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顾子骞眼尾轻挑,双眼微微眯着,眼底泛着若有似无的精芒;“汐儿身子羸弱,长途跋涉或不能承受,顾府的马车可经不起山路颠簸。”
秦岚眉宇微蹙,眼神黯然,整个人好似受气的小媳妇般,“就知道你这个冤家找我准没好事。”
“好好说话!”
顾子骞恶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哼。”秦岚顿时扬起下巴,一副傲娇炸毛的模样。
“嗯?”顾子骞双眼斜睨,尾音拉得拉长。
“别,我去准备,我去准备还不成么。”秦岚顿时罢了罢手,沉沉地叹气,面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说起来顾瑾汐,近日的变化可真大,难道你就没有怀疑?”
顾子骞低下头,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芒,不过很快就悄然散去,“怀疑什么?”
“得,你们是亲兄妹,我这个外人瞎掺和什么。”秦岚耸耸肩,双手一摊,“不过听闻你那宝贝妹妹与谢家走得可有些近了些,父皇那里……”
“咯——噔。”
顾子骞抿着唇,自古天家无情却是腌臜事最多;能让望门谢族闭门谢客与世隔绝二十余年除了天家他根本不作他想,可却没想到不过是权宜之计,居然引来了皇帝的重视。
几乎是秦岚话音落地的瞬间,他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上次芳园,谢公子救顾小姐的消息不知是被谁捅了出去;好在我插科打诨地圆了过去;往后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秦岚深吸口气,抬头看向顾子骞,“你妹妹当真精通岐黄?”
顾子骞低下头,眼睑下方一片晦暗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闻言,陡然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汐儿自幼养在闺阁,就算平日里喜爱医书多研读过两册,难道当真能与太医院那些常年浸泡在药材堆里的人可比的;若是只读过医书就能被称作精通岐黄,那太医院岂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呵呵,话说得也是。”秦岚点点头,“不过到底还是得小心些,自古帝王多猜忌,想来你应当比我明白,顾瑾汐她……”
顾子骞深吸口气,抬头看向秦岚,点点头,“嗯,多谢。”
“跟我你这般客气做什么。”秦岚抬手握拳狠狠地撞在顾子骞的胸口处,两人双掌在空中交握,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种名为信任的东西。
友情,本就无须言谢。
两人空中相顾无言,后四目相对,释然一笑。
……
七皇子府。
身着天蓝色祥云纹织锦华袍的秦襄正襟危坐,在他的前面白衣飘袂的男子正捧着茶杯,静静地细品香茗,好似周遭只余下他一人般。
“她当真如此说?”
半晌,秦襄才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依在下之见,汐小姐睿智多才,并非传闻那般不堪。”白衣飘袂的男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带着一股无端的清爽沉静,连心中波涛汹涌的秦襄见状也不由得慢慢冷静下来。
似是想到什么,李慕白嘴角微微扬起,眉眼含笑,“她聪慧,知进知退,就好似……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呵呵。”
只是想到顾瑾汐对他的那股没由来的恨意,让他的心不由得有些黯然;他很确定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可那股森然的恨意,他也确定自己并未感受错;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身上带着那般浓烈到了极致的恨,那种让旁人感受到都不由得胆战心惊的煞气。
想着,他不由得面色沉沉,眉宇也微微蹙了起来。
“慕白,你……”
秦襄抬头,却只见李慕白嘴角含笑,对着窗外那笼翠竹;那沉浸的表情,那投入的回忆,那略微带着满足又好似意犹未尽的……他再也忍不住,面色黑沉。
“听闻顾三公子有意带汐小姐前往丹青山游玩,七皇子若当真有意,或许是个机会。”李慕白语气不急不缓,侧身将茶杯放下,语气微凉,“刑部还有要事,在下就不多留了,告辞。”
话落也不待秦襄回答,径自朝着屋外走去。
唯余下秦襄,还想再说什么,嚅了嚅唇,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爷,这李慕白也太嚣张了些,您怎么就……”
待李慕白走后,一直侯在门外的乐阳这才推门而入,语气带着不满。
秦襄眸色暗了暗,“哼,暂时留着他还有大用。”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上次让你查的消息可有结果了?”
“嗯,爷请过目。”乐阳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递过去。
秦襄接过,顺手展开,却在看到那上面的东西时,瞳孔缩了缩,“还有呢?”
“属下无能只查探到这些。”乐阳面色紧绷,低下头。
“罢了。”秦襄深吸口气,双眼微微眯着,难道顾瑾汐当真只是突然开了窍?以往那些事情,虽然他明白多数都是顾瑾澜有意为之,可他需要的是聪慧精明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单纯得连身边人心都看不清楚的丫头。
往日的顾瑾澜,现在的顾瑾汐。
想到母妃那里,秦襄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下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前往丹青山。”
“丹青山?”乐阳有些疑惑,“爷您去那里做什么,若是给陛下知晓……”
“爷陪自己的未婚妻不可以?”秦襄嘴角斜勾,眉梢挑了挑。
“是。”乐阳低下头,心中腹诽,往日您可从未承认自己有过未婚妻的;上次也不知是谁因为那婚约与陛下大闹一场,现在却张口就来,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当然腹诽归腹诽,可行动却不能含糊。
门打开又阖上。
秦襄整个人往后一仰,放松地靠着椅背,细细地品味着“未婚妻”三个字,突然就笑了。第一次,他觉得或许这个婚约也并不是那么的糟糕。
……
“丹青山?”
凉都,谢府。
花园的凉亭中,谢逸手肘撑着轮椅的扶手,下巴靠在手上,两指间一枚黑色的棋子在阳光的找药下闪烁流华。
“呵呵,有点儿意思。下去准备一下,咱们也去。”
流枫面色微变,眉头紧皱,“可是爷,您的身子……”
“不妨事。”谢逸抬手将棋子落在玉质的棋盘上,发出吭的一声脆响,他嘴角斜勾,单瘦清秀的容颜印着灿烂的阳光,眉间那颗朱砂痣越发显得妖冶。
“可老爷和夫人那边……”流枫有些担忧。
“他们会同意的。”谢逸浅浅的笑着,转头看向流枫,“你不觉得那顾瑾汐与我,其实很像吗?”
闻言,流枫愣怔了下,“属下愚钝。”
“只可惜,若没有凤羽或许……”想到这里,谢逸沉沉的叹了口气,“不过凡事在没有定论之前,谁都不知会如何;这次丹青山,或许是你家爷的一次机会呢。”
想到上次顾瑾汐摔门而去,想到自家少爷这两日旧病复发的痛苦模样,甚至到现在整个人都面色苍白得好似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
流枫低下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纵使他并不相信顾瑾汐区区一介养在闺阁的女子对医术能有多大的认知,但上次她在芳园时,那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能缓解自家少爷的痛苦,单这一点就足够他去努力了。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让下面的人打听打听。”谢逸陡然轻笑一声,呢喃着好似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那丫头素来极有主意,从不做无谓之事;这次丹青山,怕也是带着目的的。”
流枫闻言,眸色顿时亮了亮,“是,属下会注意的。”
“多注意下淳亲王府的动向。”谢逸抬起头,眼神清澈,清秀俊美;那始终不急不缓,不咸不淡的模样,好似将一切都看得极淡的模样,他轻轻一笑,“这次丹青山之行,怕是不会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