凤翎还是属于末离的气息。宋平带着他们先到了千霞的千景楼,“霞姑娘,末离还在这里吗?”

千霞满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瞟了梵音一眼,“他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她对末离不爱美人而去爱这个仙君的事还很是不开心呢。

“千霞姑娘,末离不在这里吗?”梵音紧皱着双眉。

他突然亲近的称呼,让千霞更是莫名,“没有啊,午后出去就没有回来了。”

宋平眨了眨眼,“刚才是寂灭林那边的动静,该不会是在那里吧。”转身就朝寂灭林走去,梵音也连忙跟上。

未入寂灭林,已见得林中一片清明,阴雾尽散不见魑魅,草木绽出新芽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全然没有了之前一片死寂的景象,宋平讶然的看着眼前,“我们没来错地方吧?”

梵音匆忙走进林中,风中皆是属于末离的气息,他在这里,“末离!末离!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他连声喊道,可林中静谧并无回音。

“景末离,你在哪里?凤归奚回来了,我回来了。”声音越喊越急,茫然四顾始终没有景末离的身影。

跟在他身后的千霞和宋平闻言满是惊讶,梵音竟然就是末离一直在找的凤归奚,这缘分还真是深啊。

终于找到了那棵老树下,一眼望见漂浮着的碧篁笛,梵音奔上去伸手要去拿碧篁笛,碧篁笛忽的跌落下去,不及落地就化作了轻烟散去,梵音握了个空,凤眼之中满是不敢置信,此笛与末离形影不离,笛在人在,如今碧篁笛毁,不见末离。

老树枝叶颤动,巍巍开口,“原来仙君就是末离要找的凤归奚啊。”

“老人家,末离在哪里?”

老树一声长叹,真是造化弄人啊,想着这菩提弟子又如何应得了末离这情深意重,怪不得末离那般萧索释然,想来已是放下了这一段执著,“刚才他魂魄到此,吹响了净华之音,净化了这里,彻底的魂消魄散了。”

魂消魄散,四个字让梵音心底一阵凉意,末离竟然就这样舍他而去吗?他都还不知道他就是凤归奚呢?

末离莫离,终究还是离开了。

千霞在一旁愣着,早上还好好的说话,怎么转眼间就已是生死相隔,再会无期?“末离他不是上仙吗?怎么会突然就?”

宋平也看向瀚辰,瀚辰摇了摇头,“末离将自己的仙骨给了梵音。”失了仙骨,散了魂魄,末离他还真是好狠的心啊,这般对自己,现在让梵音可怎么办?

跌坐在树下,梵音呆愣在这里,前世今生历历在目,呈祥宫的一点一滴汇聚成海,让他在情海之中沉沦,他心甘情愿陷在那情海中永不分离,偏偏天意难违,要他们死别五百余年。

他失去前生一切,只当是梵音,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末离呢?他化作鬼魂,飘荡在阴阳之界,饱受磨难历尽相思,苦熬了那么久才见到了他。就算是不记得前尘,他们终究都是再一次的爱上对方。

明明是苦尽甘来,前景可盼,偏偏的阴差阳错,相见难相守,相守缘太浅,缘浅情不绝,情绝恨更深。到如今,他承了他的仙骨修为,而他为了他再一次的送了性命,这一次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终究是他凤归奚误了景末离。

宋平要回冥界复命不能久留,他一路感叹的先回去了,千霞靠在一旁的树杆上,心情很是复杂,就算是末离执着了这么久又如何,到最后也是情愿难偿,落得个身死魂消。

瀚辰陪在梵音身边,看着他哀莫得心死的模样,心中也是悲伤得很,离开的人回不来了,活着的总是要劝住的,“梵音,我想这也是末离自己的选择,他应该是离开得毫无牵挂了。”

“他找了我这么久,到最后都没找到是我,怎么会是毫无牵挂。”这一刻,梵音突然有些恨无霜,若非是无霜,末离不会这么决绝的离开。

瀚辰沉默,“就算不知道是你,他心中最惦念的还是你。”否则也就不会舍了自己的仙骨和修为了,景末离对梵音一直都是有情有意的,他之前还那么的跟他生气,如今想来真是不该。

怕的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凤归奚,又爱上了他,面对着突然出现的无霜,末离心里该是多么的痛苦自责。是这愧疚痛苦让末离选择了彻底离开的。

梵音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的双膝,是他错了,前世从那灯会上的初见,到凤凰宫的再见之后,是他一步步的让末离对他情根深种,今生更是他先对末离生了情意,是他阻了末离的清修之道,让他落得了如今的结果。

他想陪着末离消散,可身上的仙骨是末离的,修为也是末离的,这些都是属于末离的,他就怎么舍得让着属于末离的东西散去,末离为他付出了一切,而他连同生共死的誓言都不能遵守。

凤归奚又如何对得起景末离?

寂灭林在景末离的灵力之下,逐渐的复苏,枯木逢春般葱翠,细雪飘飘落下,青松堆雪红梅吐艳,转眼七个日夜过去了,梵音还坐在老树之下,前尘今事心神俱哀,寒霜细雪落了他一身他也不曾理会。

树叶轻摇一阵清风为梵音拂去了霜雪,老树轻声一叹,“逝者难追,仙君还是节哀吧。”在这般枯坐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走了的人始终是不会回来了。

梵音望着远处,眼神有些空洞,“末离在这里修行了很久吧?”

“那一年末离来这里,只是个游魂,林中多少魑魅魍魉恃强凌弱,末离受了不少苦楚,几次魂魄将散,又几次坚持的把自己留住。”老树慢慢的说起了五百多年前的往事,“从一个弱小的游魂,历经百年,夺天地阴阳造化之劫,修成了鬼王之身,那之后他才踏出了寂灭林,四处的去寻找你的下落,一次次带着希望来,一次次失望的走。七天前像当初的游魂一样来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可也还是善良的末离,成全了我净华寂灭林的夙愿。”

在遇见这一世的梵音前,末离早已历经了太多悲欢分离,却还是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善待着温暖着身边的人,身为鬼王之时坐了多少善事,立下了多少功德。到了最后神行消散,还舍了三魂七魄渡了这寂灭林所有的魑魅魍魉。

“他一直都很好,什么事都宁愿自己承受,看着漫不经心,往往最是真心。”梵音微闭上了眼,“是我配不上他的心。”

“缘起缘灭莫执著,六界生灵都有自己的归处,末离的归处在这里,仙君的归处却不该是这里,老朽想末离更希望的是仙君能安然的走自己的道。”

不远处瀚辰现出了身形,他在这里陪了梵音两天,实在没办法就回了仙界一趟,毕竟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仙尊帝君他们知晓的。两位仙尊听说了景末离的决绝之后也是半响无语,帝君们更是嘘嘘不已,人都不在了自然也就罚不了,而对于梵音,净华仙尊只说了,由他去,是不打算管了。

“梵音,仙尊那边我都交代清楚了,可你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事。”瀚辰蹲在了梵音身边,“想来你如今已经是上神之境,可不受一些仙规束缚,你若不想回仙界,自可寻一个洞府修行。”

“瀚辰,我,”一时间梵音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哪里都没有了景末离,那他去哪又有什么要紧。

瀚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济世苍生一直都是你的愿望,末离也是一样的心怀苍生,他不在,那你更要帮他去做这些。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末离还会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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