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御风半空,还未飞到大峡谷就看到地面上一队骑兵策马狂奔,领头的壮汉黑甲覆体,手持长戈,正是那多日不见的薛蛮子。
李道玄飞身落下,身在半空,大声喊了一声:“薛兄!”
那薛蛮子立时止住烈马,挥手让骑兵散开,抬头看了几眼,却是翻滚下来。
李道玄落地后,那周边的骑兵没有首领的命令,只得围成了一个圈子,持弩警戒。
薛蛮子趴在地上,口中喃喃有词:“李先生啊李先生,蛮子知道您老人家死的惨,蛮子那天得到消息,在军中也曾哭了三天,但,但您不要找我啊。”
李道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薛兄,我还没死,光天化日之下,又怎会有什么鬼魂啊。”
薛蛮子却被这轻轻的一巴掌拍的全身发抖,哆嗦道:“李先生您修为高,变成鬼也不怕那日头,您别找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李道玄大怒:“我二哥跟我说过,你赤身身一条汉子,什么时候有老又有小了,快起来,我正有事要问你。”
薛蛮子只趴着装死,嘟囔道:“李先生您去问药师将军吧,将军去长安了,那明珠姑娘也去长安了。”
李道玄大吃一惊,伸手将他提了起来,大声问道:“你说什么?二哥和明珠姑娘都去长安了?”
薛蛮子被他提在手里,感受到李道玄的体温,这才大胆的瞅了一眼,艳阳之下,看得清楚,眼前之人虽然有些冷峻,但肌肤红润,绝非鬼魂之类。
他愣了一下,这才狂呼一声,翻身而起,将李道玄紧紧抱住,大笑道:“俺就知道,李先生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哈,药师将军那晚还偷偷设了灵堂,为您拜祭呢。”
李道玄也感受到这粗鲁汉子的一番真诚喜悦,听他这样说心中感动,但还是扯开了他,急声问道:“蛮子,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他们,他们都去长安了。”
薛蛮子擦擦眼睛,从狂喜中恢复过来,点点头:“咱将军说军中不能呆了,便辞了军职,说是去长安找那昆仑宗的国师寻个公道。”
他手指比划着,又将郦水护送明珠去长安受封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叹道:“将军和郦水先生怕明珠姑娘伤心,没有把你的事告诉她,明珠姑娘还留了一封信,专门送到了乐都杏花楼。”
李道玄茫然而立,良久才回过神来,见周边骑士个个注目望着自己,便问道:“蛮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薛蛮子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咱们奉命去峡谷部落里,是去黑水和野利族的地盘那里。”
李道玄眼皮一跳,忙问道:“党项部族刚刚合并,可是那黑水野利不服,生出什么事端来。”
薛蛮子摇摇头,踌躇了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咱们这次去,可不是处理什么争端的,而是去查看黑水野利族惨遭灭族之事啊!”
李道玄大吃一惊:“你说什么,黑水野利族,灭族!谁干的?”
薛蛮子搔搔脑袋,再次压低了声音:“李先生,我也不瞒你,这事其实根本不用查,是西羌部族的拓跋大娃带人干的,军中探子报告很详细,大娃率十七骑,夜入黑水族,那十八铁骑人人穿着一套刀枪不入的盔甲,当场屠杀族中男人共计六千七百四十七人,剩下的妇孺都被西羌族当奴隶收了。”
李道玄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他立刻想到了自己亲手为拓跋大娃制作的土元盔甲!
舔舔嘴唇,李道玄忽然感到愤怒起来,但他还是压住了,此事到底如何还不清楚,拓跋大娃这番行为,或许有其苦衷。
但他内心深处却感到一种被人背叛的苍凉。转目望去,却见薛蛮子坐骑后的军旗,正是北门营!
他再望周边骑士,果然隐隐都有些修为,薛蛮子也加入昆仑山势力的军营了。
李道玄顿时觉得眼前的汉子也变得如此龌龊不堪,他转身走了几步,摇头道:“世事如霜,世事如霜啊。”
薛蛮子没有他那份细腻的心思,凑过身来,笑道:“李先生,您既然没事,就赶快去长安吧,我跟您说啊,前几天于别驾曾找过我,说您师父被一个昆仑山的女人带走了,于先生想直接去昆仑山调理这事呢。”
李道玄心中略有些安慰,最少莲生没有事。
他现在实在不想再呆在这峡谷附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便拱手道:“薛兄,小弟先走了。日后有缘再见吧。”便不再理会他,身子飞起,御风而去。
他在半空中茫然飞向乐都城,直到过了白耳坡才冷静下来,落下身形,脚步不停的走向城门,边走边想着,忽然想开了。
拓跋大娃之事,毕竟是部族间的争斗,自己还不是差点灭了北门观,又何必去猜忌人家。至于薛蛮子,是大唐陪戎副尉,就是昆仑山,似乎也不一定全是坏人。
他按下心来,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外。
李道玄此时越发想念姐姐,瞅了个空,身子化作一团云雾般,飘向了乐都城,他发动全速,没有惊动路人守将,不多时就落到了杏花楼后的竹林里。
走过竹林,他整理下衣衫,脚下一踏,便越过竹丛,自二楼窗口翻入自己屋内。
急不可耐的推门而出,走向姐姐房前,入目所见,却是屋门打开,再转视四周,赫然发现原来那悠闲雅静的杏花楼,如今竟然死气沉沉。
整个大厅空旷无人,大门紧闭,桌椅尚且干净,但一道道乐都县尉的封条将所有东西封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窜入姐姐的房间,只见整个屋子摆设还是自己当日离开的模样,一卷白绸摊在床上,桌子上还有一封书信。
饶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和道心,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走到桌前,那信却还是新的,扯开一看,原来是拓跋明珠写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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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玄无心看信,塞在怀里,将床上的白绸拿起来,那白绸上鲜艳的血迹,还有自己娘亲手书的“李道玄”三个大字。
他紧紧握着白绸,心乱如麻,姐姐一向将这白绸看做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若不是出了事,是绝不会留下这东西就走的。
李道玄张开嘴,嘶哑的叫了一声姐姐,将白绸收好,咬住了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冷静下来,他便一眼看到了姐姐床头正对的墙壁之上,写着一行大字:相思在长安!
这大字浑然天成般在墙壁上,并不是以器具雕刻上去,也非笔墨所写,竟然是凸起来的。
李道玄走上前去,深处手指触碰了一下,只感觉一股残余的阴冷灵力气息。
他长出一口气,心中只想到一个去处,那便是长安!
似乎冥冥之中天意所为,自己关心的人,竟然全部去了长安。
李道玄身形一动,穿窗而出,御风术全力发动,直奔东方而去。
自乐都城到长安的路途,必经之地便是那金兰城。
李道玄拼着消耗灵力,疯狂的展开御风术。自乐都往金兰城,他一路先过了干水河,清水古道,便进入了大唐与西域诸国共同打造的,那骆驼与丝绸交织的中西商道上。如此再穿过凉周城,便到了云州边界最后一座大城,那横在玉门关口的金兰城前。
李道玄找个偏僻角落,落下了身形。
这金兰城又被称为金子之城,大唐商旅西出阳关,北经玉门之后,这便是最佳的歇息之地。
而那些西域胡商要想进入大唐,此城也是必经之地。
沿着这金兰城往西而去,经过西宁城之北,过那武威,张掖,酒泉三郡,再出嘉峪关,便到了瓜州安西之地。
在安西那个地方儿,这条连结东西的丝路便一分为二。称为北部丝路与南部丝路。
李道玄曾读过西域志,那北部丝路有国名高昌,南部丝路有国名楼兰,都曾是大唐文人诗中的神秘古国。
但在这金兰古城外,李道玄却记起了一句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云州启卷完——
第二卷 长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