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的深夜,不是只有更夫会在街道上行走,总会有些酒鬼,乞丐在四处闲逛,这些人基本都是暗影门收买的斥候卫,其中有武林高手,也有纯粹的民夫。
两人一袭夜行衣,小心翼翼地行走于月光暗影处,及至一座高墙大院外,才翻身而入。
“好个大庄园!”李承训心中惊异。他万没想到,在这晋州城中,竟会有如此小桥流水不断,亭台楼阁林立的府邸,看样子怕是得占地数十亩之多。
窦红娘似乎对此地极其熟悉,避过府丁巡视,九转过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房屋前,她举步上前,有节奏的敲击数下,那门应声而开,却是门后无人。
李承训挺身挡在窦红娘身前,当先而入,谁知刚进得屋内,便感到侧后方劲风袭来,他连忙侧身避过,随即推出一掌,打向暗影处。
双掌相交,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李承训“蹬”“蹬”“蹬”退三步,才稳住身形,顿觉胸口气血翻滚,却仍未见到对手身在何处,正疑虑间,他忽觉左侧下方风动,随即一个“猿攀”参合着太虚步,闪身向上避过。
“咦?”那人原地一个转寰,又是一掌推来。
“黑叔叔!”窦红娘突然挺身冲到李承训身前,“我是红娘啊!”
此刻,李承训面对房门,借助透洒进来的月光,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
夜色中,老者眼中透着晶亮,仔细打量着窦红娘。
“姐姐,你脸上的装扮!”李承训提醒她。
“哦!”窦红娘闻言赶紧摘掉面纱,揉搓着面颊,抹去那颗大痣。
“红丫头!你真的没死?”老者语音中满是激动。
“当然了,这小时候和黑叔叔玩闹时的暗号,谁会知道?”窦红娘语气中满是欣喜和顽皮。
“是了,是了,方才老夫还在想,是不是巧合?呵呵!”老者竟然喜极而泣。
李承训自从习会易筋经后,还从未遇到过敌手,不想竟在这老者面前讨了亏吃。他感觉老者内力浑厚,年轻时怕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竟然说哭便哭,看来这“老小孩”,“老小孩”,还真是不假。
此时,老者已然关上房门,点上油灯。
“红丫头,真的是你!”老者滑动轮椅,来到窦红娘身旁。
窦红娘见到这老者,似乎亲情上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不停,“黑叔叔,真的是我,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说我死了!”
烛光的映射下,李承训见这人虽是上了年纪,却仍然英气不减,隐约中透着王霸之气,他黑色脸膛,方面大耳,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脑后,上身很是强壮,真如半座铁塔一般,只是膝下空空,没了双腿。
“黑叔叔,明知他与红娘同来,你还下这般重手?”窦红娘佯装怒容“若是伤到他,那可怎么办?”
老人哈哈笑道:“红丫头,正因于此,叔叔才下不得轻手。若这小子本领不济,护不得红丫头周全,死便死了,也没甚可惜,到时叔叔再给你找个武功好的。”
“叔叔!”窦红娘面上红潮泛滥,连忙上前扭住那老人手臂,不让他再说下去。
老人哈哈大笑,眼光却始终未离开过李承训身上,霸气十足地问:“小子,是何门派?怎地内功如此怪异?”
李承训见他气度不凡,又与窦红娘关系非浅,理应如实相告,可若就此说出秘密,又恐自己与少林的纠葛节外生枝,便含混说道:“小子丐帮帮主李无名,师从一位前辈高人,却不好透露那人名讳,望老英雄见谅。”
老人生性豁达,见他不肯尽说,也不以为意,“丐帮近年崛起洛阳,做了不少义举,值得人佩服,你说的可是那个丐帮?”
李承训抱拳施礼道:“正是,承蒙老英雄抬爱!”见老人称赞丐帮,他心中算是松了口气,却听见门外响动,便警觉地看向窦红娘。
“门外是谁?”老人沉声喊道。
“老爷子,是我,小五!您没事吧!”说话的是府内管家。
窦红娘见老人正待张口,便一把拉住他胳膊,一边晃动,一边手打噤声,神色严峻,用力摇头。
老人本想说:红丫头回来了,我高兴。见她如此,便把话头咽了回去,眉头微皱,迟疑着道:“没事,睡你的去吧!”
门外那人应诺而去。
“黑叔叔,你别大惊小叫的,红娘的事,千万别声张,一会儿细细告诉你!”窦红娘已收敛起欢喜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肃穆和紧张。
“弟弟!”窦红娘脸色又红,赶紧解释道:“一路上,我们以姐弟相称,掩人耳目!”。她见二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便继续说道:“这位黑叔叔,便是我爹的挚友刘黑阚!”
“嗡”的一声,李承训的脑袋好似被重物砸倒,有些犯晕,“大夏汉东王刘黑阚?”
刘黑阚摆摆手,略显尴尬地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李承训神色一紧,正色道:“当年窦叔叔被杀,十数万军民惶惶无可依,黑叔叔振臂一呼,收拢部下,天下响应,败李世绩,擒薛万钧,世人皆称英雄。”
“你小子别拍我马屁,只要别耍花心,对我们红丫头好些,我便不找你麻烦。否则,别看我双腿已残,也要取你性命。”刘黑阚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叔叔,你看你,竟说些什么?我们,我们是好朋友!”窦红娘真的急了,她生怕李承训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李承训也是心中奇怪,刘黑阚可是杀伐果敢的大将军,如何总是纠缠在这些儿女私情上?却不得不回话道:“黑叔叔,您放心,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小子岂敢不敬?”
“哎!”刘黑阚重重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地道:“他爹与老夫乃生死之交,老夫又膝下无子,这红娘便是我们两族的孩子。”转瞬间,他又一脸期盼地道:“小子,别怪老头子啰嗦,我见你器宇不凡,定非池中之物,日后别亏待了红娘!”
李承训愣怔当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能嘿嘿傻笑,以做掩饰。
若说他对窦红娘没有感觉,那是假,可他同样对夏雪儿也有好感,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感觉才是自己心底最渴望的那一种,至于无忧,那就更是复杂了,理也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
窦红娘也沉默不语,心中却倍觉温暖与感动。的确,她一个姑娘家,要她如何表白?她也没有亲戚姐妹,要她如何倾诉?现在,刘黑阚这个叱咤天下的风云豪杰,出于对晚辈自己的爱护与疼惜,替她说了她想说而不便说,甚至不能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