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放下茶盏, 掏出手帕揩了揩眼角,道:“不好意思,叶姑娘, 实在我想起我的好友沈妍, 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你知道吗?那天妍儿说, 她要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及笄礼物, 她说要送给我漫天的星辰, 然后她就这么被人害了,呜呜。”何秀哭得有些发不出声音了。
叶妩了然地叹了口气,道:“节哀。”
何秀哭得更厉害了, “从小打大,我长得不好看, 只有妍儿愿意跟我一起玩, 我只有她这么一个手帕交,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 都怪我。”
叶妩起身将哭成泪人的何秀揽进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想必沈妍有你这样一个为她哭泣的手帕交,也可以开心一点了。”
何秀稍稍推开了叶妩一点,抹了一把泪, 道:“叶姑娘, 我有个线索, 詹事府司经局韩洗马儿子韩逸有一次在花园中偶遇了妍儿, 迷上了妍儿的月貌花容, 数次来找妍儿,还找媒人去沈家说媒, 妍儿说他不稳重而且流连花丛,所以婉拒了他的追求。”
叶妩摩挲了一下下巴,问道:“韩逸?时常流连花丛?”
何秀点了点头,道:“是的。”
“多谢何小姐提供线索。”叶妩拱手道。
…………
“哎呦,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姑娘家该来的地方。”站在南风馆门口揽客的大茶壶伸手拦住了羽扇纶巾一身男装的叶妩,甩着手上的香帕笑道。
“先生真会说笑,哪里有姑娘?”叶妩快速瞄了一眼胸部,束胸缠了,应该没什么纰漏。
大茶壶笑道:“姑娘,我们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意,若是男女都看不出来,靠什么吃饭?姑娘无论是走路姿态还是眉间风情,自是女子无疑。姑娘还是回去吧。”
叶妩捏住羽扇的手紧了紧,面上沉静如水,“这位先生说得好没有道理,所谓门店迎客开,哪里有拒绝客人进门的道理。”
“对不住了,这位姑娘,咱们南风馆还真是没招待过女子,想必馆中的公子也不会伺候您。”大茶壶一脸笑意,挡着叶妩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
“本公子可进得去否?”一道声音打破了僵持的二人,叶妩向后看去,一位华服公子摇着手上的折扇,一身白衣配着蓝色的腰封,上面还缀着一块红玉,满目招摇地走了过来。正是太傅之子,之前随夏侯玄视察登州府的赵承恺。叶妩看着他步履生辉的样子,不由想起当初他大快朵颐吃猪骨汤的样子,听说近来赵公子还在吃斋。
“当然可以,公子来南风,小馆蓬荜生辉。”大茶壶赶忙让开路,一见就知道是个有钱的纨绔子弟,大茶壶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承恺像一只孔雀般傲娇地路过叶妩,站定在大茶壶跟前,“公子我的小厮可以带着一同进去吧?”
大茶壶腰变本加厉地弯了弯,谄媚道:“当然可以,随公子开心。”
赵承恺半转过头,朝着叶妩道:“还不跟上。”
叶妩低低答应一声,早知会被识破要跟着赵承恺进去,她还不如当初就该找个捕快大哥带她进去,不过若是找个捕快,她爹定不会让她来,微低着头跟上赵承恺的脚步,唇角微微勾起,剩下门口呆若木鸡的大茶壶。
“叶家大小姐,你说,若是王爷知道你趁着他出去办事的时候来了小倌馆,啧啧~”赵承恺用折扇微微挡住口鼻,低声道,眼睛如狐狸一般眯成一条线,似乎心情不错。
“赵家公子,你说,若是王爷知道你趁他不在的时候带我进了小倌馆,啧啧~”叶妩羽扇轻摇,不露痕迹地四两拨千斤。
赵承恺噎了一下,哼了一声,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好断袖分桃这一口?”叶妩斜睨着赵承恺。
赵承恺感觉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噎在胸口,眉心一跳一跳,气急败坏道:“本公子在对面茶楼听曲。”
叶妩见赵承恺快要跳脚的样子,轻笑一声道:“来找一位韩公子。”
赵承恺眼睛亮了亮,低声问道:“如何找到的?”
“公子,您不是慕名来找碧落公子吗,碧落公子看到您的赤诚之心,一定会感动的。”叶妩见有小倌朝这边走来,赶忙推了一把赵承恺,道。韩逸自从被沈妍拒婚之后就一直流连在南风馆中碧落公子处,床笫之事本不应被很多人知晓,奈何韩洗马的妾侍不是省油的灯。
小倌脚步顿了顿,方走上前,清秀的脸上还有着一丝稚嫩,小馆带着一丝娇娆地嗓音道:“公子,碧落公子正在陪客,您看,子夏可以吗?”
“这位公子,劳驾您无论如何让我家公子见一面碧落公子,我家公子自从见了碧落公子一面之后,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就让公子跟碧落公子吐露一下相思之情吧。”叶妩苦苦哀求道。
赵承恺从被雷劈的震惊中醒悟过来,看到叶妩使来的眼色,赶忙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哀怨地看着小倌子夏。
子夏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房间,道:“可是,碧落公子房间里有人。”
叶妩和赵承恺顺着子夏的目光看过去,二楼的尽头,一间屋子副窗紧闭,上面赫然写着“上穷碧落”。
赵承恺露齿一笑,风华绽放,子夏不由有些后悔,可是赵承恺已经带着叶妩朝楼上走去,只有一锭银子从赵承恺方向扔了过来。
楼梯蜿蜒盘曲而上,扶手上雕刻着花纹,好似藤蔓爬过,颇有意境,而楼梯的尽头,一个胖胖的大茶壶笑眯眯地拦下了二人。
“公子,您是要赴哪位公子的约?”大茶壶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走廊。
“我家公子仰慕碧落公子而已,望先生给个方便。”叶妩上前将一锭银子塞进了大茶壶手上,赵承恺摇着扇子眼睛紧紧盯着“上穷碧落”不说话。
大茶壶掂了掂银子,收进袖子里,有些难为地说:“可是碧落公子房中有人,公子要不换个?”
叶妩将大茶壶拉到一边,低声道:“放心,不会出事的,我家公子也是贵绅。要不先生跟我们一同过去?麻烦先生与碧落公子房中的公子求求情,让我家公子得以一抒胸臆。”叶妩比出一副为主分忧苦苦哀求的样子,大茶壶了然地点了点头,引着由二人走了过去。
“听闻碧落公子屋中的公子是韩公子?韩公子与我家公子交情甚笃,若是韩公子,说不定韩公子可以割爱让我家公子一解相思之苦。”叶妩又拉着大茶壶塞了一锭银子,状似无意问道。
大茶壶摸了摸手中的银子,笑得更加真诚,道:“可不就是韩公子,韩公子可是碧落公子的知音呢。”
“啊——唔——”房间中传来一阵痛呼,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喑哑的破音,听起来不像是动情的声音,倒像是堵着嘴嘶吼很久而发出的。
大茶壶脚步顿了顿,碧落公子可是南风馆炙手可热的红倌,若是被韩公子弄残了,可就不妙了,思及此,大茶壶也有些心焦,抬手敲了敲门,喊道:“韩公子,碧落公子,打扰了,有位公子想要见一下碧落公子!”
“啊——救——啊——”屋内呻吟之声不断,似乎是夹杂着求救,大茶壶看向身后的赵承恺,赵承恺一脸急色,抓住大茶壶道:“是不是碧落公子有难?”
大茶壶连忙又用力拍了几下门,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赵承恺将手上的折扇往腰带上一插,推开大茶壶,大茶壶眼神闪了闪,半推半就地让赵承恺推倒在地上,赵承恺没有理会大茶壶的心思变换,双手抵在门上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门闩弹开,门顺势打开。
韩逸半裸着身子,满眼通红玩得正开心,根本没有听到身后门打开的声音,他手上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轻轻顺着碧落公子的肌肉纹理滑下,却又只是挑开了一层皮,血珠轻轻渗出来,立马凝结形成一条红线。
碧落公子双手交叉呈十字状捆绑在脑后,手肘弯曲,小臂近手腕处和上臂根部捆在一起,绳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打了一个漂亮的花结挂在房梁上,另一部分顺着碧落公子颀长的身子缠绕着绑下去,肌肉彰显地更加彻底有形,既不会血液不通也不会被挣扎开。碧落公子嘴巴中咬着一块玉佩,玉佩上的缨络顺着他的唇角挂在外面,身上布满了红线,看样子被划了不少刀。
韩逸一拍碧落公子的屁股,碧落公子微微转了半圈,赵承恺和叶妩这才看到,碧落公子下体和屁股中都被塞了一根棉线,棉线上还有火苗在跳动,灼烧着这两个部位。叶妩赶忙移开眼睛,半转过身子。
碧落公子眼神迷蒙地看向来人,眼睛忽然亮了亮,好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赵承恺上前,二话不说朝着背对着他们的韩逸脖子上一个手刀,韩逸手上的刀啪哒一声掉在地上,而韩逸两眼一翻也滑倒在地。
赵承恺捡起地上的刀,隔断了碧落公子手腕上的绳子,其他部位的绳子跟着散开,碧落公子落到地上,踉跄了一下,吐出口中的玉佩,手忙脚乱地抽出棉线,棉线上还带着血丝,碧落公子顿了顿,拾起地上的一件白衫披到了身上,缓缓坐到凳子上,方道:“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