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还算是友好的状态下,在阶段性退兵,阶段性相互确认的框架下,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退兵协议,并各自吩咐下去,即刻开始执行退兵计划.
第一步的具体的操作是双方立即停火,而后唐军撤离龙牙隘口十里外,同时突厥军撤离龙咽隘口十里外,至于那被困唐军,则急速奔行通过龙口敖,再出龙牙隘口,彻底离开青龙峡。
将令传递了下去,李承训和阿史那薄布便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等待,他们还都不太信任对方,都担心对方阳奉阴违,背叛合约。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各自手下往来的通报,两人都渐渐放下心来,虽然由于双方军士对对手的不完全信任,使得他们在撤退时不敢全力后撤,导致行动缓慢,但毕竟他们都在按照约定在后撤,而没有耍花样。
夜幕降临,两方军队才各自撤退到指定的地点,但双方都不打算在夜间继续行动,这无外乎还是信任的问题,所以在中军帐内的李承训和阿史那薄布决定双方军队在原地安营扎寨,待天明继续同时退兵。
直到此刻,李承训心里才稍稍透过一点儿气来,毕竟被困的唐军已经出了龙牙隘口,与青龙峡外的唐军汇合到了一处,那么他救援青龙峡的任务基本已经算是完成,当然,希望这不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一切都要待过了今晚才能确定。
他还是担心突厥人会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唐军不备的情况下,突然发起最后的攻击,虽然他确信自己不会看错,阿史那薄布有着不俗头脑,且雄心勃勃,应该不会食言,令自己的队伍再受折损,但那个阴沉的乙先生会不会背着薄布来做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点令他担心的,那就是五证道金刚会不会突然向他们出手,但这件事情却是取决于与他近在咫尺的阿史那薄布,所以李承训这一整日,几乎始终在与他交流,以期获得对方的好感,而使得可以免动兵戈。
这个时候,还有一件喜事,令李承训的心思多少安定下来。隐身在被困官军中的金鳞鹰和完成护持医佛任务的铁手鹰已回到他的身边,从他们的口中,他得知贾墨衣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正在医佛和出塞鹰的照看下,回返幽州。
人的睡眠不足,会导致思维变慢,而如此关键时刻,李承训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丝毫马虎,但他现在却是头皮发沉,双眼无力,毕竟这两日他基本没怎么睡觉,实在是熬不住了,只得交代白将军等人小心防范,有事即刻唤醒他,便双眼一闭,急速睡了过去。
看着熟睡的李承训,金鳞鹰、铁手鹰、白将军,再算上夏承都是神情紧张,他们四人鼎足而立,站在他的周围。
虽然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五证道金刚若是出手,他们根本支撑不了几招,而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及时唤醒李承训,并拖延片刻,为他争取逃走的时间。
阿史那薄布白日里就睡过了,此刻也不困倦,见四人神经兮兮,如临大敌,还故作镇静,不由得嘴角抽动,他现在有五金刚保护,李承训等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乙先生俏然而入,来到阿史那薄布的身边,悄声道:“王爷,兵不厌诈,此时龙口敖空虚,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的大军完全可以再次占领青龙峡,并连夜袭击唐军,一并杀向幽州。”
阿史那薄布知道乙先生说的一点儿不差,那被困唐军基本上已经斗志全无,与李承训的援军混在一处只有更糟,而他的兵士都在龙咽隘口撤向龙睛区域间,现在发起突袭,将会很快占领龙牙隘口,并向驻扎其外的唐军发起致命攻击,那唐军中没有了李承训坐镇,必是一盘散沙,其一败涂地毫无悬念。
“不,困兽犹斗,即便剿灭的那几万唐军,我军损失也不会少,回到突厥王庭,我也会第一时间被人宰了!”
阿史那薄布几乎不加思索地否定了乙先生的建议,他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知道此刻大势已去,就算打到幽州,他也无力守城,就算劫掠了再多的物资,回到突厥王庭,他没有兵士,也是守不住财货的。不如悬崖勒马,带着现在劫掠的东西返回突厥,休养生息。
乙先生默然,他很理解阿史那薄布,平心而论,若换作他,他也会选择撤兵,而他之所以坚持,那是因为有着自己的私心。
“王爷,那在此处斩了这个李无名吧,永除后患,以为咱们再次南下,扫清障碍。”乙先生一计不成,又生二计,阴狠地道。
阿史那薄布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在五证道金刚的环伺下,杀李承训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但若是现在杀了李承训,很有可能引起唐军哗变,给他们撤兵造成麻烦。
而且,通过这一日的交流,他觉得这个李无名为人还不错,杀了倒是可惜,更重要的是李承训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其不会安安分分的在大唐做个顺民,那倒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大唐。
“算了,人以信义为本,既然答应了停止争斗,不再退兵,便不好再动手!”阿史那薄布最终否定了乙先生的建议。
乙先生无奈,总不能公然抗命?但他觉得此时不杀李承训,终是后患无穷,对方的存在,将是自己存在的最大障碍。
李承训在迷迷糊糊中算是躲过了一劫,他醒来的时候,周围已是火把通明,篝火遍地,其实,他仅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中军帐没有被重新竖立,而且四周的碎步和竹竿都已经被清楚干净,这使得李承训和阿史那薄布等人可以尽观周围情势,这对双方都是种心理安慰。
李承训看见周围来来往往有不少突厥军士正在传送烤肉,分派酒囊,显然阿史那薄布已经置办了一桌宴席,他见自己身旁破碎了一角的案几上也有酒肉,那显然也是对方送来的。
再向远处看去,处处都是篝火,篝火堆旁总有一些军士围着取暖,吃食。不过,那些突厥兵士在篝火旁吃的是烤肉,传来阵阵肉香,而自己这两千兄弟,却在篝火旁啃着硬邦邦的干粮,由于是突袭过来的,军士们除了有点干粮,什么都没带。
“小可汗,咱们有盟约,便是盟友,总不能让我的兄弟们,看着你的兄弟们吃肉喝酒吧?”李承训扶着夏承的手,缓缓起身。
“哦,李驸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阿史那薄布其实距离他并不远,也就是十数米的距离。
“老虎在侧,寝食难安啊!”李承训略带调侃地道。
“李驸马说笑了,只是这荒凉冬日,哪有那许多猎物,所以杀了几匹战马,兵士们得以果腹,总不能用我突厥的战马,喂食你大唐的军士吧!”阿史那薄布说的是实话,突厥人以劫掠为生,从不带干粮,走哪杀哪,杀啥吃啥。
李承训知道唐军也有战马,可没人舍得去杀,也的确不好再向突厥人要吃食,他便笑笑,没有多言,反而向前走了数步,而白将军等人正要紧步相随,却被他伸手拦住。
他原来最苦恼的是阿史那薄布变卦,他的这些兄弟们该如何?自己虽没有内力,可凭借天生巨力,百兽拳和太极拳,总能在这乱石堆中逃脱出去,那其他人呢?
不过,方才自己熟睡之时,对方没有动手,这说明阿史那薄布的确打算依约而行,那他不担心兄弟们的安危了,这跟随自己进来的两千军士也可以说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何必要让他们在这里风餐露宿?
基于这些考虑,他站定身形,扬言说道:“人常说突厥人无义,说话反复,今日见小可汗言出必行,在下很是钦佩,也对突厥风貌完全改观,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小可汗以为如何?”
“请讲!”阿史那薄布放下手中的马腿,接过身边军士递过来的布条擦拭着双手,身旁更有一名军士递来一个酒囊,他伸手接过。
“咱们既然相互信任对方,自然不再需要这些兵士的存在,”李承训手指向周围的大唐和突厥兵士,“我令两千唐军即刻返出龙牙隘口,小可汗可否也令你手下这些兵士退去?”他说话间,又上前走了几步,距离阿史那薄布更近了一分。
“三弟!”
“大哥!”
“小师叔!”
所有不同的称呼都是在叫一个人,白将军等人立即随身而上,“不行,万一突厥人变卦,那怎么办?”
“将军,我们不走!”那些可爱的唐军闻言纷纷站起身来,有的口中还在咀嚼着那坚硬的干粮。
李承训巡视一圈,目光又落到白将军的身上,毕竟这兵士都是他带过来的,“大哥,三弟知道你的意思,是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用这两千军士,来缠住对方,换三弟的一条性命,可他们也是有家,有父母的,让他们回去吧。”
“三弟,”白将军带着兽骨面具,看不见其面色,唯一可见的便是那通红的双眼,他也很明白李承训的意思,不想让兄弟们做炮灰。
“按我说的办吧,别婆妈!”李承训的威严早已确立,此刻面容整肃,即便是身为大哥的白将军,也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点头。
兵士们纷纷扰扰不愿离去,可他们都是军人,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片刻之后,便已整装待发。
李承训此时也翻身上马,在这两千骑兵面前缓缓而过,他没有说话,那两千军士也没有说话,此处无声胜有声。
“走!”巡视一遍,李承训最后一声大喝。
“喏!”两千骑兵声如雷动,呼喝过后,拨转马头,山坡之下的龙口敖冲去。
另一侧,突厥骑兵也已经撤离干净,偌大个山头便只剩下双方武功最好的几个人,以及双方留下来的十来个负责探听撤军进度的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