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邢洺之乱(二)

要知道在李存孝槊前,三合之将已是罕有,十合之将更是前所未有,然而高思继今日破了此例,挺枪与李存孝战了二十余合。李存孝心中暴怒,顾不得病体未愈,抖擞精神,一把钢槊使如长枪,刚猛无匹。

又过三四合,胜负虽然未分,高思继已明显落于下风,左支右绌,眼看不敌。旁边高思祥、高冕兄弟望见,心中大骇,连素无败绩的大兄也只能吃李存孝不到三十招,慌忙携手挺枪来助,使出高家枪阵,简直就是三英战吕布的再现。

然而与三英战吕布不同,李存孝之勇简直没个上限,纵然高家三兄弟合力也不是他的敌手。正直心惊,忽听李存孝猛夹马腹,暴喝一声:“断魂刺!”

高思继别说反击,连格挡都不及,只能拼尽全力勒马往旁边一躲,李存孝一槊刺中高思继马首,那战马再如何雄峻,被李存孝全力一击刺中马头,也是毫无悬念当下便倒。高思祥、高冕明明看见李存孝出槊,却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相救,只能在惊怒之中看见李存孝猛然一转,猿臂一伸,竟然将高思继夹在肋下。

也不知李存孝使了什么劲,高思继那般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然后高家兄弟便看见大兄身上的铁甲都被夹得变了形,慌得不敢再战,忙弃枪下马跪求李存孝放过家兄。

李存孝哼了一声,伸手放下高思继,倒提钢槊,傲然道:“高思继,我断魂刺下素无活口,有此一战,你当自傲于天下。我看你三兄弟也算英雄,李匡威碌碌之辈,岂是你明主?今日我且不杀尔等,此后却不要在战场上再被我撞见。”

高思继弃了银枪,长叹一声,跪谢道:“思继十五岁后,尚未一败,竟不知天高地厚,来战将军。今得将军赐某一败,也是断了心中念想。原自料必死,却又得将军赐某重生,大恩厚德,没齿难忘。既是将军不欲再见某等,某家兄弟自当解甲归田,扶犁躬身,不再过问兵事。”

李存孝面无表情,冷冷道:“去吧。”

三兄弟说到做到,再次拜谢,果然毫不留恋,一齐打马而去。

李存孝战败高思继,前路再无阻碍,复又挥师杀上,砍瓜切菜一般,将幽州兵杀得鬼哭狼嚎。李匡威失了高家三兄弟,还哪里抵挡得住他,一日之内连败数阵,仅带着万余残兵败将,落荒逃回幽州。

如此李存孝新市大胜,眼看镇州指日可下。却在这时,忽闻刘仁恭率领六胡之众共八万人再次侵犯代北。不到三日,再得信报之时,蔚州已然陷落。

李存孝闻之,便向李克用请命:“大王,眼看真定指日可下,儿请率本部人马,先取了真定,再收复代北,为时未晚。”

李克用担心他身体,摆手道:“吾儿病体为重,且休养时日,再取真定不迟。”

李存孝自知自己是心病,如今既然开释,以他的身底,痊愈又用得几日?当下还欲再请,说病体无碍,哪知道朝廷敕书也到了,着晋、赵和解,令李克用罢兵。

李克用长叹一声:“我素以忠心事君,如今朝廷敕书已下,却是不可不听。如此只好先救代北,再俟机复取常山了!”于是移师代北;令李存孝仍回邢州。

李存孝劝说不得,只得郁郁回到邢州节府。

方一回府,其妻邓氏从后出来,道:“有一宦官,自称是从真定来,要见尚书,已等候好些日子了!”

李存孝道:“某乃河东军下邢洺节度,见他真定来客作甚?你怎不将他赶走?”

邓氏道:“原是要将他赶走,但他说若非要事,他岂能来自投罗网?妾身怕坏阿郎大事,遂不敢擅专,只好留他在此,等阿郎自来发落。”

李存孝心中不解,暗道王镕这时派使者来见,是何用意?便道:“你这般念想,倒也没错,如今大王身边总有谗言之辈,小心一些也好。”便令召见。

不片刻,那宦官整衣入见,自报家门:“某家乃是常山王府长史石希蒙!如今某家郡王虽被太原打败,可也不愿将常山拱手送人。故而令我带着厚礼前来求附于尚书帐下,以保全常山。”

李存孝闻言,哈哈一笑:“王镕小儿好是荒唐,岂不知某乃大王养子,你那常山四州,某家大王势在必得,他却来劝我保全,岂不是与虎谋皮?”

石希蒙早知他会如此说话,当下摇头道:“尚书此言差矣!如今尚书为陇西郡王效力,却是疑而用之。尚书莫非不知,太原众将时时欲置尚书于死地?尚书与其求全与漩涡之中,何不自立于邢州?以尚书之勇,一旦自立门户,谁能敌之?他日羁服河朔,击败太原,称王河东,亦未可知啊!”

李存孝闻言大怒,拔剑怒指石希蒙,寒声道:“某和义父早已冰释前疑,岂容你在此挑拨离间!还不快滚,小心某剑下无情!”

石希蒙没料李存孝这般做派,吓得冷汗直冒,灰溜溜逃回镇州。王镕见不能说反李存孝,知李克用必将再次东下,对众将佐大哭道:“想我常山王氏,自玄祖廷凑公被推为节度使,已历经五世。天下藩镇谁家能有王家这等荣耀?却不想王氏基业如今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石希蒙眼珠一转,在旁建言道:“如今汴州朱全忠势力日强,眼见得要一统中州,此人与独眼龙早有仇隙。大王不如卑词屈膝,请依附朱全忠。晋、汴两家必然要为争夺河北大打出手,如此我常山便能得到喘息之机。大王还年轻,若能发奋图强,王氏基业还是可以绵延万世的!”王镕闻言大喜,破涕为笑。当即亲笔写下书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汴州。

朱全忠此时正是夺取兖、郓的紧要关头,得王镕主动归附,眼光立马从河南扩展到了河北,甚至河东,乃至天下了。无奈河南还未安靖,这心能长,手却还不能伸的太长,只好放在第二步了。

敬翔却向他献计道:“大王如今虽仍不便与李克用正面交锋,但可以想个法子削弱独眼龙,待到徐、郓靖定,争夺河北就更加轻松了。”

朱全忠闻琴声而知雅意:“子振既然如此说话,料来定是已良谋在胸了!”

“仆有所思,瞒不过大王,不错,某已听闻邢州李存孝受到了李克用众假子的排挤,最后虽然开释,却为此死了李克用一子,于此某想到了一条连环计,可叫他这对假父子反目成仇,如若此计能成,李克用便要折断一臂!都说李克用如今是文有存曜、武有存孝,没了李存孝,譬如少了拿戟的右手,他还能敌得过大王吗?”此时敬翔刚在李曜手中吃瘪,深知李曜不好对付,但李存孝的智慧显然比不得李曜,对付李存孝他还是比较有把握,而且在敬翔看来,搞定李存孝,李克用的文武双臂就被断了一肢,剩下李曜一人,威胁便小了许多。

朱温听他说能让李存孝反,不觉移床至敬翔跟前,握手问有何策。

敬翔前次被李曜“当面羞辱”,如今化悲愤为计谋,全部怨恨都发泄在此计策之上,果然毒辣之极:“大王先修书一封给李存孝,讨一封回书;也修书一封给李克用,再……,如此连环用计,仆料李存孝非是多智之辈,届时必聚兵而反。”

朱温越听越是欢畅,捋须颔首不已,当下也没什么好补充的,计议便是这般定下。

李存孝这日正在邢州军府议事,忽然收到一封书信,竟是汴州送来。李存孝本欲撕碎,却又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忽然大笑不止。原来那信中写道:“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宣武宣义节度使东平郡王朱全忠敬上检校兵部尚书邢洺节度使李存孝:伏闻‘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盖言将军之勇,冠绝古今。然某帐下亦有踏白将李思安,善使飞槊,所向披靡,鹰扬飚卷。斩将夺旗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驰马出箭欲敌阵之后,试阵厚薄而还。故常不服将军之勇。今于洹水河畔,设下擂台,望与将军一战!”

李存孝本是好武善斗之人,当时初见李曜,也要想方设法前去一战,这种武痴一般缺少谋略,唯独好战而已,看到有人向他挑战,立即激起雄心万丈,全然不疑,便对送信使者说道:“回去告诉你家黒朱三,李存孝从不畏战,定然赴约!叫那李思安早作准备,引颈待戮吧!”

那信使按照吩咐回道:“将军既答应赴约,可作一书信,某好带回复命。”

李存孝不疑有他,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遂取过纸笔,顷刻书就,令使者带回。

而此时,潞州上党城内某一酒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一进店门,开口点了满桌好酒好菜,便开始自斟独饮,不多时已然烂醉如泥,这也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又开始破口大骂,还动手打人。店家的伙计、食客等多避让不止。那酒家掌柜也吓得不清,躲在柜台下面,听那人骂着骂着,却突然哈哈一笑,满口酒气道:“李存孝,牧羊儿,哈!哈!你与朱全忠暗通书信,以为天衣无缝?……命不久矣!”

那掌柜闻言一惊,忙跑出去将这一消息报告了昭义节度使康君立。康君立忙令将此人带到,问明来历。那人坦言自己本为李存孝府中奴仆,只因偷盗了几贯铜钱,被李存孝抓住一顿胖揍,赶出了府门。至于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事,也是他偷听得来。

康君立可不管他因何而来上党,更不管他是否真是李存孝的奴仆,其在意的只是“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

原来李存信自伪造文书,诬陷存孝不成后,仍然贼心不死,康君立本是他挚友,他遂暗中与康君立私通,寻找能诬陷存孝的“罪证”。今日听闻此事,康君立怎能不喜,便问“存孝奴仆”道:“你说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可有证据?”

“某认得那朱全忠的信使,最近二人书信往来频繁,潞帅只须埋伏于邢州通往开封的要道,不消几日,必能擒得信使。那时,自可人赃俱获!”

康君立大喜,令少数兵丁并“存孝奴仆”潜入山东,伏于要道。这日,果见信使打马来到。一经“奴仆”指认出,康君立率兵丁一拥而上,拦于马前。

那信使见状,忙勒马停住,迅速从怀中取出书信,既要撕碎入嘴。康君立好歹也是多年宿将,当即一个“鱼跃”,飞腿就将信使踹下马来,上前拿住,并夺下书信,可惜已撕成数片。

康君立将碎片仔细对上,原来却是李存孝答应朱全忠赴约擂台比武之事,并无谋反的言语。然而见信已被撕,他却计上心来,将信中“李存孝敬上朱全忠”并“赴约”等要紧字条留下,其余的撕成碎末扔了。将信使带往上党,作为人证,牒书一封报与李克用,说:“存孝有书信私通汴贼,人赃俱获。只那信使见被识破,却将书信撕碎,今只寻得残片数页奉上大王亲览。”

当时李克用自镇州移师代北后,因李匡威失了高家兄弟,不复勇悍,被李克用轻松击败,代北遂平。只是刚好振武节度使石善友病卒,克用乃以弟李克宁节制振武,再表奏薛志勤为大同节度使,自归太原,商议如何再伐常山。这一日,却先收到朱全忠书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闻河东欲再伐常山,某已于河朔布下十万精兵,俟机待发,河东若敢妄动兵戈,定是有来无回。”

李克用见信嗤笑:“偷锅贼好大的口气。”然而不屑归不屑,却也暗中嘀咕:“朱温莫非连撒谎都不会?他如何能在河朔屯军十万,而我竟然不能察觉?”想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遂以为朱温不过大言而已,便回信道:“汴州倘实有大军屯于河朔,颙望兵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于常山之尾。”

又过得两日,康君立来函送达。李克用打开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怒道:“难怪偷锅贼说有十万精兵屯于河朔,原来是与牧羊儿相通!”

恰巧刘夫人进来,李克用招手道:“夫人这回可庇护不得牧羊儿了。”刘夫人见了牒书,也是无言以对,只好道:“可令君立往邢州一趟,传存孝至太原。存孝若是奉召,自是忠于大王,若不至,则是反叛无疑。”

不得不说敬翔这连环计实在妙极,不光李克用被蒙蔽,连一心维护李存孝的刘夫人也不得不产生怀疑,叫康君立去邢州传存孝回太原解释。消息自然逃不过李存信的耳朵,他却与康君立私下联络,为坐实存孝背叛,说万不可叫他去太原。康君立于是率领一万兵马往邢州,另将二万兵马驻扎在潞、邢交界的新口以接应。为什么要带大军?给李克用的解释就是李存孝即存反心,必不听命,那就必须用大军施压。实则是要把李存孝往反路上逼。

李存孝这日正欲赴洹水比擂,忽于在城上看见康君立大军烽烟滚滚而来,惊得当时就有些发呆,语左右道:“此康君立否?他带兵来我邢州作甚?”左右皆不知如何回答。

待康君立已至城下,李存孝方才回过神来,高声问道:“潞帅擅自将兵入我境,欲反河东不成?”康君立大笑道:“恶人先告状!不是我反,我乃奉大王王令,前来捉拿反贼安敬思!”

李存孝怒道:“我奉大王之令,镇守邢州,与民休养,操练兵马,夙夜所思,不过如何报效大王厚恩,却如何成了反贼!”

“你私通朱全忠,如今信使已被我擒得,人赃俱获,还敢抵赖!”

“私通朱全忠?那书信是有的,不过是言李思安不服我勇,于洹水设下擂台,约我决斗,如何成了同谋作反?我料必是你欲诬陷我来!你擅自在我境内耀兵,已是反了,我自当往大王面前申诉。”

“好个安敬思,说谎也不找个好由头!那洹水位于魏博境内,朱全忠怎会在那里设擂,况且我已打探明白,洹水边根本就没有什么擂台。再者,即便李思安约你比武,又何须朱全忠亲自作个书信,分明是你在狡辩,大王自不会信你这番鬼话!”

李存孝闻言,这才发觉出其中不对,惊的一脑浆糊,方觉自己已落入一个连环圈套。旁边部将王贤说道:“这必定是康君立与朱全忠勾结,欲害邢帅。邢帅当亲往太原申诉,方可释疑。”

薛阿檀却连忙伸手阻拦,道:“不可,康君立久有害邢帅之心,若随他去太原,他必定要将邢帅五花大绑,那邢帅从是不从?不从是反,可若从了,恐怕在路上,就被他害了。以我看来,不若出城杀了康君立,顺便夺了潞州,就真个反了,以邢帅之勇,可是怕了太原么?”

王贤大惊道:“阿檀武夫之言,万不可取。邢帅因为大王,才有今日,不可作不忠不义,背父弃恩的傻事。”

李存孝见二位部将所言完全两样,不知如何抉择,遂道:“你二人不要说了,容我回府深思熟虑。”

康君立见李存孝下了城楼,便牒书回报克用:“存孝不奉召,反心已明,某今作最后劝解,望其悔改。”

李存孝回到军府,不知如何是好。邓氏过来劝道:“尚书素日豪气冲天,敢作敢为,今日却如何优柔寡断,缩手缩脚?”

李存孝摇头叹息一声:“想某自追随大王,屡立大功,可信任却不及张污落、康君立那等小人,如今被他二人联合朱全忠诬陷,却不能申诉,故而苦恼……”

话未说完,忽闻堂外有人击鼓鸣冤。李存孝正是烦恼,闻之怒道:“此乃邢洺节帅军府,鸣冤何不去州府!”下人回禀说刺史前些日子回太原述职未归,是以今日有人鸣冤,便只得来节帅府。

节度使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李存孝听闻,方记起刺史不在,只得连忙换了官袍出堂审案。待得将击鼓之人带上,却是老小二人。只听那小儿奏来:“节帅在上,这位老汉是我义父,当初他无儿时,认了我作假子。如今治下田产物业、庄宅农具,成了富户,也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却要将我赶出家门。我去州衙告状,使君却是不在,只好来军府找节帅鸣冤。”

李存孝懂什么问案,听得这一说,当即大喝一声:“怎会有父亲赶儿子出门的事情?”转头问那老汉:“他说的可是实话?”老汉倒也干脆:“说的是实话!只因某这个义儿才能出众,于某家大有功劳,然某亲儿年幼,某担心他日某百年后会侵夺了某这家产。故而要将他赶出家门。”

李存孝听了老汉的话,哪里料得到这二人也是朱温所派,他只觉气得胡须倒翘,向那假子喝道:“你既然有本事为义父治下田产,为何不自立家门,非要屈身再侍奉这老儿不成!这等龌龊事,本帅一句也不想多听!滚!”当即怒将二人轰出堂外,径自入内将薛阿檀、王贤召至,决然道:“我意已决,自立门户!只是义父于我有大恩,虽被形势所逼不得不反,却也不可忘恩负义,今当奉表以邢、洺、磁三州自归朝廷,你二人可愿从我?”

薛阿檀道:“愿随节帅左右。”

王贤忙劝道:“万万不可,还请二郎君三思!”

李存孝见二人对己的称呼也不同了,拔剑指向王贤道:“我乃朝廷命官,自当忠于朝廷,不从者,杀!”王贤见势知已无力回天,只好屈就,口称:“节帅既决,王贤领命。”

李存孝于是吩咐下去,准备一晚,明早好出城擒杀康君立,顺取昭义。

王贤回到家中,思得:“李存孝勇而无某,说率邢洺磁三州自立,实则连洺州也未必肯听他的,绝非陇西郡王敌手,我不可与他玉石俱焚。”当晚,单骑出城,城门卫自然不敢阻拦。王贤也知道康君立是要害李存孝,所以不跟他打招呼,自奔太原去了。

次日一早,李存孝杀出城外,康君立即喜又惊,喜的是牧羊儿果然反了!惊的是自己不是牧羊儿的敌手。于是,兵马方交,他便撤退,所幸已于边境布下大军,得以安全逃回上党。存李孝取潞州不得,先回邢州,寻思既然撕破脸面,也就没甚好讲究的了。当下作书北结王镕、南联朱全忠,书中不免说一些对克用不满的话。

李克用自令康君立去传李存孝后,也是整日恍惚,心思不宁,这晚又作的一梦,见一猛虎扑来,咬住右臂不放。克用惊醒,心想:那年飞虎入梦,而得存孝。今又梦飞虎咬我右臂,莫非存孝真反,我将失一臂膀不成?早上起来,果见康君立牒书到来,说存孝反状已明。到中午时分,王贤单骑奔至,跪拜道:“李存孝反了!”

李克用怒发冲冠,召集众将,问:“谁愿去邢州取李存孝首级来?”这件事出来,李存信自然是积极请命。李克用授以兵符,他便带着五万大军东下了。

李存信前脚出门,李克用忽然想起一事,正要说起,李嗣源已然建言:“前者九兄去洺州代掌飞腾,如今二……如今安敬思果然反了,九兄却尚未知,大王须派人前往知会,莫要大意失了洺州才好。”

李克用点头道:“不错,洺州有飞腾军在,城防又曾被存曜加固,守住一州之地绝无困难,十郎,此议既由你发,便也由你去跑这一趟吧。”

李嗣源毫不迟疑,当即领命,持了王命旗牌,带一路亲兵飞马去了。

且说李存信率大军伐邢州,他深知若与李存孝正面交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要败李存孝只有用“困”字诀,所以将兵马分守邢州城四面要道,围而不攻。邢州城内每日总得粮草活命,李存孝只好出战以突围。而存信算是对李存孝知己知彼,见他出战,便备好伏击大餐,如此战法,自然是存信有利。可是,李存孝毕竟神勇,也常常能打破一路,运些粮草回城,支撑几日。如此,相持了三个月,你不能胜我,我不能胜你,打成了僵持局面。

这时,真定看出了一些端倪,发现李存信与李存孝就如天平两端对等的砝码,任何一方只要得到一丝外力,便可获胜。石希蒙于是对王镕说道:“李存孝既叛其父,与我常山结盟,此时不助他,更待何时?”王镕于是主动发兵,攻打存信。

李存信见王镕出兵,只得固守,急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怒王镕不自量,竟敢插足自己的家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于是亲自再统领五万兵马东下太行。

李存信将成德军诱至叱日岭下,李克用大军便如山洪般从岭上冲下,杀成德兵马如踩蝼蚁,一路赶杀至元氏,方收军屯下,直逼真定。王镕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反而向李存孝求救,又唯恐李存孝一人之力不足以抵抗,又向幽州李匡威求援。

李存孝哭笑不得,却想王镕兵败怎么说也是好心想帮助自己,不救的话,未免不仁不义。于是带领一万人马打破存信围困,进入真定。不日,李匡威也率五万军到了真定。三路大军共计有十三万,于是主动出击元氏。李克用心想李存孝是自己的义子却背叛,不给他点教训如何能够立威,更别想全取河北了!于是,他不同存信那般采取守势,而是正面交锋。一战下来,方才知道,自己昔日的义子确实是当今无人敌啊!不到两个时辰,李存孝纵马驰骋,连败七员大将!

一场溃败!李克用无奈之下,只得领着残军回到太原。

李存信见李克用败,也只好撤了邢州之围,跟着李克用回到太原。邢州这一乱,竟让河东河北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李存孝这一仗打得霸气,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李存孝立足邢洺,自立门户已成定局,谁想李匡威幽州乱起,却又将整个河北大局搅得稀烂。

原来那李匡威此次南下,将发幽州时,设宴与家人会别,胞弟李匡筹一个新娶的妾室在坐。这妾室貌美如花,李匡威酒后乱性,乘着酒醉,当着胞弟的面就强拥上榻了。待到元氏大胜,李匡威回幽州,军至博野,忽闻李匡筹怒其兽行,已夺了卢龙军府,自称留后,以兵符来召行营兵将。

这金头王李匡威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自称仁义君子,其实不过是宋襄公第二。此人身为节帅,每每出兵云、镇,不取寸土,不要分文,竟说是要效春秋故事,以仁义自居,欲称霸诸侯。部下将士见他屡次出兵,多不要实惠,个个耻笑于他,今日见其弟篡位,以兵符来召,又因家眷家业尽在幽州,居然纷纷弃他而去,唯有亲随千余人相随。

李匡威对这千余人说道:“兄失弟得,不出我家,也没有什么好恨的!但怜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父业,能镇守幽州两年,已是幸事了!”遂滞留深州。

王镕闻知此时,暗想:“燕公因救我而失治,我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将他迎到真定,为其筑府第,待之以父亲之礼。这时王镕年仅十七,治军理政还有些差池。李匡威帮助他巩固城堑,完缮甲兵,训练士卒,视如己子,渐渐的喜欢上了常山风土;也感慨自己昔日效仿宋襄公,实是迂腐至极,便横下心来暗中谋夺成德军府。亲随为他策划,阴施恩威取悦成德将士。然而王氏在赵历经五世,已经很多年了,深得赵人之心,赵人因而多不从匡威。亲随李抱真便劝匡威破釜沉舟。

这日,乃是李匡威之父李全忠的忌日,李匡威在府中为其父搭灵堂凭吊,王镕按常理须往吊唁。是日风卷暴雨,雷霆满天,那狂风呼啸着,似乎把天地都给摇动了,就见路上树连根拔起,屋上瓦成片乱飞。那暴雨也是猛烈的如同把大海倒了个干净,当真是人在街上走,如同水里游。

镇州牙校符习就劝王镕:“天象有变,恐有不测,还是不去为好。”

王镕却不以为意,说:“风雨雷电,天之常理,无须多疑!”到了李匡威府上,匡威素服迎入。王镕拈过香火,弯腰拜祭,正好一阵狂风吹过,掀起灵前的黑幔。王镕突然发现幔后尽是甲兵,只觉得脑袋要炸。急忙回顾李匡威,已见他摔杯而下,脱去素服,露出全身甲胄,幔后伏兵涌出。

王镕此子,也算颇有急智,此时反倒镇定下来,突然到李匡威跟前下跪,抱住他的膝盖,痛哭流涕道:“王镕为晋人所困,几乎灭亡,全赖李父尚有今日;李父欲得常山,这也是镕儿的心愿,不如与父一同归军府,以位相让,则将土无人敢拒绝。”

李抱真劝李匡威不可犹豫,杀了干净,然而李匡威终究难脱腐儒气息,听了这番话,暗道:“若有王镕亲自让位,那边是让贤之举,他得善名,我得善果,岂非最善?”

当下已被王镕的话打动,说道:“我儿既已将军府相托,怎忍再害他。”乃与王镕骈马并辔,陈兵自东偏门入常山王府(也就是成德节度使府)。

那当时劝王镕不去吊唁的牙校符习系赵州人氏,与王镕一般年纪,打小入军,便陪伴王镕身侧,习文练武,多是随从。今见常山王被劫,便寻来其好友,真定市上的一个屠夫,任侠儿,说道:“唯君能救常山王!”此人闻之,点头答应。

此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能耐?只因他会“轻功”,善能飞檐走壁,江湖上人送外号“一阵风”。即受托,逾垣进入王府,正见王镕与李匡威交接文书,他便如狡兔上前,先是一拳殴倒李匡威,顺势一把夹过王镕。待屋内众人反应过来,已见他已如闪电般奔出,直上屋檐,一跃而下,早已出了府外。

李匡威急令亲随出府来追,方出的府来,已见符习领着牙军列阵于府外,王镕正襟危坐。那跟着李匡威出来的亲随不过百人,见符习所领牙军却是上千,早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退入府中。

王镕惊魂已定,杀机早起,一声令下,牙军冲入王府,将李匡威并其军尽数斩杀,连李抱真在内;再入李匡威宅第,斩杀余众,内乱短暂即平。王镕厚谢那任侠大恩,欲留任为将,此人却只愿得一自由身,因而没有同意,只取钱缗,仍去作他的任侠去了,每日屠肉市卖,再无后传。

又说李克用自元氏败回,恨存孝背叛,却又讨伐不成,因而终日酗酒,众将皆不敢劝。这日,忽报卢龙军蔚州戍将刘仁恭来投。当时李克用正在醉态,闻报一跃而起,酒醒了大半,喜道:“我事济矣!”

这刘仁恭乃深州乐寿人,初事李全忠,素来奸诈多谋,善地道攻城,此前李全忠取易州,便多是他的功劳。但他又是个溜须拍马,善逢迎阿谀之徒,可谓见人说人话,逢狗言狗语,最是两面三刀。李匡筹深恶其人,故而刘仁恭见李匡筹窃取了兄位,知必不为其所容,发兵还攻幽州。至居庸关,被李匡筹伏兵所败,只得只身投奔太原。

李克用此前已知刘仁恭攻幽州事,故而闻其事败来投,满心欢喜,先问他一问幽州的事请。刘仁恭说道:“李匡筹和他兄长不同,不慕虚名,却有野心,也想与大王争夺河北,然而他志大才疏。见王镕杀了其兄,本当感谢才是,却以此为借口,发兵常山,是欺王镕乳臭孩提一个,某路上听闻其兵马已至乐寿了。”

李克用大笑道:“量他一个李匡筹如何能与我太原鸦兵相敌!”

刘仁恭闻得此话,见是机会,忙下跪求克用道:“仁恭今日来投大王,正欲请借一支兵马,乘幽州空虚,一举而下,奉送给大王。”

李克用喜刘仁恭到来,正是有取幽州之意,因为幽州一旦到手,则南向真定就方便多了,见仁恭主动请兵,便想将他纳入麾下,为己效力。

盖寓在旁早看到刘仁恭奸猾,不待李克用答应,先说道:“仁恭初来,人心未服,草付大军,只恐不妥。李匡筹志大才疏,幽州迟早为大王所有,如今大王所患的,乃是邢洺。燕、赵既已断盟,正当先下邢州,若再迟疑,使的朱全忠取得徐、郓,率大军渡河与牧羊儿联合,则河北甚至河东也危险了!纵然取得幽州又有何用?”

刘仁恭知道盖寓为李克用谋主,深得宠信,忙赔上笑脸,迎合盖寓道:“盖公言之有理。仁恭初来,多有冒犯,未能以河东大局为重,实是罪过。”

李克用想想也是,便暂罢用兵幽州之心,问盖寓道:“邢洺之患,确当速除,奈何牧羊儿勇悍,如今一时难破,寄之何以教我?”

盖寓不慌不忙道:“大王,盖寓老矣,何不闻当日坊间所言大王‘文武双璧’,乃文有存曜,武有存孝,存曜还在存孝之前。如今存曜出使淮扬未归,方教那牧羊儿得意些许时日。大王欲破存孝,何不命存曜早归?存曜此子,历来算无遗策,且与存孝麾下诸将久有交情,一旦他自淮南归来,以洺州飞腾军为主,大王再予其援兵,存曜更善器械,愚意击破邢州,实乃指日可待。”

李克用一拍脑门:“是某气昏了头,竟而忘了存曜吾儿!来人,笔墨伺候,某要手书一封传至淮扬,命存曜北归破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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