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中,白日大战过后遗留下的满地尸骨还横七竖八的躺倒各处,奋战了一天,同样精疲力竭的乱军连收敛自己家战士心情都没有了,同样,除了希腊后裔,旁遮普其余种族似乎对收尸也是没多大兴趣,能死在神圣的恒河河畔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终于,形式对闽国好了一点,上了岸后,脱下湿漉漉的唐军制式盔甲,每个人强忍着恶心从死人身上拔下来一套雇佣兵盔甲套在了身上,借着夜色与尸体的掩护,缓缓摸向含嘉仓。
“什么人?”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虽然到现在都没搞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含嘉仓附近依旧到处密布着巡逻兵,突袭小队没走出去多远,就在上午武媚娘中埋伏的小树林附近,就遇到了盘问。
肥胖的脑门上开始油汪汪冒出了虚汗,武元庆心虚的低下了脑袋,眼睛泛白,扣着不合身的盔甲,司马库管则是眼看着要抽过去,吓了李玉儿一跳,情急中赶紧拧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坚持住,六品,仓令!”
真佩服华夏人当官的热情,短短四个字司马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居然也有劲儿了,居然挤开了磕磕巴巴的希腊裔大汉皮洛斯,自个儿到了前面。
“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本大人吗?”
“哈哈,这不是小明嘛?”十来个旁遮普巡逻队成员居然还认识,一点儿也不打怵的大声嘲笑起来:“这不是司马仓令嘛?小的恭迎您老了,哈哈。”
看起来,司马明想当官想疯了这个名头在含嘉仓还是出了名的,被嘲讽一通,小个子也不在意,反倒是牛气哄哄的一昂头:“这一回鲁昂大人吩咐给本大人的秘密任务本大人已经完成了,回去复命说不定就升为仓令了,你们几个小子等着,再让本官抓到你们偷粮食,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司马明发飙了,希腊裔壮汉居然也颇有默契跟着摆了摆肱二头肌,看起来俩人的组合也不止一次了,到底是皮洛斯有震慑力,几个巡逻队成员悻悻然缩回了脑袋,巡逻队长更是酸溜溜的打量一圈不整齐的队伍这才哼道:“鲁昂大人今天已经醉了,司马大人就算想升官也得明天早上,再说还有孔大人呢,就算立了功也顶多是个副仓令,赶快进去吧,今日刘将军摆酒庆功,去的早说不定还能捞上两杯。”
真是有认识人好办事,打了个照面,连口令都没有查,李玉儿的突击小分队就被放进去了,沿途遇到的三个巡逻队也是差不多,毕竟这曾经是大唐自己的军队,看的李玉儿禁不住满腹郁闷,这些人也太怠惰了吧?
其实也怪不到他们,毕竟今日打了胜仗,而且谁能想到一百来个人就敢往守备森严万人的营寨中摸呢?
似乎叛军也在收买人心,进了营地果然一片欢饮的场面,一个个草原上民族后裔喝的大鼻子通红,摇摇晃晃的嘿嘿傻笑着到处晃悠,到了这儿,司马明背后都已经湿透了,强憋着一口气扯着李玉儿等就往后绕去。
实际上旁遮普军的营寨如同大盒子,过了外层低矮的围栏与营房,里面还有一层三四米高的木头墙,看似木头,实际上却仅仅是外面一层,木头后面则是是水泥大石头填充的夹墙,两面都包着大青砖,幸亏有内贼,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湿漉漉的钥匙,顺着墙下不起眼的角门,一行人小心翼翼溜进了城墙内部。
警惕的看着外围还在寻欢作乐的旁遮普雇佣兵,李玉儿最后一个走进铁门内,将铁门重重的反锁上。
刚一回头,一股扑鼻的血腥气迎面而来,冲的人几欲呕吐,先是心头一惊,片刻后李玉儿却凝重的垂下了头。
墙内部的狭小通道中,竟然满满都是尸体,有唐人,也有旁遮普人,看来忠于闽国的军官士兵在这里遭到了集体暗杀。
“这群畜生。”这会儿,就连原本还忐忑不安的武元庆都忍不住低声骂道,沉默了片刻,李玉儿则是白嫩的手掌合十,严肃的喃喃祈祷道:“长生天保佑,愿你们魂归家乡,无忧无劳。”
似乎这时候才从震惊中走出来,司马明怔怔的退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绕过尸体边缘比了比手:“跟我走吧,咱们需要快点!”
从城墙下另一端的小门走出,含嘉仓的重要位置仓区终于展现在了诸人眼中高出地面三米,一个个巨型的大仓库依次耸立在地面上,上方是厚实的稻草,屋檐角还有排水沟,圆形的墙壁细看去居然造纸的植物纤维粗捣碎而糊成的,可以说一个个墙壁就是巨大的纸筒。
这里的含嘉仓是模仿洛阳含嘉仓建造的,繁多的仓库足足有数十个,整齐的如同棋盘那样排列在这个高地上。
到底还是没经过战斗的军队,久战之师哪怕在胜利庆贺时候都会保留出足够的戒心,不过被派到这里来防守的旁遮普军却仅仅是一味的狂欢,喝酒,吃肉,守在城墙上几个门楼都是灯火通明,清晰的吆喝声远远的就能听到,仓内更是连个巡逻队都没有。
实际上,这些位置基本上都是唐兵防守的,因为这些旁遮普兵真是穷怕了,偷粮食偷的太过厉害,忠于闽国的军队被清除,自然防备就松懈下来。
行走在暗影中,突击小分队警惕无比跟在司马明身后。拿着一串钥匙,小个子库管熟捻无比的打开不知道关了多少天的仓库,沿着边沿,小分队就在敌军层层叠叠看管的眼皮底下溜了进去。
黄字第三仓。
“就是这里了,这是孔大人。”
浓郁的粮食香味扑鼻而来,不过其中还夹杂着点点腥气,靠在光滑的内壁墙角是一团触目惊心的鲜血痕迹,大约五旬的六品仓曹孔大人软软斜靠在上面,胸口的大窟窿触目惊心。
“早上曲女城的使节到来,不由分辩的就把孔大人杀了,当时正好我和这小子在,这小子也怪可怜的,老是吃不饱,每次本官都分他些吃的。”
真是颇为感慨望着自己仰慕了一辈子的上官,司马明惆怅的解释道:“接下来诸位大人应该知道了,我俩受命邀请几位大人入营,混乱中就跟着出了去。”
司马明解释中,突击小分队却没闲着,这些闽国禁军最后剩下来的精英一进门就勘察起仓库来,与中原一样,粮食储藏都是半埋在地下,十多米直径的一个大洞上盖着厚厚的稻草被,掀开后更浓郁的粮食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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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多深的粮食却让小分队们愁上了心头,仅仅有一个仓库就如此多,此地可是有数十个这样仓库,不知道多少石没脱壳的稻米,这样的布置本来就是为了防备着火,如此庞大的粮仓,凭着他们几个,如何烧的光?
恐怕一两个粮仓起火,就能立马引来的外面守军的注意,似乎,偷袭这件事想的太轻巧了。
“这里究竟有多少担粮食啊。”头一次李玉儿为闽国的富足而发起愁来,俏丽的小脸纠结成一团,抱着脑袋头疼的问道。
“一共二百八十五万七千多石,闽国不征粮税,但出售的粮食必须全部卖给闽国,此地汇聚了喜马拉雅啥一直到德干高原最肥沃的土地一年多的产量,由中南半岛引进的三季稻五次成熟全部汇聚在此,闽王西征调用一百余万石,剩余的粮食现在还在供应曲女城以及附近快十万大军的消耗。”
如数家珍,司马明自豪的介绍道,可惜,却增添了李玉儿不少的烦恼,看着满仓的稻米愁上心头。
“这米怎么和我们吃过的米不一样呢?”也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稻米,抓起一把,武元庆疑惑的看着稻米粒从自己指尖滑过。
“当然不一样了,你们都是有权有势的老爷,吃的都是城外特供,一年一熟的长条香米,这东西虽然长得快,味道上却照比香米差许多,老爷当然没见过。”
说这话时候,司马明都禁不住酸溜溜的,看着小矮子这副模样,李玉儿无奈的苦笑一下:“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司马你也是六品官了,朝廷半年配给香米一石,到时候你放开了吃,怎么吃都行。”
似乎想象到了飘香的味道,司马明的舌头都忍不住馋馋的舔了舔嘴唇,一副憧憬的馋样引得皮洛斯这大汉也是跟着纠缠起来,嚷着自己要吃多少云云,另一头,抓着米武元庆却也是感慨万千,头一次意识到了别人的心酸。
“司马库管,你们也的确太不容易了,吃的这么腥的米,让我想都不敢想。”
“腥?”这话倒是说的司马明一愣,抓起一把米嗅了一下,旋即笑着摇了摇头:“这味不是米原本的味道,临出征之前,闽王殿下忽然派人运来一批油倒进去,说是防腐的,这味道应该是油腥。”
“油?”似乎抓到了点什么,沮丧坐在地上的李玉儿忽然猛地跳了起来,难道义父早有准备,向米里混上毒油了?也不对,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等曲女城居民不也被毒死了吗?这儿可是闽国最大的粮仓!
“殿下下令倒得是什么油?”抓住司马明的肩膀,李玉儿就急切的摇着,摇得矮个子都直发晕了,迷糊的摆着手辩驳道:“别摇了,下官仅仅是九品库管,怎么会知道?”
另一头,心急的武元庆干脆吆喝着军兵猛地掀开了该着粮食的草帘子,一件毛茸茸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一张完整的牛皮。
对视一眼,这下李玉儿与武元庆恍然明白了过来。
“老司马,究竟有多少仓被倒油了?还有多少仓没有倒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