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之上,赫然是一个大钟。
不,仔细看,应该是一张大钟。
方淮没这个条件做出一个原样的大钟,于是坐车去广告店,打印了一张汉旺大钟的图案,挂到了厂区顶层。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点28分。
旁边楼房挂着的一张破烂做旧的广告牌上的标语,则显示着日期:
距离奥运开幕式还有88天。
太熟悉了。
去过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荒凉扑面而至。
二中队的人看着那两张大海报,笑容都凝固了。
远处状态还算好的何志军,还在安全员那里登记中队的名字和到达时间,抬眼这一看,感觉心都漏了一拍。
“到达时间填12点32分,序号…一,前面安顺单独到达的那个,不算,你们是第一个到达的中队。”
安全员还以为他不会写,提醒道。
但发现面前的人没动。
抬头,发现到达的贵阳特勤二中队,都没动,静静凝视着厂区。
方淮这一下,彻底戳烂了他们的心防。
只有几个新兵走了过来。
韩勇看着那海报问道:
“方淮,奥运开幕是8月8号吧?昨天我看新闻了,还有四十几天…88天…是地震那天?”
方淮点头:“地震的前一天,我们在震区的很多地方都看到了这样的海报,还没来得及更换,就地震了。”
“哦…”几人恍然。
其他的人也回过神来。
心潮澎湃。
其实刚才他们很想对张中庭喊一声:“首长,下命令吧!”
随后就冲进“震区”施救。
但大家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演习。
“演习多久开始?”郝成斌问道。
方淮拄着拐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道:“应该很快了,你们的出发编号是多少?”
“十二。”孔祥忠道。
方淮内心再次震惊。
后面的张中庭也愣了一下。
出发12,到达1,沿路超过了11个中队。
一提这个,孔祥忠立马有些不忿地指着前面到达那个兵,道:
“他们中队是第一个出发的!刚才看我们超上来了,队伍都解散了分开跑,他跑在最前面抢第一,我们都追吐了!”
话音落下,厂区门口,几个零散的士兵又到了。
再后面,是“一二三四”的口令声,安顺特勤也到了。
这时候就看出了体能差距,一些还能捂膝喘气,一些到了地方就扑通倒地上了。
还好,没有脱水的,导演部也没这么残忍,沿途跟马拉松似的设立了补给站,因为是中午饭点奔袭,除了矿泉水,还有小面包。
讲道理,前世方淮都不知道那些方便小面包这么难吃,有谁会买。
这一世参加了几次有补给的活动才知道,只要政府和部队不倒闭,这些玩意总有市场。
“到里面划线区休息吧!等人全到了,消防车会放过来,演习才会展开!”
方淮叫过来一个临时负责后勤保障的的机关兵,带他们去休息。
真正的保障机关还没到,现在总队还没有战勤保障支队,不过培训基地的训练处会作为此次的后勤保障组。
处长杨永华也会到。
这次,熟人会很多啊。
方淮心里正感慨着,郝成斌笑了笑,道:
“这次熟人可多,你在这等着看看,谁来了。”
方淮一惊。
我靠,读心术?
不过,郝班长说的熟人……方淮大概猜了猜,也有了些端倪。
……
一点,中午的日头正高。
各个中队通知出警的时间是根据到这里的距离来控制的,有早有晚,但算上路况,到达步行出发点的时间,前后相差也应不超过四五十分钟。
队伍,一支支到达了。
方淮端了一张找指挥部借来的折叠椅坐在厂区门口的登记处,也是最显眼的路口,戴着找老张驾驶员邱班长借来的墨镜,看着到达的部队,一副检阅的模样,对着每个经过的熟人打招呼。
挺热,他却觉得微风扑面。
看着一张张熟脸惊诧的模样,爽啊。
指挥部的好几个领导也认得方淮,即使之前不认识,今早经张中庭介绍,也认识了,知道这小子是张中庭的亲外甥,而且战功赫赫,即使路过厂区门口看到他在这儿大咧咧的骚包,也没说什么,还会笑着调侃他两句。
争气的兵,有争气的待遇。
方淮也心安理得:伤员嘛,坐会儿!就是坐的地方,有点显眼!
来往的人看着他,有些个认识他的,估计参加过比武,指着他跟战友小声BB,留下一片卧槽,方淮也不以为意。
“六班长!”方淮抬手。
“卧槽,小方?”
新兵团的六班长杨辉刚赶到,气都还没喘匀,看到座椅上摘下墨镜的方淮,眼睛都瞪大了。
“好久不见!”
方淮笑着,还能记得半年前,杨辉在杠上翻飞时,自己心里的羡慕。
但如今,那招杠上敬礼,大回环,他已经能够轻松拿捏。
同时他也知道,在新兵团被七连新兵视为“单杠王”的杨辉其实并不算牛B的,也就是郝班长不愿意在新兵面前卖弄,否则论单双杠,当时新兵连的班长们,一个也搞不过他。
可笑当时姜鹏还不服,觉得应该跟郝班长比单杠。
“伱小子…在特勤混得咋样!”
“嘿,特勤班班长!”
“卧槽!”杨辉立马惊叹:“你是特勤二中队吧?二中队特勤班长?”
方淮得意点头。
杨辉不由得拍了拍方淮的肩膀,丈量了一下他的肌肉,随后带点鼓励道:
“牛B啊,你小子,我就说你早晚要练起来!好好努力,争取到一中队当特勤班长!”
方淮脸垮了。
“我二中队!二中队特勤班长!我跑到一中队去干啥?”“一中队更牛B啊!”杨辉自然道。
方淮跟打量乡巴佬似的:“…杨班长,你这信息茧房也太厚了,别成天窝在中队和媳妇儿打电话,没事多走出去,看看世界。”
话说着,远处一声大喝。
“方淮!诶!”
方淮注视了一会,才知道郝班长说的熟人是谁,眉开眼笑地抬手道:“王连!”
黑瘦猴子般的王剑今天穿上战斗服,显得高大了一些,差点没认出来。
王剑一路吭哧小跑过来,道:
“你小子,牛B了啊现在!听说你都到导演部出题了?怎么样,给下官漏个题?”
身侧的杨辉一听,又是一个“卧槽”。
方淮内心很想问问他:我们中队有个刘剑锋,可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嘿,最大的一道题你们都考过了,剩下的题,都在里面了,你一会自己进去看看吧…多留点小心就行了,救援的时候,注意就地取材。”
方淮多少还是泄漏了一点信息。
反正演习的目的,是强化各项战斗意识,不是非要淘汰谁,比个高低。
“谢了!”王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
“行的人还是到哪行啊!我前一段跟老郝打过电话,我还怕你在二中队混不开,没想到啊!你比新兵团还耀眼,你那些同班战友要是有你这么争气,我睡着都笑醒了!”
说着,对着后面安顺开发区的队伍招了招手:“岳涛,赵兵!过来看看,这是谁!”
两个新兵早就一脸兴奋地等着召唤了,立马兴冲冲跑了过来。
“方淮!”
方淮有些惊喜道:“哟,你们两个分到王连的中队去了?”
“嘿!我现在,牛B大了!”岳涛一脸得意:
“你以前的成绩,都被赵兵超了!这个月新兵考核,我单杠硬拉,13个!支队24名,赵兵33个,支队第二!你怎么样?我问队长,他也不跟我们讲!”
旁边的赵兵,也是一脸期待。
“啪!”王剑没好气地一个大巴掌打在他脑瓜顶,道:
“岳涛,你也好意思开口?没跟你们讲,那是怕打击你们,你真觉得能跟方淮比?”
此时。
“哟,王剑,我大老远就听见了,你觉得我带的兵不行?”郝成斌笑呵呵走来。
岳涛一见郝成斌,一张苦瓜脸上都看不出哭还是笑了:“班长!!我好想你啊!王连天天揍我们,真揍啊!”
说着,眼泪汪汪地就要扑上去,却被郝成斌有些恶寒地推开了。
太丑了,看着害怕。
赵兵也立正,敬礼道:“班长!”
郝成斌看着赵兵精悍的模样,不由得欣慰地点点头。
王剑却撇了撇嘴:“屁,方淮不是你的兵?他说要跟方淮比体能!”
“嚯,好志向!”郝成斌揉了揉岳涛的头。
“不过…要超过方淮,还得努力个20年吧。”
岳涛不可置信地退后,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累觉不爱”。
“班长!我都能硬拉了!十几个!我们队里的班长都说我行呢!”
王剑笑了。
郝成斌也笑了,并且对着方淮昂了昂下巴。
小子,你最喜欢的装逼时刻到了。
方淮呵呵一笑,道:
“我从来不问别人体能怎么样,因为都没我好,鄙人,今年总队春季大比武,第一名。”
“卧槽。”杨辉照例卧槽。
“什嘛?什嘛?!”岳涛那张苦瓜脸惊恐的样子,很让人惊恐。
赵兵,则是充满了满脸羡慕地神色道:“总队比武?方淮,你下队几个月,都参加总队大比武了?”
方淮抬眼看了看赵兵,想起了什么,不由露出一些悠远的意味,道:
“除了比武,这几个月我还去了很多地方,赵兵,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嗯!真正的军人,不需要军歌!我把你的话告诉了我们中队的班长,他们都觉得你说得对!”
方淮摇头:“不是这句,是让你当个尖兵,你想要的热血生活,自然不会离你太远!消防部队,也一样!我已经体验到了,希望你也能获得你想要的,不负来这一趟。”
赵兵有成为真正尖兵的资格,方淮觉得有必要跟他多说两句。
或许日后,还有机会成为战友。
赵兵看着面前似乎沉稳了许多的方淮,郑重点头,敬礼道:
“谢谢,战友!”
方淮笑着回了个礼。
王剑,杨辉,郝成斌皆对视,露出感慨的笑意。
几个月,这才几个月而已,方淮已经成为有资格提点别人的人了。
接下来的时间,见到了不少人。
一些比武认识的,看到他在此,没什么惊讶,大家互相抬手致意。
还有昔日的“仇人”,姜鹏,他也在贵阳支队,只是在县里。
同支队的,听过方淮的就比较多了,姜鹏明显是知道方淮牛B的,见了方淮,目光有些躲闪,方淮看他被一个士官骂的样子,在中队好像混得也不太好。
方淮内心,其实还是有点得意的,只是丝毫没有想跟姜鹏炫耀的心思。
这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方淮看着那一张张的熟脸,像是重新走过了军旅半年,心里想着:该向更高的旅途前进了。
但,总有败兴的。
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从他身边经过,看车牌,是基地的。
车都过去了,居然停下了,又退了回来。
车窗缓缓降下,开车的是中校,大黑脸。
方淮看清人,嘿嘿笑着抬手道:“参谋长好!我腿伤了,就不给你请安了!”
杨永华轻笑了一声:“老子就说这个地方咋个请了个保安,你在门口坐着搞哪样?你娃现在当门卫了嗦!”
方淮笑容凝固。
合着我在这儿坐着一中午,不像检阅部队,像个保安大爷?
“我随便坐坐!”
“坐啥子?战勤都到了!进去了!”
老黑留下一句话,车子匆匆进了厂区。
里面很快传来哨声:
“各支队,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