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5、你给我出去
像是为了印证郭佳氏的话,凌波、安珠贤招待郭络罗氏用完午饭不久,八贝勒府上就来人了,而且是八阿哥亲自前来。
下人一禀报,凌波便忙不迭地将八阿哥请了进来。府中雅尔江阿和博哲都不在,德隆这个长子又是残疾之躯,不便待客,便唯有请郭佳氏出面招待了。
简亲王府是宗室,郭佳氏就是八阿哥的长辈。八阿哥进了府,自然要先见郭佳氏。
“八阿哥可是稀客,本该好好招待一番,只是家里头老少爷们儿都不在,只剩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竟是怠慢了。”
胤禩坐在椅上,忙欠身道:“福晋言重了。胤禩听闻内人与贵府少福晋、格格在街上巧遇,携伴来简亲王府做客,素知她们妯娌姐妹情深,故而特意在府上叨扰了午饭,估摸着时辰,胤禩这才来接她。”
郭佳氏点头笑道:“八阿哥伉俪情深,亲自来接,真是难得。”
胤禩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干巴巴的意味。
“媳妇儿”
郭佳氏一叫,凌波忙应了一声。
“还不快去请八福晋来。”
“是,八嫂这会儿在安珠贤那里看画呢,媳妇亲自去请罢。”
凌波冲八阿哥致意告退,带着绣书、瑞冬,从郭佳氏院子里出来,径直去了安珠贤的院子。
郭络罗氏正在看安珠贤亲笔画的花鸟,虽然她自己并没有什么造诣,但到底身份使然,眼界开阔,点评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安珠贤听得不时点头。
凌波进了屋子,就笑道:“你们谈得高兴呢。八嫂,你猜谁来了?”
郭络罗氏手里正拿着安珠贤的一卷书法,虽是看着,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卖什么关子,直说谁来了不就成了。”
凌波轻笑一声道:“是八阿哥。”
郭络罗氏挑了一下眉,继而又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接八嫂回去咯。”
郭络罗氏将那卷书法一折塞回安珠贤手上,冷笑道:“我要留便留,要走便走,几时轮得到他做主。难道说,凌波你嫌我碍眼了,要赶我走?”
凌波忙惊慌道:“这是什么话,我巴不得八嫂多留些时辰,咱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呢。”
郭络罗氏道:“那你就去告诉他,我要在你们府上住下了,叫他自己回去吧。”
“这,这不大妥吧……”
凌波有些为难。
安珠贤也道:“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既然只是一时口角,八阿哥亲自来接,已是对八嫂服了软,八嫂何不卖八阿哥一个面子。”
郭络罗氏斜睨着她:“安珠贤妹妹还没嫁人,这夫妻之道说的却是一套一套了。”
这话不大中听,安珠贤皱了一下眉,无奈地看了凌波一眼。
郭络罗氏的脾气,素来是如此,她不高兴的时候,别人的劝谏都是不听的,更多的还会反过来冷嘲热讽,因此大多数人不过劝得一两句,便不高兴再同她纠缠。
但凌波和安珠贤也知道,她没有坏心眼,全是脑袋管住不嘴皮子,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此时门上一动,瑞冬掀了帘子进来。
“少福晋、格格、八福晋,八阿哥来了,就在院子里候着呢。”
凌波和安珠贤面面相觑,又一起把目光投向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甩了一下袖子道:“我知道你们为难,我自个儿与他分说去。”
她说着,就往门外闯,凌波和安珠贤忙跟在后头。
一出到院子里,果然八阿哥胤禩背着手长身玉立,他看见郭络罗氏出来,瞳孔便是一收缩。
“你来做什么?”郭络罗氏一点也没跟他客套,劈头就问。
胤禩皱眉道:“你叨扰人家也够久了,随我回府罢。”
郭络罗氏冷笑道:“我们妯娌姐妹情深,爱说多久便说多久,主人家都不曾嫌我叨扰,要你操的什么心。”
胤禩早瞧见她背后凌波和安珠贤远远地站在屋门口,实在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把家丑给暴露出来。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郭络罗氏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藏头缩尾,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讲清楚的好。”
胤禩眉头已经拧得快打结了,他凝视着郭络罗氏,眼神中闪过恼怒、无奈,还有一丝心疼。
凌波和安珠贤远远看着,旁观者清,虽然八福晋妒名在外,人人都说八阿哥怕老婆,可是她们能够感觉到,八阿哥对八福晋,并不是没有真心的。
胤禩叹了口气,疲惫地按了一下眉心,沉声道:“咱们先回去,有话也得家里说,没有在别人府里打扰的道理。”
郭络罗氏摇头道:“我也没什么话要同你说,我只问你,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了她?”
胤禩脸色很不好看,当着凌波和安珠贤这两个外人女眷的面,这种话题总归是损伤男人面子的。
凌波轻轻扯了一下安珠贤的手,后者会意,两者悄悄地掀帘子躲回屋里去了。
看见这一幕的胤禩暗暗生出一丝感激。
郭络罗氏回头一看,见她们两人并她们的丫鬟都缩回了屋里,知道是避嫌了,便回头道:“这里已没有外人,我的话也问了,你要不要作答?”
胤禩沉着脸道:“我说了,有话回去再讲。”
郭络罗氏咬紧了牙关。
“既如此,你请回罢。”
她扭身就走。
胤禩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拽,郭络罗氏不由自主地一个旋转,差点撞到他的胸膛。
“跟我回去。”
郭络罗氏瞪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胤禩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沉声道:“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
郭络罗氏眼里有点泪花。
“闹?在你眼里,我这是在闹?”
胤禩沉痛道:“夫妻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女人?”
郭络罗氏针锋相对道:“你既看重夫妻情分,又为何要养一个外室?为何隐瞒我这么久?又为何在我问你时,不肯告诉我她的所在?”
胤禩拧着眉:“她,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我怕你知道后,闹上门去,若是出个万一。
郭络罗氏脸上已显出一些惨然的颜色。
“是啊,她跟了你才多久,就能为你开枝散叶。哪里像我,十几年了连个屁都没放。”
“容儿”胤禩急促地叫了一声。
容儿,是郭络罗氏的小名。
他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粗俗的话,更不喜欢她太高别人贬低自己,可是,十几年了,子女是他们共同的痛。
郭络罗氏眼角有泪花闪烁,她用力甩开了八阿哥的手。
“我明白告诉你,我绝不会让那女人进门,要么你休了我,要么我死”
胤禩大急:“何至于此。其他阿哥们,谁没有三妻四妾……”
“你要我像他们的女人一样大度?要我像她们一样不断地往你府里抬人是不是?”
胤禩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说清楚你的意思”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胤禩也有些失去了耐心。他毕竟是天潢贵胄,不论在家内如何,在外也是威严有方,如今为了夫妻口角,对妻子低声下气,已是极大的让步,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府里,郭络罗氏丝毫不知进退,他也是骑虎难下。
看到他脸上透出不耐烦,郭络罗氏便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脑门便跟着一阵一阵发热,胸口只觉憋了一股气,快要爆炸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你是什么意思?”
胤禩牙关收紧,盯着她说道:“她毕竟怀了我的孩子,我绝不能让爱新觉罗的血脉流落在外头。”
“那么你是要抬她进府?”
胤禩沉默,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郭络罗氏只觉一口气上不来,嘴唇有千斤重,她抬起手指着门外道:“我没什么要与你说了,你走,马上给我出去,出去”
她声音尖利,神情近乎歇斯底里。
躲在屋内门帘后的凌波和安珠贤都听得大为皱眉。
在她喊完这句话之后,院子里先是一阵安静,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挟带着怒气离去。
凌波心一紧,忙掀开帘子,果然见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郭络罗氏一人。
她忙抬脚出了屋子,快步走到院子里。
“八嫂……”
她忍不住捂住了嘴。
郭络罗氏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
“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带了个麻烦回家来”
郭佳氏没好气地瞪着凌波。
凌波皱着眉,道:“闹了这么一出,媳妇怎能将八福晋撵出去。”
“哪家的福晋不好,偏偏是八福晋你难道不知道,如今这四阿哥、八阿哥,还有……”郭佳氏警觉地住了口,但剩下的话儿她就是不说,凌波也是猜得到的。
“这种时候,你收了八福晋在家,别人会怎么猜想?”
凌波肃容道:“额娘不必危言耸听,媳妇与几位福晋们相交,从来不提朝廷之事,不过是女人家聊家常说心里话,没有半分的猜疑。就是宵小们猜测又如何,阿哥们做的都是大事,论的都是利益立场,区区一个女人,能左右得了什么。八福晋的舅舅们都不会为了她而跟八阿哥反目,何况我们说到底,这是男人们的博弈,与女人无干。女人就像那大河里的浪花,任凭如何翻腾,终究止不住大河滔滔;大河也绝不会因为一两朵浪花,就改变了航向”
她难得这么严肃地说一番话,郭佳氏竟一时说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