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远闻言大为遗憾,更兼心急:“据王拓所言,那些藏书已被原澈带回宁国了。 我原本还以为是云辰故意夸大其实,好让宁王去给姜王后解围。如今听您这么一说,难道那藏书真得无比珍贵?”
微浓点头:“的确能让人大受裨益。”
明尘远一听这话,当即便道:“不行,我得让王拓想法子,把那些书‘弄’回来!”
“别!这太危险!”想起明尘远对聂星痕的忠心,又想起他“脑后有反骨”的传言,微浓到底还是有所保留,只道:“那些书不着急,我有法子。当务之急,是赶紧商讨一下‘抗宁援姜’的法子管不管用。”
明尘远一拍脑袋:“您说得对!我这就去找副将们商议,若是这法子管用,您可是头一号大功臣了!”
他说完就朝微浓拱手,转身走出营帐之外。那之后,他与几位副将、幕僚彻夜商谈,主帐内三天三夜灯火未熄。直至第四日清晨,几个人才满脸胡渣地从主帐内走出,但他们脸上都是神采奕奕,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妥当的法子。
彼时微浓正想去主帐打探消息,双方恰好撞在一起。几位副将、幕僚都晓得微浓是“废后暮氏”,毕竟此次进姜,就是打着“迎接暮氏归国”的旗号。从前,这些人对她的印象都只停留在一个模糊的影子,还有几则不知真假的传言。诸如暮氏并非长公主亲生‘女’儿、暮氏伙同江湖杀手刺杀新君、暮氏与摄政王关系匪浅、暮氏在外游历多年……
武将们大多是因军功擢升,只佩服有勇有谋之人,对宗亲、外亲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何况还是一个‘女’人。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双方都尽量避而不见,只在听说微浓改善了外伤用‘药’时对她夸赞了几分。
但此刻,他们见了微浓,都是毕恭毕敬地行礼:“娘娘妙手改善‘药’方,又能想出这般‘精’妙的计策,我等实在佩服不已。请受我等一拜。”
微浓吓了一大跳,不知明尘远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竟让他们在数日之内对自己改变态度。她连忙相扶几人,惭愧地道:“几位将军真是折煞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为首的副将哈哈大笑:“娘娘说笑了,前几日大家都在说,您慈悲为怀、温柔和善,亲自去军营替伤员换‘药’。还说您研制的伤‘药’效果极佳,令他们少受了很多苦。”
微浓闻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根本不懂医。那个‘药’方……也是无意中听一位高人提起。诸位将军的夸赞,我实在愧不敢当。”
“娘娘太谦虚了。”
“娘娘智谋高超、妙手回‘春’,真是令人佩服。”
……
几个人来回夸赞微浓,直教她惭愧不已,正想着再解释几句,便见主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明尘远从中走出来,笑道:“我给殿下写封奏报的工夫,就听见你们在外叽叽喳喳。一群莽夫,可别吓着娘娘了。”
人前明尘远喊微浓“娘娘”,人后他向来称呼她“公主”。
几人也晓得,微浓必定是来主帐找明尘远的,便又客套了几句,匆匆告退了。
明尘远难掩疲倦之‘色’,双目充红满是血丝,微浓跟着他走入账内,忙问:“将军跟他们说了什么,倒是让我惶恐了。”
明尘远如实笑回:“也没什么,只说‘抗宁援姜’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他们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微浓大感无奈:“我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兵法计策,不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再去战场上试炼。大家都一样。”明尘远请微浓坐下,又道:“我已修书呈给殿下,请他决断这计策是否可行。”
这才是正事!微浓忙问:“你们怎么商量的?”
按道理而言,军机大事是不能说与外人听的,尤其微浓与宁国、姜国还有些瓜葛。明尘远不想全盘告诉她,唯恐她一个心软,会向宁、姜透‘露’消息,于是便含含糊糊地道:“按照您说的抗宁援姜,又将这计策完善一些,定了行军方向。”
“您打算怎么做?以后是真要还政于姜人?还是……”
“这还须殿下决断。”
微浓一听这话,终于听明白了,她也没生气,笑回:“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祝愿您能旗开得胜。”
明尘远微笑点头:“我未经您的同意,便将您推了出去,还望您不要怪罪。”
微浓沉默片刻,终究只是一笑:“谁会嫌自己的名声好呢?多谢将军看得起我。”言罢她不再多说,起身告辞而去。
明尘远不否认,自己是有意为之。如今微浓担着废后的身份,又被聂星逸下旨贬为庶人,他总得做点什么,为她与聂星痕的将来铺铺路。幸好微浓自己也争气,一下子在军中有了口碑,只要他善加利用此事,微浓的名声地位便会越来越好,往后聂星痕的顾虑也会越来越少。
明尘远把这封奏报呈给聂星痕时,后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看了这计策也是大为惊喜,当即回信允准,并大赞明尘远“仲泽知我甚深”。
一些消息便在明尘远的安排下悄然传播。先是燕军号称“抗宁援姜,还政姜人”,明尘远亲自出马与姜人谈判,誓要与姜国共同抗宁,驱逐宁军出境。此声一出,姜国上下大为震惊,朝野议论一片。而姜王后竟破天荒地没有发声,不予认可也不予否认,似乎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
大多数姜人对此抱持怀疑态度,唯恐燕军日后会出尔反尔,成为第二个宁国。但也有部分姜人认为,宁国把当年的结盟视于无物,干涉姜国内政,公然派兵驻扎姜国境内……种种罪状实难原谅,姜国应当趁机与宁国断绝关系,改与燕军结盟。
姜人对此没议论出什么结果,不过自发组织的抗燕行为却明显少了,最开始还有小‘波’偷袭,后来见燕军一再退让,的确没有为难平民百姓,便也渐渐不再来袭。
而就在此时,一个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传到了姜人耳朵里——燕国摄政王聂星痕已亲临姜国,带两万兵马增援,并公然表示:燕军所到之处,不伤一个百姓,不毁一座城池,愿与姜国百世修好,扶持农耕水利。
姜人们沸腾了!燕国执掌大权的摄政王亲自来姜,又开了金口,诚意十足!而且世代以来,农耕一直是姜国的心病,他们有好的草场,有好的马匹牛羊,有好山好水,但就是种不活粮食!若是燕国能将农耕水利的技术带过来,这是实打实的惠及民生,要比宁国曾经的“宁姜平等”更要打动人心!
毕竟宁姜联盟以来,姜人虽有在宁国出仕者,但一直遭到宁国官员的鄙夷与抵制,唯有云辰一个人平步青云,也是有起有落。“姜人平等”成了一句空话,早就让姜人有所不满。
不过,也有十分冷静的姜人,搬出了当年聂星痕血洗楚国的旧事,说起他当年如何如何屠城,如何如何侮辱楚王室,奉劝大家不要轻信聂星痕的谎言。尤其,姜王后还是楚国公主!
这种反对之声,早就在聂星痕与明尘远的意料之中,故也早有准备。聂星痕顺势发出声明,愿助姜国脱离险境,但前提是: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接替姜王之位,与他当面会谈,共商大计。
言下之意,是不认可姜王后的身份地位了。姜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聂星痕帮助姜国是有条件的——姜王后必须下台。这也难怪,此次危机的起源,便是宁国派兵帮助姜王后平定内‘乱’,然后驻扎姜国境内不走了。燕军既要与宁国抗衡,自然不会认可宁国所扶持的人选。
而且,燕楚有灭国之仇,姜王后身为楚国人,若是肯接受燕军援救,便是与亡国灭族的刽子手合作;可她若是不肯接受,就是置数十万姜人的‘性’命于不顾!
无论姜王后怎么选,她的名声都是臭了。而无论聂星痕怎么做,他都是公‘私’分明、不计旧怨、以大局为重的王者风范!
一时之间,姜人的注意力从“该不该与燕军联手”,转移到了“姜王后该不该还政”。或许是姜国人太排斥异族,或许是他们太想摆脱眼下的困境,又或许是燕军在‘私’下煽动所致,不少朝臣开始例数姜王后楚瑶的罪状:牝‘鸡’司晨、异族掌权、发动宫变、引狼入室……就连云辰是“男宠”的事情都被重新翻了出来,成为姜王后的一大罪状。
原本已经被宁军监斩的姜王二弟姜鹤,也成为了千古第一冤魂,似乎他才是姜国正统的继承人,却被姜王后伙同宁军赶下了台,成了内‘乱’政变中的冤死鬼。
姜国国内,人心之慌‘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传言之纷扰更是荒诞无稽,真真假假令人分不清楚。仿佛也就是一个月的工夫,宁王和姜王后好不容易联手平定下来的局势,又被搅‘乱’了!
而聂星痕,就在燕军大帐里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任由姜国局势朝着越来越‘乱’的方向发展。他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真是值得,原本只是来接微浓,却顺便做了这么一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