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中毒

三皇子瞧着无忧的举动,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这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咳咳……”王大爷咳嗽几声,“嗯,你……这是……做什么?”王大爷此刻,声若蚊呐,表情却还是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无忧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关系着她和王大爷以后的性命,可是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王大爷或许知道怎么说,可是在三皇子面前她可不敢看向王大爷——只怕她一抬头就会被三皇子看到,到时候才当真万劫不复,不论她说什么,王大爷说什么,三皇子都不会信,不会信也罢了,日后他还可以到皇帝的面前参他们串供。

怎么说才好?!她飞快的动着脑子,前世宫傲天和三皇子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而脑中除了那夜对话,还闪过王大爷身边护卫那张年轻的脸,她终于下定决心。

无忧思索着,三皇子与宫傲天对苏府,对她和无恨所为皆是为了一个仇字:为他们父母报仇。

那么现在,她何不利用他们的心结,去解决了眼前状况,当然这一切都少不得利用一下那护卫的身世:王大爷身边的护卫叫莫志聪,本是南方人氏,五年前,他和母亲随父进江州城赶考,谁知道途中遇到山贼,可怜他父亲一文弱书生,母亲乃是柔弱女子,父亲当即惨死在山贼的刀下,母亲为了护卫他也挨了一刀,他却因为被母亲护在身下,逃过大劫,幸得遇见王大爷,歼灭了所有山贼,救下伤重之下的莫夫人和莫志聪,但莫夫人身受重伤,又悲痛其夫惨死,未能逃出生天,随着莫老爷去了,留下他养在府中,亲授武艺兵法,本有心收为义子,却又担心相府圣宠浓厚,伴君如伴虎,怕是哪日连累这孩子,才作罢,不过倒也情同父子

所以,无忧对莫志聪也不算陌生,今日她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莫志聪的身世,当然还有另一层含义:他日她身份穿帮,她还可以说是心仪莫志聪才来的边境,这样受损的只是她的清誉,既不会连累王大爷,也不会累了莫志聪——因为无忧打算扮演一厢情愿的角色。

清誉?无忧心中冷笑,清誉是什么东西,和亲人的命比起来,狗屁不如。

不过,还真是老天有眼,当日随口所说的姓氏竟然和莫志聪对了起来,看来是天也不忍她灭绝。

“回元帅的话,小人莫言愁,五年前身受元帅大恩,今日见到元帅卧病在床,心里难过,老天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元帅这样的好人?”无忧说着话就要哭了出来,她把自己感谢王大爷的话大书特书了一遍,说的莫志聪的眼皮抽了又抽,最后还总结陈词了一通:“小人父母大仇得报,皆是受了元帅的大恩,今日见元帅卧病在床,小人心里难受,在元帅面前失态,还请元帅责罚,不过小人恳请元帅,容小人为元帅尽点绵薄之力,小人略懂医术,愿留在元帅帐前侍奉汤药,以报的元帅大恩微毫。

无忧仔细掂量着自己这话应该不会有错,能打动三皇子的把握不小,可是说完话,她的后背的汗水还是浸透了小衣,如果算错了三皇子心思,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三皇子轻轻的道了一句:“嗯,你小小年纪,倒是个知恩重情之辈,父母养育之恩大如天,王大爷为你报了父母大仇,你是该多尽尽孝心。”

听了这句话,无忧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三皇子即使心中仍有一丝丁点的疑惑,但是他接受了她的说辞,她的身份一时半刻不会揭开来了。

如果三皇子当真还怀疑她的身份,无忧也做不得什么,三皇子同样做不得什么,难不成她不认,他还能强迫她认了不成,刚刚她的话里除了像王大爷递了自己的身份,无忧还在透露出自己和王大爷的情分不浅,相信就是三皇子想要做点什么,也要顾及王大爷的心情吧!

无忧不担心莫志聪的身份会被识穿,当日王大爷带莫志聪进府只说是故人之子,相府中也只有相爷,李氏和她知道莫志聪的真实身份:王大爷担心府里的下人知道莫志聪的孤儿身份,会踩低攀高,轻视与他,没想到一时的善心之举,今日成全了无忧

三皇子若是还不甘心,认定她是苏无忧的话,唯一方法就是三皇子派人去苏家请来熟悉她的女眷,不过无忧算过了,一来一去怎么着也要一个半月,她的时间够了,只要现在能缓解点三皇子的疑心,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为王大爷破解梁人之威胁。

只要能救下王大爷的命,那么即使被识破了她也不怕,她会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撇清王大爷和相府,可能她还有一份生机:只要相府这把伞不倒,不管是谁,哪怕就是当今的圣上,也会顾念着老相爷的情谊,王家少子,就是她这个外家女也稀罕了起来,何况她还是颇得相爷和两位舅舅的宠爱,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好在三皇子虽然一时还未能放下心来,却也没有将她和苏无忧联系起来:谁能想到养在深闺的女子会一身男装,从容的出现在边城,还光明正大的进了军营,三皇子怕是疑心再重,一时半刻也想不到。

“你这孩子,一时我还真没认出来,……咳咳……倒是长得越发俊朗了。”王大爷轻咳两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男儿所为,哪里施了什么大恩,吾等身为皇上的臣民,自当忠君报国,当日所为,也不过是为君分忧,江州城外百里之处,竟然有盗贼横行,那不是给皇上添堵吗?”气若游丝,但丝毫不减王大爷的君威,这番话说得异常艰难,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无忧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王大爷果然是狐狸,这话圆的,真是滴水不漏,就是以后无忧的身份真的被拆穿了,也不会累了相府和他,无忧补脑王大爷,半点也不恼:保住的相府,保住了大舅舅,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无忧到了这时,算是知道王大爷的道行绝对在她之上:你这孩子,一时我还真没认出来,这话说得可不一般二般的有深意,就是以后三皇子发难,他就可以将这话拿出来挡——我不是说了吗?这孩子,我一时没认出来:另一层含义就是无忧换了男装,我没认出来。

无忧在王大爷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她此时谨记着周神医的吩咐要少说话,她刚刚已经说了很多,现在不该再说了,她站起来后,便默不出声的抬起头,看着床上的王大爷,也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三皇子看清楚,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他只有眼看清楚了,心才会迷糊,皇家的人都是水里磨出来的人精,尤其是像王大爷这样手握重兵的人,身边出现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谨慎再谨慎,所以她的态度一定要大方,半点都不能显示出心虚,底气不足。

“长得是挺俊的

。”三皇子看完,注意力不再放在无忧的身上:“王元帅,本宫今日请来边城的周神医为你诊治,眼看着大战在即,希望元帅能药到病除。元帅是我朝栋梁,父皇甚为倚重,本宫此次监军,受益颇多,元帅军纪森严,爱兵如子,本宫为我朝有将军这样的猛将而心生慰。”

王大爷听着三皇子如此说来,立刻挣扎着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跪在地上,却差点儿倒下:“三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年纪渐长,身子骨渐虚,此次出征途中就身染重病,好在三皇子为臣监军,将军中事物安排得当,微臣实在是惭愧之至。”

无忧到这时算了听出来点味儿来了,这三皇子是眼馋王大爷手中的军权,所以才跑来监军了。

“王元帅这是做什么,赶快平身,元帅还病着呢,怎么能下地?”三皇子很温和的上前亲自扶住了王大爷,然后呵斥周神医:“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为神医诊治?”

无忧心中暗恼,这三皇子也知道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让王大爷从暖乎乎的被子里爬出来,嘴里说是快快平身,为啥还要等到王大爷真的跪在地上此说:皇室的人肚子里果然都是九曲十八弯。

不管无忧心下怎么心疼王大爷,恼怒三皇子,她的面前都是感恩戴德的看着王元帅,恨不得替他躺在床上才好。

周神医仔细的为王大爷把了脉,望闻问切了一番,神情平常,未曾再见失态之情,不过无忧可不曾错过他手指一瞬间的僵硬。

那动作,让无忧的心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她似乎猜错了一些事情,王大爷不是装病,他是真的生病了。看周神医的刚刚那一个小动作,似乎王大爷真的病了,而且这病很严重,来的也蹊跷,同为医者,这点还能看出来。

无忧当真得想要上前问出来了,只是她不能出声,三皇子还在这里,她不能露出异常,至少在不知道情况的时候,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她已经看出来王大爷的病来的蹊跷:谁知道这病有没有三皇子的功劳?

看着一脸关切的站在王大爷床前的三皇子,再想到年少首富宫傲天,还有那宫里的贵妃娘娘,她全身都如同浸到了雪水中:这是不是他们开始动手的信号?他们还真是不肯给苏家一条活路啊,——要动苏家,自然不能让苏家有王大爷,王小爷这样手握重兵的姻亲。

无忧这一刻心里的念头:前世王大爷,王小爷的死,会不会和宫家,和三皇子,和贵妃娘娘有关

。小小的梁人,何时这般厉害了,竟然当场惨杀王大爷,重伤王小爷,而最诡异的是,半壁山所有的将士除了重伤的王小爷没有艺人逃回来,就是梁人也全歼在了半壁山,这太奇怪了。

而无忧的心头还有一个疑问,既然王小爷能从半壁山撑到营帐,怎么不到半天就重伤不治了,这里面是不是有她不知道呃内情?

而能动王大爷,王二爷的人……

无忧的手心里的汗水热的她心肺肚肠都火燎火燎的痛。

看着眼前这位被人称颂的三皇子,面冷心热,这人的心真的是热的吗?只怕在皇宫那样充满腐臭的地方呆久了,这人的心早就冷如石头,怎么也捂不热了吧!

王大爷的军帐中,只有周神医笔下沙沙的声音,静悄悄地一片,可是她的心里却翻起巨浪:前世王大爷,王小爷战死沙场的事情哦度浮上了心头,尤其是半壁山之战。

无忧听着周神医道:“王元帅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常年征战,身子该是受过重伤,又未曾好好调理,落下了病根,此次,王元帅忧心过重,怕是心头有什么放不下之事,所以才旧病复发,相信好好调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周神医的语速很轻,很柔,身子也站的越来越直,再没有三皇子帐中的失态,可无忧的心却越来越沉,似乎掉进了万丈深渊:一个人不再害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无用担心,十成十的把握,另一种就是,无力回天,生无可盼。

周神医是哪种,无忧自然不用再猜,只是她不明白,王大爷到底怎么啦,能让周神医露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这人是狂热医者,影虎刀疑难病症只会心情激动,挑战病症,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周神医会是这样的表情,只有一种可能——王大爷中毒了,而他却根本不会解:原来不是王大爷不想接她,而是根本不能接她,比起外面,军营更加的危险。

无忧想着,低下头,眉头一蹙,紧握成拳的指甲就这样刺进了手心,她 感觉到手心一阵黏稠,不觉得的痛,只觉得心空的难受,就好象站在无边的沙漠里,看着空旷的沙漠,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该去向哪里,那种空,就好像自己的一颗心被人挖走了,胸腔里什么也没有,到处空荡荡的一片

无忧的眼睛微涩,看着自己的脚,却生生的将眼泪咽下:这个世界不需要眼泪,也不相信眼泪,她再不会落一滴泪了,她不要再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她要做那把宰割牛羊的刀。

想要害她的大舅舅,也要看她同不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到好,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再多一次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无忧若不是太过伤心,几乎要跳起来责问周神医:你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神医,大舅舅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叫没什么大碍,是不是将一条命丢了才能算是有大碍。

但,无忧也明白,周神医只能这样说:这样说丢脑袋的只会是他一人,若是真的说出王大爷的病症,只怕要累及家人,到周神医这般年纪的人,最怕的不是自己丢脑袋,而是怕累及家人吧: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怕到最后满嘴都说不清了。

罢了,罢了,不怨,不恨,不过是一个无助的想要保全家人的老人。

再抬头,无忧的脸上依旧是感恩戴德的表情:“三殿下,王元帅,这药就让小人去煎吧!”

“也好。”这次王大爷没开口,倒是三皇子抢先开了口,“王元帅对你有大恩,你时候汤水也是应该的。”

无忧连连点头,跪谢了三皇子的成全,喜滋滋的跟着拿着处方的军士出去,眼睛的余光却扫到王大爷微微蹙紧的眉头。

周神医的药很简单,都是些寻常的补身调气药,没什么异常,无忧熬药的时候,很仔细,身边虽然有不少的士兵,但是她没有假借任何人之后,连加多少水,这样的小事都是她亲自动手,更别说是离开。

这么简单的一碗药,她熬了三个多时辰,陪着她守在一旁的士兵却半点没有厌烦,不过看她的目光却复杂了一点,无忧却不看他,或者说她不敢看他的目光,她害怕四目相对:这人耗能稳得住。

无忧径自的做事,不言不语,只是努力的做好一个身受大恩的少年所能做的事情,当她端着那碗费了她三个多时辰才熬好的补身调气药出现在王大爷的军帐里时,如她所料的,周神医不在了,三皇子也不在了

三皇子自然不在,周神医更不能在,否则她这条鱼三皇子怎么钓上来:刚刚那陪着她熬药的士兵,该是奉命监视她的人吧,若是她有任何举动,现在都应该身首异处了。

无忧悄悄地看了一眼守在王大爷身边的莫志聪,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焦急,无忧的心反而平静不少,点头示意莫志聪她已经明白,三皇子不急,或者是背后那人不急,她们自然也不用太着急,不但不急,还要平静,只有平静了自己的心,才能找出那条通往光明的路。

无忧轻轻走到王大爷床前,此刻的王大爷微睁着双眸看她,似乎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强撑着等她,见到她后,他的神情柔和不少。显然放心了。

她对着王大爷无声点头,然后转身,轻声轻语,用平稳的声音对着莫志聪道:“莫大哥,请你帮我倒杯水来,最好是大杯的。这药苦,虽然我让军医放了点甘草在里面,可这药还是苦。我担心元帅受不了这苦味,等一下会难受的吐出来,多准备点水,给元帅过过嘴。”

莫志聪眼睛微微一亮,看看无忧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算他和她现在是彼此在军营中最值得相信的人——他知道无忧和王大爷的关系,但是有一些事情他是明白的,比无忧更明白,可他不想告诉无忧,元帅也不想告诉无忧。

对自己,对元帅,对无忧都好,元帅这样疼爱无忧,他当然也要爱屋及乌的疼爱着无忧。

不过,他倒是听话的准备了满满一大杯子的水,无忧对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王大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在无忧准备着叫他吃药的时候,他轻咳了两声,颤抖着张大眼睛,舅甥四目相对,神情各自复杂,王大爷眼神中似乎有着责备,无忧艰难的抿了抿唇,扯开一枚淡笑,用唇无声的叫了声:舅舅!

王大爷点头,那双曾经明亮现在则显得暗淡的双眸似乎荡过一阵淡淡的水光,转眼即逝。

无忧的眼圈红了,她眨眼在眨眼,最终合上眼睛才能让自己的泪水不会流出来;因为这里是军营,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有流泪的权利。

她真得希望眼前这些是虚幻的,眼前的这一切只是梦,她真想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张憔悴,苍白,近乎透明的脸

可是她如果不张开眼、不面对,或许这人很快就真的如梦一般消失了。

缓缓的坐下,缓缓的直立后背,她的眼睛已经睁大,虽然有些湿润却没有泪水,脸上挂着微笑看向床上的人:心疼,不舍,就在她看到王大爷连坐起来都显得吃力的时候,将她淹没了。

四目相对,王大爷的目光坚定,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坐起身来,无忧的目光淡定,平静的看着王大爷将一个起身的动作做了十几遍才勉强完成,她没有伸手帮他,也摇头阻止了莫志聪去帮她:这是王大爷的骄傲,一个顶天立地军人的骄傲,一个在女儿面前保持父亲尊严的骄傲——他们都在为彼此努力。

无忧知道王大爷一直清楚她在心中一直将他当成父亲,所以他要努力维持住父亲在女儿心目中的那份骄傲,她懂得,真的懂得。

无忧开口说话,也没有泪水,脸上有的只有平静:越是危险四伏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平静。

可是却让一旁看着他们的莫志聪感觉到了一种心酸。

无忧的心理藏着千万个疑问,不过无忧什么都没有问,小心的扶着王大爷吃药,她阻止了莫志聪德妃帮忙,独自一人侍候王大爷吃药,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小心,她的脸几乎贴上王大爷的脸,那双眼睛没有放过王大爷脸上的任何地方,而她还做了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动作,让一旁莫志聪差点惊愕的叫出声来,这无忧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忘作怪:她竟然张开嘴巴,伸出自己的舌头,因为她的脸几乎贴上了王大爷的脸,舌头还差点就舔上了王大爷的脸。

莫志聪的心更加的酸楚,眼前不知怎么就模糊了起来,却在朦胧一片中,整个人呆若木鸡:王大爷在无忧的舌头缩进嘴里的时,竟然将自己的舌头学着无忧的样子伸了出来,而片刻之后,无忧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神情看在莫志聪的眼里,竟觉得有点表扬的味道。

莫志聪惊了,他跟着王大爷五年,两人情同父子,却从未见过沉稳的王大爷做过这样出格的举动,这苏无忧太奇诡了,她一出现就让他们威风凛凛的大元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莫志聪看着无忧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奇怪,就连她喂药的姿态也很怪异,一只手扶着王大爷的手,一只手捧着碗,随着王大爷将药吃完,她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甚至有点喜悦的味道

半盏茶的功夫,王大爷总算是将无忧熬了三个多时辰的药喝完了,然后又将那一大杯的水,一滴不剩的喝进了胃里。

无忧拍了拍王大爷的后背,小心的侍候着王大爷躺下,却未曾想到,王大爷不知怎的,就咳嗽了起来,不是一声声的咳嗽,而是连绵不断的咳嗽,咳着,咳着,那刚刚喝进去的汤药,就被咳了出来,无忧很自然的扶着王大爷,轻拍他的背,不知道是不是无忧只顾着担心王大爷,她的衣摆被王大爷吐出来的汤药弄脏了,好在并不多,位置也并不显眼:若不是仔细看,绝对不会注意到。

王大爷吐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无忧细心的处理了我那个大爷吐出来的污物,清洗了他的嘴巴,然后再次细心的侍候王大爷睡下。

“你也累了,让志聪带你去隔壁的帐篷休息一下吧!”王大爷的声音很无力,只是那双眼似乎明亮了不少:因为被子下,无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毒。

“嗯,那小人先告退,不打搅元帅休息了。”

无忧很干脆的告辞,而莫少聪到了此时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张俊朗的脸上,充满了生气,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无忧终于有心思看了这位剑眉朗目,五官俊秀的男儿,然后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她的表情变了,没有喜悦,只有感恩戴德,莫志聪也学着她抹了一把脸,他又变成了愁云惨淡的少年,无忧悄悄的竖起大拇指,只有他们两个人瞧见。

莫志聪为无忧安排了单人的帐篷,这也不为过,元帅的熟人,这点待遇一点也不稀奇,而安排在元帅帐篷的旁边,也不稀奇,人家这位公子说了,要侍奉汤药,以报恩情,总不能这点要求都不让人达成吧!何况三皇子监军大人都同意了,所以没有人反对。

莫志聪安排了无忧的帐篷,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回了元帅的帐篷,两人之间一直也没有交谈。

莫志聪离去,无忧瞧着一旁侍候她的士兵道:

“这位大哥,请你帮我打点水,我初来乍到,就不出去乱跑了。”无忧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子。

那位士兵摆手不要,无忧也不强求,只是微笑着看着那士兵,那人倒也知趣,转身出去打水,无忧的目光扫过衣摆不明显的药汁,眼角透过一丝凛然之气

士兵为无忧打来水,无忧道了谢,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好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还真的累了。”

士兵瞧着无忧的神色,是想休息片刻:士兵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工资看起来单薄的很,而且一脸的疲惫,看来身子骨真的不好。

不过,他还真看不惯这样的公子哥,什么苦都吃不了。

士兵嘀咕了一句:娇气!

却还是弯腰为无忧收拾了床铺,站直身子时,发现无忧正在拍打自己身上的衣衫,士兵心头的不屑更深了:真是见不得一点脏!洁癖!

重重的踏着步子,就出了帐篷,无忧嘴角的笑意泻了一点。

无忧脱了外衣,将那水分成两半,一半儿洗着袖口,衣角容易脏的地方,当然在洗到被王大爷吐脏的那衣摆的时候,无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谨慎,接连注意着那帐篷的门,似乎很担心有人闯了进来。

无忧很少做家事,所以一件衣衫就洗的她出汗了,额头上冒出来不少汗水,她用手背擦了擦,却在手背擦过唇边的时候,沾着洗衣水的手指划过了内唇,不经意的动作。

无忧嘴角拉出一个微微的弧度,笑了,这一次是真的无负担的笑了,但她的笑如寒潭中冒出来的冷气:王大爷胃里吐出来的污物,味道很特别,有点老鼠尿般的味道,很淡,不过她还是尝出来了,看来动手的人煞费苦心,这样的稀罕物,都能找出来,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无忧眼角折射出冰冷的寒气:这下手的人是存心要大舅舅的命。

洗好了衣衫,无忧端着那脏了水和微微湿着的衣衫,出了帐篷,水被无忧随意倒在了帐篷外的地方,衣衫也随意被晾在了帐篷外,然后转身进了帐篷。

无忧用另一半的水洗脸,很仔细,仔细到那位帮她送饭的士兵已经不是不屑,而是鄙视,无忧瞧了他一眼,那士兵的满脸都写着三个字:鄙视你!

无忧也不难受,吃了饭,就躺上床休息了,把心病去了大半的无忧,睡的很香,起床的时候精神极好,进了王大爷帐篷的时候,莫志聪瞧了她的脸色,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眼睛的余光瞟过她干净的衣摆,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找到原因了,或许她不但找到元帅生病的原因,而且还知道解决的办法了,否则她的神情不会是这般的愉悦

“元帅还没有醒吗?”无忧盯着那床上的王大爷明知故问。

“元帅刚刚醒了一次,现在又睡去了。”

“胃口还好吗?”无忧的眼睛眨了一下,莫志聪神情茫然。

“元帅卧病在床,胃口一直都不太好。”莫志聪想了想,有点迟疑的答道。

无忧无力的翻了一下白眼,知道和他不好再说了,再说下去就怕莫志聪没听明白,外面偷听的人估计就已经听明白了:王大爷的帐篷外把守的士兵,可不一定都是王大爷的人。

无忧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是笨蛋,她的话就这么难明白吗?

无忧不过就是想提醒莫志聪小心王大爷的饮食,因为无忧尝出来:王大爷所中之毒乃是水毒芹之毒,味道与芹菜相似,无忧担心有人将水毒芹混入芹菜中给王元帅食用,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很难辨认,何况王大爷这样从未注意过菜色之人。行军打仗多为艰难,能吃饱睡饱就已难得,将士消耗体力居多,在乎的都是今天能不能吃到肉,对蔬菜反而不那么在意,不过这也更说明背后行事之人的小心谨慎,高深莫测,连这点都想到了。

无忧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沉重几分,这动手之人知道王元帅喜食芹菜,竟然想到了这样歹毒的计策,可谓费尽心思:军营人多手杂,即使知道中毒,也不能查出来是谁做的手脚,就是想要查,也只能暗暗的查,倘若让全军将士知道元帅中毒,只怕会动摇军心,一战未战,元帅就倒了,这仗还打什么,所以王大爷中毒之事,不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查,反而还要遮着掩着。

这计不但歹毒而且缜密,无忧虽然对三皇子诸多怀疑,但也不排除梁人买通王大爷手下之人下毒的可能:因为那水毒芹是凉国稀罕的毒物,她是在张仁和的手稿里知道的,若是梁人买通王大爷身边的人下毒,无忧反而不怕。

她怕的是,若是下毒背后之人是本朝人,无忧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是谁非要置王大爷死地,不,即使不死,只怕比死海难过

无忧只能说,这人的心思不但高深,而且过分歹毒:这水毒芹之毒即使解了,也会患上失忆症之类,王大爷一代名将,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是比死还难过——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知道铁马纵横笑傲沙场的滋味,若是离了这战场,只怕王大爷了无生趣。

无忧更加无力,瞧了眼那床上昏迷的王大爷,手握的紧紧的:大舅舅一生光明磊落,却怎么就要承受这些,她不会妥协的,这毒她一定要解,即使丢了脑袋她也要解,而且还要解的干干净净,绝不会容许王大爷落下什么失忆症:那还不如让王大爷死了去!

她心痛,想想就心痛,因为她的舅舅被人害成这副模样,阿还不能去光明正大的去查;因为她不能辜负了王大爷的苦心,王大爷未必就不知道自己中毒,怕是他也怀疑,只是怕动摇军心,所以宁愿丢了性命,也要隐忍着。

王大爷隐忍,她可以接受,但是她不打算如幕后那人所愿,她会将王大爷治好,比之前更好,她不是在吹牛,因为她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张仁和的手稿上正好有解水毒芹的法子,只是那药难寻,当务之急,就是提醒着王大爷不能再食用芹菜了:他现在中毒症状很轻,无忧可以推断出这下毒之人该是每日或是隔三差五的在王大爷的饮食里加了一点水毒芹,很不明显,一日日积累下来,毒性慢慢增强,等到身体承受不了时,自然也就无药可救。

让无忧不解的是:为何军医没有任何人察觉出来王大爷是中了水毒芹之毒,难道这些人都被收买了,或是被什么人的权势压下了?

无忧暗暗否决这样的推断,这军营中多为王大爷的旧部,对他甚为衷心,军医人数众多,不可能都被收买。

难道水毒芹这稀罕的毒物,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判断不出来王大爷中毒,而周神医会知道一些眉目,是因为长久居住在边城,来往商旅较多,曾听过一二?

无忧越想越糊涂,她哪里知道张仁和贵为小王爷,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所学所看,皆是当世之最,这水毒芹乃是梁国稀罕之物,寻常人哪得一见,她这是因缘际会,才有了这等眼福,寻常人哪里能和她媲美?

那周神医会知道也只是在一次和梁人的一位老人探讨中得知,而那老人则是梁国御医,同样为医学痴狂,难得遇到知己,也泄露一二,却也没有说到水毒芹的解法,所以周神医才一脸死灰,绝望之极

也算的天有意,无忧曾经以为的大祸,此次算是帮了她一二。

无忧瞧着王大爷一时半刻也醒不来,她就想着总要做点什么,她可是身受王大爷大恩的人,总不能干等着吧!

正准备离去,找周神医,她是他带来的打杂的,怎么着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吧?或许,她可以旁敲侧击,让周神医做点什么?

谁知一转身,却发现三皇子不知何时正站在她的身后,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她,无忧背上,无端的冒出一阵冷汗,眼角一抽:刚刚的话,他听出来了什么没有?

无忧无措的低下头,咬了咬唇,千万不要说者有心,听者无意,而有心人却也有意了。

怎么办?

无忧心底一阵阵的发寒:可不能让三皇子起了疑心,那她做了那么多,可就都白费了。

“你对王元帅倒是真的有心!”

话听不出好坏,无忧只能用颤抖的声音来应对:“小人身受元帅大恩,自当用心。”

“好个有情有义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黑,非常的黑。

无忧已经,跪下叩拜:“三殿下谬赞,小人……不敢……不敢当!”这话答得结结巴巴。

三皇子轻笑:“本宫若不是知道王元帅无子,瞧你这紧张的模样,本宫都以为你是王元帅的家人了。”

这话又让无忧的心一跳:“小人出生……卑鄙……哪里……当得起……王元帅的……家人!”

三皇子的唇角往上挑起,抬手勾起无忧的下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呵呵……这样仔细看来,你这脸上还真有几分王元帅的样子。”

声音难得很温和、很纯净,少了那冷酷寒冷的气息,却让无忧的心提了起来:桑幌子这话什么意思?他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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