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西路厅涿州。
涿州距离京城百四十里,是京城南部第一重镇,亦是历史名城,号称天下繁难第一州,名人辈出,三国期间的蜀国国君汉昭烈帝刘备,汉桓侯张飞,宋太祖赵匡胤,东汉名臣卢植,六祖禅师惠能,北魏时期著名地理学家、文学家郦道元,唐朝著名诗人卢照邻、贾岛,皆是出自涿州。
天刚麻黑,北方官道上便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引的在外纳凉的百姓纷纷引颈观望,涿州虽是官道要冲,平日里人来车往,川流不息,但天都麻黑了还在骑马赶路的却不多见,况且听这马蹄声,人数还不少,待看到是大队官兵,一众百姓不由纷纷猜测着武官的级别,文官是不可能有如此多骑兵的。
官道上疾驰的官兵自不消说,是打前站的宫中侍卫,贞武突然决定要出巡晋陕,而且是快马疾驰,指明明日要宿在二百里外的定兴县,他们也只有紧急出动前来布置了,不仅要提前安排宿卫餐饮,他们还提前带出一批御马,二百里路,马匹是肯定要换乘的,总不能让贞武换乘沿途驿站提供的驿马不是。
这帮侍卫并未入城,径奔药王庙南边的南关驿站,如此大的阵势早就惊动了南关驿站的驿丞宋应星,驿丞虽是不入流的官儿,但每日里迎来送往,都是经验丰富之辈,只听闻这密集的马蹄声,宋应星便知是大队的官兵,暗自猜测着应是赴任的总兵、提督一级大员,这些个丘八,驿站是最怕的,他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就带着一众夫役侯在了路口,心里却是暗暗埋怨,这么多人,怎的事先也不遣人来通告一声?
马队在路口缓缓停了下来,带队的将领在宋应星前面跳下马来。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夫役,便沉声吩咐道:“二百骑,四百匹马,人可将就,马要精料,半夜还要加一次料。”
宋应星瞥了一眼对方帽顶的蓝宝石,这是三品官员的顶戴,心里不由微觉纳闷。即便是总兵,那也是二品的顶戴,这武将如此大的阵势,何以只是三品顶戴?一个参将就那么大的排场?心中疑惑,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上前请安见礼。
带队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贞武身前最当红的一等御前侍卫达春,这种苦差按理是轮不上他的,但由于时间紧急。他不放心,便亲自领队前来安排,因为贞武说了是微服先行。出京之时,达春便令所有的侍卫将标志身份的花翎和黄马褂都装入包里,二百人一路都是纵马疾驰,他也根本没安排人打前站。
见宋应星请安,达春摆了摆手,道:“甭闹虚礼了,赶紧的去安排。”
“喳,下官这就安排。”说着,宋应星便起身吆喝一众夫役赶紧的带路。当看到那些马匹,他不由暗暗叫苦,这些马匹竟然匹匹都是上等的好马,这可不是好侍候的主,看到马儿都是浑身大汗。他又是一阵心痛,这些个丘八竟然如此不知爱惜马力。
进了正院,达春不及洗漱,便吩咐将二等侍卫甘洪军、车同二人召来,进屋稍事洗漱。灌了杯凉茶,甘洪军、车同二人便赶了过来,见二人要见礼,他忙摆手道:“坐,在外无须拘礼。”
俟两人落座,他便沉声道:“在顺天府辖内,问题并不大,但进了晋陕之地,可就难说了,一则是春旱,一则是澳洲移民,导致两省的情形颇有些乱,此番皇上出巡,又是仓促成行,来不及周详布置,你二人熟悉道上的情形,先行赶往太原,沿途打点一下,不要让小毛贼惊扰了圣驾。”
听的这话,甘洪军、车同忙齐齐拱手道:“下官领命。”
“情况特殊,不必拘泥手段。”达春点了二人一句,又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道:“这是一万两即兑的银票,以备沿途打点之用,另外,对于有真本事的,不妨招揽过来,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跟着主子的时间也不短了,主子的秉性也都知道,我就不绕舌了。另外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招揽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大探江湖上的大小帮会情形,这是甘洪军、车同、罗静三人职责,可说是份内之事,出门在外,自然是有钱好办事,甘洪军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便沉声道:“统领放心,绝不会出半点意外。”微一沉吟,他才接着道:“需要些帮手和马匹,以便及时联络。”
“人手马匹,你们自己挑。”达春沉吟着道:“主子是一路急行,尽量不要节外生枝,联系不能断,必须一天两报,有事随时急报,另外,河南一遇灾荒有往山西逃荒的习俗,这点也需注意,抵达太原后,主子的行踪便隐瞒不住,处处需得小心。”
“下官尊命。”甘洪军、车同忙拱手道。
宋应星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堪堪将手头上的事情理顺,却听的官道上又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他不由暗暗叫苦,今儿这是撞什么邪了?来了一拨又一拨!这如何安置的下?
听的马蹄声,达春也走了出来,凝神倾听了片刻,他一双浓眉便皱了起来,竟然有三、四骑的规模,难道是那些个领侍卫内大臣又遣了大队人马前来?这倒是好事,二百人打前站,这兵力确实单薄了些,想到这里,他便快步走出了驿站。
来的并非是宫中侍卫,而是岳钟琪率领的禁卫新军,看到驿站内灯火通明,岳钟琪便知宫中打前站的侍卫,过良乡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些侍卫在他们前面,停下马来,驿丞宋应星便提着灯笼迎了上去,为难的道:“这位将军,南关驿已住进了二百人。”
岳钟琪进京的时候就在南关驿住过,知道南关驿是大驿站,当下便笑道:“二百人就将南关驿住满了?”
“回将军,还有四百匹马。”宋应星哭丧着脸道:“将军又带了这许多马,草料豆饼是特定供应不上的。”
“这不劳你费心。”岳钟琪跳下马来,道:“草料豆饼马上都驮的有,安排人手照料就行,另外,再安排一百人的食宿,这总该没问题吧?”
这些个丘八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宋应星放下心来,忙躬身道:“没问题,下官马上安排。”
达春这时才踱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岳钟琪一眼,对于这位贞武颇为赏识的年轻将领,他仅仅只见过几面,并不熟识,一眼没认出来。
岳钟琪也不认识他,但猜到应是御前侍卫,当下一拱手道:“在下顺义大营岳钟琪,不知大人”
一听这话,达春不由微笑道:“天黑,愣是没认出来,我是达春,走,屋里说话。”
达春是贞武跟前最受器重的一等御前侍卫,岳钟琪自然早有耳闻,两人进屋重新见礼落座之后,岳钟琪才道:“禁卫新军是奉旨前往山西,并拦截京城前往山西的快马报探,咱们的战马速度稍慢,大部今晚宿在良乡县。”
听的这话,达春不由暗松了口气,原来贞武还安排了禁卫新军进入山西,那倒是不用太操心了,即便暴露了行踪,也没问题,至于禁卫新军进山西的目的,那不是他该关心的,他也懒得多问。
微微沉吟,他才道:“禁卫新军出动了多少人马?”
岳钟琪对达春也没提防之心,便直言相告道:“这条线是五百骑,皆是一骑双马。”
才五百?达春不由微皱了下眉头,这人手可是有些少了,按理,前后两站,百余里范围都必须牢牢的掌控住,这点子兵力济得了什么事?这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任性,哪有出巡如此急迫的?不知道明日扈从他出京的人数会是多少,以他的秉性,想来不会多。
达春料的不错,贞武带的人确实不多,仅仅只带了两百侍卫,天刚微明,便自广安门出了京城,天色尚早,官道上根本见不到任何行人车马,贞武亦未在意,一路纵马疾驰。
这条官道乃是大清五条主要驿道之一,道路宽阔平整,常年有人维护,一路放马疾驰,贞武大感快意,不过一个时辰便抵达七十里外的良乡,直到这时,他才留意到这一路上竟然连一辆马车、骡车都未遇上,想来是打前站的侍卫已经逐段封了这条官道,看来,皇帝出巡,要想不扰民,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胤誐这时一拍马跟了上来,笑嘻嘻的道:“皇上许久没有如此快意驰聘了吧,已经到良乡了,是否歇息一下,用点饽饽,换匹马再赶路?”
贞武一提马缰,放缓了速度,含笑道:“很久没如此爽快了,歇歇也好,再跑下去,马儿确实吃不消。”
胤誐用马鞭指着前面道:“前面有个茶棚,不妨就在那里略微歇息,咱们人多,进了城,没半晌时间根本出不来。”
这官道都封了,还能容的下茶棚有人营业?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刻意安排好了的,贞武望了一眼,便微微点了点头,道:“行,乘着日头不毒好赶路。”
一行人草草吃了点随身携带的饽饽,略微休息,便继续上路,巳时未便赶至涿州的南关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