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机翼划过云层,表面带起一层薄薄的涡流,远方微弯的地平线上,朝阳冉冉而出。
感受到朝阳的光芒,孙象体内的初阳引气诀自行运转,试图将微弱的灵力吸纳入体内。
然而这注定是无用功。
这是一个灵气断绝的末法时代,这朝阳的光芒,有形而无实,内里并没有任何灵气的存在。
孙象眯着眼睛,逆转心法,停下过于积极的引气诀。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灵力充沛,玄门一片繁荣时,这部初级功法属于低阶弟子的标配。每天清晨,可以看到上万弟子呼吸吐纳,吸收天地馈赠的盛景。
可惜这样的好景,再也不会有了,这是一个科技的时代。
从几千年前开始,天地灵气逐渐枯竭,修真者们早已离开,成为了神话传说的一部分。
除了孙象,他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他不知为何留在了地球,亦不知为何,他体内的灵力,并没有随着天地灵气的消散而消散。而且因为长生太玄经的缘故,一口灵气生生不息,绵延数百年。
但是,孙象并不能将灵力用于自身之外。每当他想施展外丹,符箓,阵法这些神通时,离开身体的灵力,会立即消散。
如同一滴水滴入沙漠,倏然无影,大概和这灵力断绝的天地环境有关。
孙象还面临一个比灵力无法外放更加严重的问题:三魂七魄中,他的体内只有两魂,天魂胎光不知去向。
天魂胎光是修道者的主魂,所谓修炼,修的就是胎光。这胎光主管人的记忆,不仅是此世的记忆,更有前生累世的记忆。
因为缺了天魂,孙象不但几百年来修为无法寸进,而且记忆混乱不堪。他记得许多修炼的事情,记得门派中的一些细节,但是关于自己的记忆,除了名字,完全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无法分清脑海中的那些画面,究竟属于自己,还是别人。
无论是为了继续修行下去,还是为了搞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孙象都必须找回自己的天魂。
但这谈何容易,在这科学当道的世界中,看似物质极度丰富,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可对于修真者来说,现在的蓝星不过是一片废墟,灵力的废墟。他就算悬赏几百亿美刀,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胎光在哪里。
连天魂胎光是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不过,孙象本人倒是有一条线索,他大约知道是谁拿走了自己的胎光。
这条线索一个梦境,关于一副画卷的梦境。孙象看向飞机的舷窗,外面是白茫茫的云海。这样单调纯粹的白色,与那个一直重复的梦境,何其相似。
在那个梦中
冷风如刀,以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熔天地为白银。
天寒地冻的北境,飞禽走兽也不见踪迹,唯有浮冰的大河亘古流淌,空气中传来噼啪爆鸣,那是浮冰碰撞碎裂的声音。
河边,两株枯树,一张石案。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着这冰雪的世界,在冰凌垂挂的枯树下挥毫作画。
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欶欶的雪花落在画卷上,亦无法让笔尖停留片刻。
一直侍奉在近旁的孙象,悄悄的踮起脚尖,想看看师父究竟在画些什么,竟然在这里画了三天三夜。
“灵墟,莫看,时候未到。”
老者出声,并未抬头。
孙象低下眼睛,乖巧的退后半步。
又是几天过去,老者依旧没有停笔。
但此时的笔触,似乎重逾千斤。每一笔,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老者的形容枯槁,眼窝深陷,不复仙风道骨的模样。似乎他的灵魂,已经顺着笔尖流入画卷之中。
孙象陪着师父,已经在这里站了七天七夜。作为心动中期的修士,这样极端的低温,并不能对他产生太大的威胁。可是此时,不知为何,他的血液,几乎已经冻结。
“师父……徒儿……好冷…”
孙象终于坚持不住,扑倒在雪地中。一粒淡黄色的金光,随之从他的额头中飞出。
老者没有抬头,他招招手,孙象额头飞出的金光落入他的手中,流入他的笔尖,最后绘满了整个画卷。
“灵墟,快了,就快了……”
孙象感到心中的寒冷,比这冰天雪地的世界更加的刻骨。
夺人天魂,是比直接杀人更加恶毒的行为。因为人死,尚可轮回,天魂被毁,则万劫不复。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
孙象从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看到邻座的小女孩,正在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叔叔,我看到你一直喊冷,所以我把我的毯子分给你。”
看到孙象睁开眼睛盯着她,小姑娘怯生生的解释了一番。
这是一个原本应该很可爱的小姑娘,大约七八岁。但是因为过度消瘦,小脸颧骨高耸,眼睛显得很大,面色有些惨白。
刚刚小女孩看到邻座的孙象在睡梦中一直喊冷,她担心可别感冒了,就好心的把自己的毯子分了出来。
真是一个非常懂事善良的小孩子。
“谢谢你,真是非常暖和的毯子,现在我已经不觉得冷了。”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乏胡作非为的熊孩子,但偏偏有些小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痛。孙象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头上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子,仔细的遮住了整个脑袋。这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她的头上并没有头发。
结合脸色和消瘦的身体来看,小姑娘恐怕是得了极重的病。
命运就是如此,疾病并不会因为谁懂事善良年纪小,而不找上谁。
孙象的目光越过小女孩,看到旁座一位男子正在微笑的看着他们,他的笑容中略带苦涩的悲伤。
看来是孩子的父亲。
“你好。”
“你好。”
“孩子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徐艺珊。”小姑娘抢着回答。
“名字真好听。”
孙象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他比较喜欢小孩子,但是在欧洲,这个动作会被认为是骚扰,他以前为此惹过几次不大不小的麻烦,真是哔了狗了。
还是同胞好哇~
此时飞机已经飞过了浩瀚的沙漠,舷窗外云层消散,可以逐渐看到属于中原地区的绿色,还有一会才能飞抵目的地滨海市,孙象自然而然的和孩子的父亲攀谈起来。
这位父亲名叫徐勇志,相貌儒雅随和。不到四十岁,已经是滨海大学的粒子物理学教授,可谓真正的科研精英。
可惜他在事业上一帆风顺,家庭上却颇多坎坷。先是离婚,又是年幼的女儿罹患恶疾。
小姑娘徐艺珊年纪虽小,已经是恶性淋巴癌晚期,几番化疗下来,头发早已掉完。此番徐勇志不顾医生劝阻,带着女儿去欧洲短暂游玩,也是为了满足小孩子一直以来的心愿。
她一直希望能够亲眼见一见阿尔卑斯山的雪景,而不是在医院的电视上。
徐勇志,这是在满足孩子的最后心愿。
当然,对于徐艺珊患有重病一事,徐勇志没有提,孙象也没有点破。
也许有的人喜欢将自己的不幸放在网络上大肆宣扬,赚取陌生人的眼泪。但是对于徐勇志,对于大多数华国人来说,面对不幸大多选择负重前行,只有在无人的夜晚,才会默默吞下苦涩的泪水。
忍辱负重,是刻在这个民族灵魂中的品质。
徐勇志岔开话题,恭维道:“没想到孙先生这么年轻,居然在德累斯顿执教,果然是青年才俊啊!”
“不敢当,历史在德累斯顿只是边缘学科,我只是凑数的教授罢了。”
“在我们滨海大学,历史系可不是边缘学科,孙教授可以来考察一番,徐某一定热情接待。”
“徐教授客气了,一定前往,一定!”
原来攀谈中,孙象自称并非国内的游客,而是长期旅居在外的华裔,在德累斯顿大学担任历史学教授。现在看到华国蒸蒸日上,便动了回国发展的心思。此番归国,便是要到处拜访,谋个好的去处。
这个不是孙象忽悠徐勇志,德累斯顿历史学教授是他的真实身份,或者说真实身份之一。此番归国,用的正是这个身份。
他回来是探亲,不是搞事情,所以一切低调行事。如果需要大张旗鼓,他大可以坐着自己的私人专机,前簇后拥的飞到帝都。而不是挤在民航的经济舱里。
徐艺珊小姑娘的病,孙象无可奈何。如果他有办法,何至于自己的女儿孙玉兰都救不了。前面说了,他的力量仅限于自身,离开身体就会立刻消散。
癌症这种东西,即使对于修真者来说,也相当麻烦。
现代医学认为,癌症是一种疾病,只是尚未开发出针对性的药物,所以难以治愈。
然而癌症实际上并不是一种疾病。
癌症是一种诅咒,一种由人类的共业变化而来的咒毒。
医学可以治愈一小部分人的癌症,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可以被治愈。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医治根本无效,反而会越治越糟。
解咒的方法孙象不是没有,但需要外丹之术配合。他曾经尝试过许多次,可因为自身的灵力无法离体,都以失败告终。
小姑娘已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孙象稍微开了一下天眼,看到她胸中的魂火,微弱的跳动。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魂火应该是明亮而活跃的。
唉……可怜的孩子。
孙象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徐艺珊的小脑袋,看看她的小脸。玉兰小时候,也似这般懂事可爱呀。
“叔叔送你个礼物,等一下。”
孙象把座位前的旅游单页拿出来折叠。在修真者的巧手中,不一会儿,折出了一只结构异常复杂的纸鸢。
徐艺珊用手碰了一下纸鸢的头部,纸鸢的翅膀就扑腾扑腾的扇了起来,小姑娘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连徐勇志都被勾起了兴趣,他职业病发作,试图从力学角度分析纸鸢的结构,但是越看头越晕,简直不知所云。
也不怪他看不懂,这其实这是机关术中的一个小窍门,并不需要灵力的支撑。三国时,诸葛亮用它制作了木牛流马运送粮草。而孙象,用它来逗小萝莉。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