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太后会长篇大论的解释,但她只说了几句话,归纳起来有两点意思:第一,她跟小陆大夫讲的都是真话;第二,她并没有跟谁乱来。
我快被她弄疯了:“没乱来,又明明白白是怀孕症状,难道说,您睡梦中被人强要了而不自知?又或者,像后稷之母姜那样感巨人脚印而孕?就是巨人脚印也要野外才有啊,您可是幽居深宫,连宫门都很少出的。”
太后朝我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
我埋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不管事情有多蹊跷,我都相信您的话,您说没私情,就是没私情。”
太后欣慰地笑了:“还是我女儿最了解我。”
我只是觉得,已经到了宫外,房里又只有我们两个,太后完全没必要瞒我。
既然这样,“为什么您刚才跟小陆大夫说话的时候,有意往怀孕上引呢?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以为您没病,就是怀孕了而已。”
太后摇了摇头:“不是有意,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是总劝我不要讳疾忌医吗?所以我决定不再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越说越像怀孕,也要说实话。”
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又破灭了,如果太后的一切症状都是有喜了——不仅脉象是,连喜酸嗜睡都是,那医生有什么理由不诊断为“怀孕”呢?
这样一来,可选择的治疗方案还是只有两种:要么打胎;要么调养,等着孩子呱呱落地,如果真有孩子的话。
太后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咬着牙说:“等小陆大夫来了,还是叫他开一副打胎药吧,虽然我并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但几个大夫都说是喜脉,那可能就真的是了。”
这一路过来,我们也看过另外几家。那几家也无一例外地诊断为“有喜了”。
可是,“如果您根本不是怀孕,却吃打胎药,吃出问题来怎么办?就是肚子里有胎儿,这个年龄打胎也是很危险地,何况您最近几个月身体又那么差。”
太后皱着眉说:“万一,再过两个月回宫,肚子真地鼓起来了……”
我再次郑重地问:“娘,您跟我说实话,您真地没有那什么吧?”
“真地没有。我以性命起誓,没有!论感情,我喜欢地是你爹;即便不讲这个,朝中那些男人,哪个比得上先帝地威仪?你娘根本看得上地。”
我急忙拉下她地手:“好了,不要起誓,女儿相信您就是了。其实现在最头痛地不是这个。就算果然跟人私通而孕,了不得打下来。我们就当出宫游玩了一趟,调养两个月再回宫。谁又知道呢?难就难在您根本没私情,也就是根本没孩子,不敢随便打胎;要不理吧,您地身体又受不了这莫名其妙地罪。”
太后说:“那只有一个办法,索性过两个月再说,那时候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就一目了然了。”
我想跟她说。如果是真地,那时候胎儿又大了两个月,不是更难打下来了吗?再者,我们也不能出宫太久,京城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呢。
还有一点也叫人不安,太后自从得了这个不明所以的病,人就一天比一天虚弱,如果我们依旧只是坐等,两个月后她会怎样?
我定了定心神。用劝慰的口吻说:“娘,要是两个月后您的肚子真的鼓起来,我们就不回宫了,找个山清水秀之地,买一所宅子,再买些田地,我们守着那孩子过日子。我反正也没打算嫁,正想要个孩子,您再生个弟弟也是一样的。”
太后笑道:“就算我果然怀孕,也不一定生弟弟呀。还有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皇上。如果我的病好了,你就回宫嫁给他。人要言而有信。“
“这好办,让李嬷嬷江护卫他们回去,就说您的病没治好,我一伤心,就满世界流浪去了。
“就你,还流浪?你娘这样的人流浪还有点谱。再说了,好好地皇后不当,跑到乡下当野人,那不亏死了。”
我没有回话,心里早已翻腾开了,一想到从此再不能回宫,和皇上天涯两分,永不相见,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说不出的难过。
太后提醒我说:“皇上不会放手的,那样你地前夫家就要遭殃了,他准以为你跟前夫又和好了。”
我苦笑:“怎么可能,前夫现在只怕都成先夫了。”
太后敛眉问:“这是怎么说的?”
我把离京前子孝上演的最后一幕闹剧形容给太后听,接着分析道:“他这种闹法,那些公公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容忍一回两回,不可能一直容忍,何况我又表明了态度,决不可能再破镜重圆,他们会怎么对付他可想而知了。”
太后会意地点了点头:“等你回京问起这事,他们十有八九会回你,没来过呢,没见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然后你的子孝,很有可能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不是我的子孝,”我纠正道:“是荷香的子孝,可怜她还在这里等他,刚才我还碰到她去小陆大夫的医馆看病。”
太后嗤笑一声道:“你总是喜欢从好的方面去揣想别人,那个荷香既然跟表哥要好,连私生子都有了,她会等张子孝?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这样她地孩子就是张家的小主人,你不是给了张子孝一大笔钱吗?张子孝不回来,这钱都是那母子的,等老太婆一死,她带着儿子和家产一起改嫁给她表哥,多圆满。”
我转头望向窗外,也不是对子孝还有情,只是曾经的枕边人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但愿他不要那么蠢,不要那么贪婪,在我离京后,不要再去公主府闹事,悄悄地回家来。也许,荷香和表哥的事能瞒他一辈子,这样他还能拿着我给的钱,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幸福家庭。
能被哄骗一辈子的人也是幸福的。
但,太后肯这么便宜他吗?
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连私生子都生下了,据说还长得很奸夫一模一样,太后不可能让这个秘密就这么藏着掖着,一定会想办法透露给张家人,还有张家地三亲六眷,街坊邻里,没有人会漏掉。
偷偷打量着太后的容颜,再想想她的病,如果她的病真是所谓的报应所致,我怎么忍心让她为我背负所有罪孽?我开口问:“娘,您打算让张家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吗?”
她答得毫不含糊:“当然,费心设计一切,不就是为这?”
“这件事交给我吧。”如果必须如此,就由我亲自来吧,事情本来也是因我而起。
太后用怀疑地眼光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做?”
“找人把孩子的身世传播出去。”
“不止如此,我要亲眼看见那女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子孝的娘?”
“不是她还有谁?欺侮我女儿地人,我决不饶恕。”
我担忧地说:“娘,您现在都这样了,就别再操心这些事了,还是一门心思治病,好好调养要紧。”
太后眼里闪着奇异地光:“就因为我身体不行了,才要抓紧时间办好这件事。”
我听得心惊胆战,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一点“再不做就来不及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