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散去,长安的夜空一如既往的宁静。似乎刚才的剑气只是错觉,此等剑气人间不该出现。
皇城之上的众人神色各异,只有四方的金光寺僧人盘地调息,才证明刚才不是做梦。
金光阵是由三百六十位僧人以大周天之数结成的大阵,一荣俱荣一岁俱碎。所以金光阵破了,僧人也跟着受了重伤。
李黑子这一剑不仅仅是斩碎了金光阵,更是相当于斩赢了三百六十位僧人。
阵中的吴终之逐渐的恢复了身影,龙人异相还未退去,但是明显虚弱了很少。
刚才的佛光带有灼烧之效,满地的妖猫都纷纷受了伤,吐着舌头舔着伤口,屹立黑暗之中。
这一场比试其实是吴终之输了,但是李黑子硬生生地给板成了平局。
圆觉不到絮絮叨叨佛经,时刻警惕着远方的剑气,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剑?
场上形成了一股道不明白的默契。双方对峙其中,但是还是佛门占着优势。
因为圆觉还未出手,吴终之知道这是个不弱于自己的对手,所以抓紧一切时间调息,凝气。
但是李景孝还没有出手,姜大伴那个阉人又临阵突破,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皇城之后,又一位将军慢步走上,手持一柄方天画戟,上面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戟尖穿过头颅上的发髻,就这么拎着,从后面慢慢地走着,打破了此方宁静。
薛仁义跪在地上,将方天画戟杵在一旁,手上拿下人头,扔在了地上。
人头是玄清的,薛仁义活了,玄清自然死了。
“逆贼玄清已经伏诛,末将薛仁义不负皇恩。”
李景孝没有因为一颗人头就惊慌,相反很淡定。他是马背上做的皇帝,他的杀生罪孽,比薛仁义要多得多。
“好,薛将军果然是人中豪杰,我答应你,让你领兵征战辽东!”
薛仁义叩首:“谢主隆恩!”
能在这个时候出手的,本就已经站好了队。薛仁义杀了玄清相当于投名状,从此便是李景孝的走狗,鹰犬,永生不会脱下。
但是薛仁义必须这样,他一没有背景,而没有金钱,他想要领兵战辽东,只能如此。
“我可以为你报仇了。”
这是一场交易,光明正大的交易。在全朝官员纷纷张望的时候,李景孝开了口子,收了人。也同样杀了一些人,恩柔并使才是最至上的帝王之术,而且兵部现在那些跟随自己征战的老兄弟似乎不太听话了,所以他需要人来替自己卖命,替他保持这个平衡。
不属于任何阵容,没有任何标签的薛仁义是很好的选择。
但是李景孝很开心,有人不开心。
吴终之平静的看着那颗脑袋,很老了,是自己的师兄。
忍辱负重在皇宫里当个狗监,为了御兽宗的大义,但是今日死了。
吴终之知道师兄必死,但是没想到死的这么快,他以为李景孝还要等一会才会撕破面皮。但是李景孝从来没有想过和平解决这场战斗,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这叫请君入瓮,自己进来了,但是诱饵死了。
万猫愤怒,有一只猫靠着城墙的黑暗,缓缓地走到薛仁义的身后,突然发难,但是薛仁义早就有准备,一拳暴起,打穿了猫的肠胃。冷淬了口:“畜生就是畜生,怎么喂也不够。”
刚刚形成的平静被薛仁义打破了,圆觉睁开了眼,眼中金光浮现,宛如佛祖。
法天法地两人缓缓升空,如同漂浮在天上,样貌似是一对俊美俏佛陀。
吴终之和黄开宇也同样缓缓升天,两人对战四人,但是丝毫没有怯色。
“图穷匕见了?最后不还是动手吗。”吴终之笑着说道,他也早就预料到了最后会交手。
吴终之心里暗骂李玄:他奶奶的李玄这么快干啥,不知道托点时间让我回复真气。
但是脸上云淡风轻,温润如玉。
圆觉缓缓摇头:“这不是你斩开的,所以不能算你赢。”
李黑子在远山中赶着马车,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疑惑的用手醒了擤鼻涕,甩了甩手:“那个老朋友在想我。”
唐昇掀开了一个小缝隙:“老李,风太大了?要不要换换,你进来坐会。”唐昇虽然嘴上对老李不是很尊敬,但是打心眼里觉得李黑子是个好人。除了自己那个老爹就属李玄对自己好。
这些年不知道帮唐昇杀了多少刺杀自己的人,救了自己多少命。
想着跟自己出去游学的时候,分无分文,然后去地里挖萝卜吃,然后偷村户的鸡。最后被人家寡妇抓住,然后自己让老李以身相许才逃脱苦掌。突然又觉得老李挺可怜的,唐昇不开心了。
“老李,等这次回去,给你找个媳妇吧?”
“不用,俺老李一辈子跟着公子就行。”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长得丑,没人要啊?”
“开玩笑,想当年俺老李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唐昇不说话了,他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要不是知道老李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他都以为自己碰见熟人了。
王安宁,从合。这次来的仓促,一个也没见到,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
自己也是个游荡多年的孤魂野鬼啊,唐昇又靠在里面,闭上眼睛。
缓缓入睡。
佟易跟唐昇不一样,他不敢睡。他也是个孤魂野鬼,本来不是的。但是今天是了。
早些年他姐姐带着她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长安,又被人贩子卖给他姐夫。
本来说他跟他姐姐是分开卖的,但是他姐姐死活不同意,不愿意跟他分开。于是他姐夫一口气都买了。他说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
其实他家本就不富裕,他本来只想买个女人回家结婚生子,然后让病重的老母亲可以安心离去。但是多买了一个干不动活的孩子,每天吃喝又是一笔负担。他谁也没对谁说,一个人半夜打了两份工,才还清了钱。那天他拿着佟易的身契回家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对佟易说:“你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佟易原来在姐夫家过的很不好,不是因为姐夫不爱他,是因为家里真的穷。
后来姐夫混迹了多年才当上了将军,也没有再娶妻纳妾。
姐姐是真的可怜,好不容易盼来了好日子,结果没享受两天就得病死了。佟易有些恨姐姐,狠姐姐没有给王家落个后。但是又可怜姐姐,姐姐真的是苦了一辈子。
再后来姐夫笑着说要把他当儿子养,他却背着姐夫给他找了好几户人家。
姐夫死活不肯再结婚,但是青楼酒场没少去,他对佟易说南方的姑娘跟水一样,有时间带他去。
佟易就是想让姐夫有个后人,但是又来才知道姐夫为了升官其实已经是个阉人了。
但是佟易没有看不起姐夫,在他眼里姐夫是最伟大的。今天夜里姐夫死了,死在了那个神侯的手里,那个男人无恶不作,甚至乱收礼私自开城门,但是再佟易眼里这都是没必要在乎的。
佟易庆幸诸葛清没死,因为他想自己报仇。他更庆幸李玄可以教他那一剑,佟易记得清楚,那招叫剑九,斩仙。
马车已经上了官路,到了汉江上,听说还要乘船。佟易这辈子没坐过船,没去过南方,这次可以去看看姐夫口里的烟雨金陵了。
长安城内,玄奘和郑明祖已经不在院子里了,缓缓地走在街道上,然后巧妙地避开所有的官兵。他们两个不怕这些将士,但是不想惹麻烦。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不去保护你的皇兄。”郑明祖厌烦的对身后形影不离的玄奘说道。这和尚就跟个赖皮狗一样,甩不掉。
他打又打不过自己,但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解决他。
“这路是你家修的?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玄奘耍起了无赖,就是距离郑明祖五米远,不多不少,他伸手自己能躲开,他逃跑自己能追上。“至于我皇兄自然不需要我去保护。”
李景孝身边有以变化防御为主的诸葛神侯,有已经深不可测的姜大伴。所以不需要自己,更何况自己的皇兄不一定想见到自己,自己又何必自讨苦吃。
但是这条路真的是郑明祖出钱修的,两侧百姓皆知。只是郑明祖不屑于跟他争吵这个是问题。他在想着如何甩开玄奘。
“那我要走了,你还拦着?”郑明祖实在甩不开玄奘,就转身看着他。
“你走我自然不拦着,但是我知道你现在不走,必定有秘密。”玄奘很聪明,不聪明也不会被称为圣僧,不聪明也不会晋升四境。
郑明祖的走的路线明显是想去城里,所以城里肯定有秘密,至于跟自己打斗,说不定只是他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而留在长安的理由,他肯定是想完成什么事,或者找个什么人。一个在如此危难关头,还不得不去见的人,这就已经勾起了玄奘的兴趣,更不要说他现在无所事事。
他猜对了,郑明祖确实如此,他想在走之前见一见王安宁,这个自己太子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必要时,他会杀了王安宁,因为王安宁是从合的弱点,也是致命的七寸。
但是现在他又不想去了,因为玄奘跟着,又因为他自信,杀王安宁易如反掌,又何必非要今日出手。
他已经不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儒家子弟,太过仁慈的人,不能担起复国的重任。
他是大隋的郑太师,不再是守望长安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