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碑?李贵生揉揉眼睛再次看了一眼,确实,数里外一座碑,孤零零的,和平原上无数的野鬼一样,无依无靠!
李贵生到底还是十二岁的孩子,平原之上,一路上枯燥无味,陡然间见到一座碑,他如何不开心,一溜烟的小跑,一里地的路程,他只用了小半柱香。
真的到了碑前,李贵生差点跪倒在地。
此碑周围长满荒草,荒草无边,荒草也是最为常见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之上,还有一人高的小树,小树发芽,一颗颗细芽,诉说春天的到来。
古老,沧桑,破败,断裂……
他艰难抬起头,围绕碑走一圈,才发现此碑高九十九丈,只有半截,上半截不知被什么利器削去了一半,切口整齐光滑。
再看碑身,通体白色,材质是大山中最普通的白石,经历日月风霜,早已变为淡黑色,碑厚三尺,碑宽一丈。
再看碑文,朱红色的碑文,此时也只剩下零星的红斑。
九十九丈碑,李贵生看不到上面碑文,只能看到最下面的字,字体古朴,仿佛开天辟地一般,处处透出写字之人的霸道。
他仔细瞧了字体,乃是太古文字!
又是太古文字,按照祖师所载,自从太古之战以后,世间罕见太古之文,然而自从他离开齐山镇,短短两天,他遇见了两次太谷之文,祖师爷书中的太古文字稀少,成了一句空谈。
他拿出一把匕首,砍了砍荒草小树,清除一块空地,走到碑前,他伸出小手,摩挲着碑身,碑身清凉,没有想象中的粗糙,甚至摸起来细润。
他看到碑身的最下面,写着一首诗,一首来自后人写的诗。
诗名为《断碑》
片玉侵寒折,零文见断虫。
远沈冈草际,半露堑冰中。
迹著人何在,年销事已空。
唯闻坏陵柏,相吊起悲风。
好个相吊起悲风,悲风何处去,唯有断相思,做诗之人,似乎不想留下名讳,只留下无名氏三个字!
诗之上,李贵生看到了太古文字卷写的一篇文章,文章也是无名氏所做,李贵生读着读着,发现文章飘逸洒脱,一股逍遥自由的气息,从碑中走出,他此刻就是做此文的无名氏!
再向上看去,才是碑文真正的内容,他隐隐约约的只看到十六字!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十六字,句句振奋信心,句句直通大道本质,句句让人灵思滚滚。
大道无形,大道无情,我们又何尝不是大道的一种,如同我杀了大首领,他也是大道一部分,我也是大道的一部分,我杀他,就是大道无情,他杀我,又是大道无形!
李贵生站在碑前喃喃自语,李山君在他身后,他清晰的听到李贵生的话。
痴儿,痴儿,此碑岂是你能读的,大道向来无情,它的无情不是你现在能懂,你杀周文才,不是大道无情,是因果使然!
李山君心中无奈,他最不想李贵生看到的就是这座碑,此碑不知产于何时,也不知由何人书写,他曾调查过,此碑神秘,每个人能看到的碑文不一,李贵生看到的碑文,李山君中年之时见过,每一次见到此碑,李山君都觉得它有太多的故事,最让他好奇的是此碑的上半截从未现身!
按照他的调查,这座碑,完整的碑文,只怕是天地间最强的文,此文若存于世,必不会被大道所容!
李贵生不这么想,李贵生看到十六字之时,他还看到了,另外两个字:“承负!”
“承负?”李贵生吃惊,承负他太熟悉了,祖师爷的文库中,就有一本关于《承负》的书,此书用尽十万字,解释承负二字,他看完总结下来也是十六字:“前人行善,后人得福,前人行恶,后人得祸!”
承负,他自问从接触文脉以来,践行文脉的文章德行,承负二字,他最是相信,他心中一直坚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昨夜杀了人,他当时想到的莫过于承负二字,他自己今生受难不足惜,他不想自己的行为得失,自己的所做之恶,影响了后人!
李贵生看到承负二字,李山君并不知晓,他知道能见此碑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也不好干预,他们这一脉,一直是放任自由!
李贵生足足盯着碑文半个时辰,天色渐黑,一阵风出来。
起风了!
李贵生转身走出,他的眼睛又多了几分活路。
老爷爷咱们今天是在这扎营?还是接着向前走?
接着向前吧,此处不适合扎营,风大夜里寒气重,李山君说完,转身而走,他似乎不愿在此碑多留一息。
看到李山君走在前,李贵生跟了上去。
没了爹爹送的三尺长剑,包裹中吃食越来越少,李贵生的步伐更快了。
李贵生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此碑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他眺望李贵生消失的方向。
没想到,小家伙身上携带了文脉至宝,今天得见此碑,也算你我有缘,让你见到十六字和承负,希望你能理解,大道无情无形,不要带着思想包袱前行,生于乱世,妖魔鬼怪肆虐,杀生避免不了,不杀生何以得见大道!
模糊身影回到碑身,断碑和荒草,依旧屹立在平原之上!
跨过一条河,走过一片树林,李山君终于停下脚步。
李贵生举着火把,火把犹如小灯笼,照耀二人前方一丈的景物。
他看到了李山君身前,一扇门,一扇破了一个窟窿的门!
窟窿能容下一人而过,李贵生火把举的高一点,他发现此处是一座庙,一座只有一间房的小庙,小庙有名,名为:“白马!”
“白马”好奇怪的名字,白马二字,是上古文字,渡的金漆,金漆剥落,只剩下一块八尺的木板,字体为最流行的篆刻体,雕刻之人,也是大师,一笔一划,遒劲方琼!
木板腐朽,微风来袭,木屑渣子唰唰掉落。
老爷爷此处怎么会有一座庙?李贵生忍不住问道,这一路他几乎没见到人,无人之处,怎会有庙,违背佛门建庙宗旨,天地间的庙,哪个不是选在名山大川,仙家福地,这座庙,放在平原之上不伦不类!
他一路走来,发现四十九家巡守结成的剑阵破坏了平原,很多树木森林都毁灭了,冷泉见过,热火喷出,这座小庙却毫发无伤,地基平稳。
是了,此为我年轻游历时,无意间发现的,具体它为何建造于此,我就不知了,此处足以为我们遮风挡雨一夜,我夜观天象,今夜有暴雨!
有暴雨?老爷爷你不会说胡话吧?哪里来的暴雨,你看现在繁星无比,没有乌云,何来暴雨!
李贵生说的头头是道,齐山镇的老人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今天他看到了晚霞,未看到朝霞,所以他认定今夜无雨!
咔!
嗡!
破门被推开,李山君一马当先,他对此庙熟悉,他点燃小庙中的蜡烛,李贵生则找了些破败的枯树枝。
小庙里顿时热气腾腾,火光烛光,将小庙点亮,李贵生熄灭手中的火把,小灯笼变为大火光!
小庙一瞬间成为平原的指路之灯!
火光将小庙里的情形展现的一览无余,李贵生打量一下,发现小庙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小。
真的只有一间房子,一间比自己住的房间略大一点,房间长三丈,宽两丈,高一丈三尺!
房子是典型的砖木结构,残破的窗棂,发黄的窗纸,无不诉说小庙的破败至极。
小庙内只有一张供桌,三个蒲团,其余的都是日常风吹进来的树叶。
供桌摆在小庙的最中心,供桌上两支粗壮的蜡烛,燃烧散发的烛光,一圈一圈的光亮,让人在平原之上,有一种家的温馨。
古朴的供桌,上面布满灰尘,李贵生走上前,手擦了一下,灰尘足有三寸之厚,他拿出一块破布,擦掉灰尘,供桌的颜色如新,黑色的供桌,材质是上等的紫檀,不知是否是灰尘保护了供桌,供桌并没有腐朽。
他一点点的擦去供桌上所有的灰尘,还有上面的蜘蛛网,当他擦去供桌最中间的灰尘之时。
他的手更快,灰尘落在地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宝贝。
老爷爷,老爷爷,你快来看啊,这儿有半尊佛像!
半尊佛像只有六寸高,之前李贵生忙于擦供桌的灰尘,忽略了灰尘之下的佛像。
看到了,看到了,贵生啊,不就是佛像,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山君知道供桌上的半尊佛像,他第次一见到,也和李贵生一样,觉得新奇!
他笑而不语,这里的半尊佛像,比之前的断碑更神秘!
李贵生看到佛像之时,他的心神就被吸引了,佛像泥土烧造,未渡金身,佛像结印,此印不像佛门任何法印,佛像缺失上半身,只有半身残留。
佛像坐在一颗莲子内,一条腿站立,一条腿弯曲,他腰间一把短剑,短剑是上好的精铜锻造,短剑无锋,历经岁月洗礼,铜锈班班!
佛身身穿布衣,他的腹部,写了一段话。
佛身,佛心,道骨,无心,无佛,佛能渡人,亦能灭人,大限将至,佛门千万,心中无佛,吾便是佛,佛便是吾!
此生入佛门,来生入道门!前生空无门!
放下屠刀不成佛,因果循环,报应来临!
这,这,……
如此之言,佛门之人看到,还不当场吐血,此佛像到底为何,如此对佛的质疑,他从未见,齐山镇也有佛,镇民对佛尊敬无比,他们相信将来死亡之时,去往西天极乐世界,比去地府要好,极乐世界是美满的,美好的,地府只有十八层地狱,除非大善之人,入地府可得来世转世之福,否则何人不入地狱!
半尊佛像,后背还有一句!
李贵生读之,天空起了乌云,暴风雨来了,暴风雨之后,是来自东方的佛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