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城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只顾着疯了一样大声呼喊着:“她难产了!你们有懂医术的吧!快来人救救她啊!”
我听到附近一阵骚乱,有很多很多很多老头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像一尊尊雕塑似的呆立在那里。
“快救命……她快死了!”我无助的呐喊着,眼泪唰唰的往外流。
露露紧闭着眼睛,手脚都耷拉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我求你了,千万别死啊……
他们把我俩扛到了一间点燃着油灯的小屋里,然后关上门,急匆匆的退下了。
这个房间简陋的要死,墙壁粗糙不堪,大门还闪着缝隙,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了!
“喂,你们能听懂普通话吗?我说我要找个会医术的人!她要生孩子了!”我一边往桌子上拖拽着露露的身体,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这儿不是皇宫吗?传御医!能不能听懂人话啊!我靠!”
话音未落,劣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了,一个男声说道:“来了,不想死就安静点。”
“御医?”我赶紧回过头,一下子傻了,“林医生?!”
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一件和蓬莱老头相似的白袍,手里握着我非常熟悉的医药包,他是林哲宇无疑!
可外面世界进来的男人不是都要割声带、上锁链吗?他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把她情况说一下。”林医生一把推开我,把露露的位置在桌子上摆正。
我拍拍自己的脸回过神,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刻,无论有什么千言万语,都抵不过露露母子平安啊!
“她受了不少颠簸,又跑了一段路,原本只是肚子疼,但后来就流血了!”我尽量让自己嘴皮子说快点,“她晕厥了两次,醒过来就一直在流血,我试着帮她接生了一次,可是孩子没有弄出来!”
“这次晕厥了多久了?”
“大概10分钟了!本来叫她还有回应的,可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在军装上抹了一把鼻涕哀求道,“你别让她死啊……”
林医生利索的剪开了她身上缠绕的乱七八糟的压缩毯、棉外套和长睡衣,命令道:“别哭,给她搓搓脸,试试看还能不能恢复知觉。”
我点点头,赶紧去搓露露那张年轻的脸孔,眼泪啪嗒啪嗒都滴了上去。有专业的医生在,她肯定会没事的!
林医生皱着眉头,满手都是深绿色还带着血丝的液体,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淡臭味。
“情况不妙,羊水早破了,颜色也不对。”林医生张开手掌嗅了一下,“有粪块,胎儿重度缺氧了!”
“别让她死!别让她死!”我急的直跺脚,“快把孩子拿出来啊!不是有剖腹产吗?”
“我有外科医生执照,不是妇产科的……”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我闭嘴,“胎位不正,母体休克,我不会剖腹产,这里也没有仪器可以测试胎儿是否还活着。”
我看他也是一筹莫展,不敢再开口多嘴,只得一遍又一遍搓揉着露露毫无生气的身体。
“露露的家属应该是哪个?梁阿婆还是吴锦城?”他突然问道。
“一个可能是她养母,一个可能是她孩子的爹。”
“那他们会先救谁?大人还是小孩?”
“这……”我突然愣住了,“他们根本没把露露当成过人来看待,露露母子的死活他们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果你是家属呢?”
我刚想毫无意义的说都救,林医生不给我回答的时间,便自言自语道:“肯定要侧切了。”
他俯下身,抄起剪刀伸了过去,我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露露颤动了一下!
她还有感觉,只是没了力气,她死不了!
“我矫正胎位,你把她扶稳了,很痛。”
我赶紧搂住了露露紧绷起来的双臂,温声细语的在她耳边安慰着。
林医生在下面摸索了半天,然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肚皮上,突然用力一拉——
露露爆发出了一声差点刺破我耳膜的尖叫!
孩子出生了!
我看到林医生的手掌上拖着一个通红的肉疙瘩,心里刚一放松,又紧张起来:哭声呢?电视剧中不是这样安静的啊!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林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刚刚暖热的心浇灭了。
他指挥着我用棉球清理出孩子口腔里的杂质,然后把那个安静的小东西铺在旁边,伸出两个大拇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按压着它的胸口。
它全身皱巴巴的,像个通红的蛤蟆似的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小小的拳头紧紧的攥着,苹果大小的脸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色。
快呼吸啊!快给我哭出来!
我一手扶着它的头颅,一手擦拭着它身上的污渍,这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但是他的屁股上——
我隔着棉球一捏,居然在他的尾椎骨那里,发现了一截小尾巴!
“哇——”
孩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终于咧开嘴巴哭出了声音!
这哭声胜于世间上的一切天籁,我激动的差点就要把桌子掀了!
林医生也松了口气,他把孩子举起来检查一番,也发现了那条尾巴!
“返祖?”我疑惑道。
“吴锦城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了吗?”
我想了想,他只是承认知道露露怀孕了,但也没说这是不是他的骨肉。
“这个孩子身体各部位都发育的不错,是足月出生的。”
这下我就有点纳闷了,我原以为露露是早产,因为按照上船的时间推算,她被梁阿婆带过来应该只有半年左右,而如果是足月生产的话,她就是怀胎十月,那么在她没上船前就已经怀孕了,孩子不属于鲨鱼号上的任何一个人!
我转过头去,很想问个明白,但露露脑子不好使,也没法通过语言告诉我什么信息。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来日方长,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就足够足够了!
孩子除了那条尾巴有点怪,其他都和人类无异。林医生把孩子放在了露露旁边,她极其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想要探身。
我赶忙把脸凑了过去,激动之余忘记了她是个哑巴,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阿巴。”
她沙哑的发出这两个音节,突然撅起干燥的嘴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看着旁边小尾巴的孩子,顿时笑的乐开了花。
这时木门被一个老头打开了,他一脸麻木的扫视着我们,然后转过身挥了一下手。
原来在我们费心费力给露露接生的同时,门外静静的伫立了那么多听戏的人!
其中一队人从门里挤了进来,给林医生做了几个手势。
然后林医生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小婴儿。
一个老头把手指放在露露脖颈那里按了一下,便把孩子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你们要带他去哪儿?孩子的妈妈在这里呢!别把她们分开啊!”我上前一把抓住了老头的长发。
“你想活就不要乱来。”林医生掰开了我的手,冰冷的说道,“露露已经死了,我会保住你的命。”
死了?
我诧异的低头看了一下,刚刚她还亲了我一口呢!没死啊!
几个老头推开我,一人一个桌角,把躺在桌子上的露露直接扛在肩上,跟着也要走。
我心里一急,赶紧扑过去,把手指放在露露鼻下试探了一回——
我靠,真的没有呼吸了?!
刚才那一吻,是她在向我告别吗?
我呆若木鸡,鲨鱼号上那个妖娆的身姿、铁笼之中那个可悲的身影、蓬莱岛上那个被抛弃的妈妈,就这样在生下了一个小尾巴以后,在我的眼前手下香消玉殒了?!
我呼吸很困难,不住的倒退几步靠在墙上,然后慢慢滑下去,瘫坐在那里。
小房间没有了她们母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两个老头把目光转向我,分两边站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肩膀和大腿,像要把我钉在墙上似的牢牢按住了。
林医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朝老头们微微颔首,拎着医疗包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还沉浸在露露的死亡中无法回神,完全弄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
林医生摸出一把手术刀,又用镊子夹住了一个酒精棉球,伸过来在我喉咙上仔细的擦拭起来。
喉咙又痒又清凉,我看着手术刀反射的明晃晃的光线,突然明白过来:他要割掉我的声带!
我浑身像掉进了冰窟一样冰冷,他什么时候起成为了徐福一伙的医生?我和他可是曾经生死与共的队友啊,他如果真的下得去手,我差不多就可以认为他是叛徒了!
林医生蹲下身来,抬起我的下巴比划着,他在很认真的观察着下刀的位置,那张冷漠的面孔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转头对后面的白发老人使了个眼色,他从一只碗里攥着一块滴水的白布走过来,直接按到了我的脸上!
“林哲……”
我惊恐极了,张开嘴就要呼喊,那老头却顺势就把白布塞进了我的嘴里!
一股苦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老头用力捏了捏白布,从里面挤出来的汁水直接顺着我的嗓子就被灌进去了!
没过多久,我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心慌头晕,眼前出现了无数闪耀的星点。
林医生看着我的眼睛,一下不眨,然后他伸出手来,用刀锋划开了我脖子上的一块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