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8)

每到期末时间,大活和教室里就满是自习背书的人。我和林志纯都各自忙起来,见面时间更少。我们偶尔会在打印店碰见。一教室大的打印店里塞满了人:电脑前拍着长队,打印机前围着一圈人,订书桌那头发出碰碰的响声,收银台店员正抿了抿指头数页数。

那天正好下雪,打印店地上淌着一些融水;五颜六色的伞让室内显得更为拥挤——都是些大一的南方同学。我刚来的那段时间,也曾在雪天打伞,被北方的同学和老师狠狠地嘲笑了之后,便再没打过。“因为南方的雪下下来就化了,身上会被打湿。”山东老师疑惑地问我时,我只好说。

排队的众人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林志纯站在打印店女生为多的队列里格外显眼。他的长发还沾着一些将化的雪花,背包上有一凹浅白,手不停地把U盘的盖子扯下、合上,正在出神。我叫住他。

回去的路上他问道:“期末很忙吧?”

“忙实践报告。”我告诉他,“还是老样子,组员都不给力,交上来的东西全不能用。”

“哦……那个不是马上就要交了吗但是?”

“是啊,今天早上他们才交上来,我得重做一遍。”此中最甚的,是我姓李的室友,万事皆能水;另有一辛姓室友,不太能听懂我的要求,可他一副乖巧样,你没法对他发火。从大一积累的经验就是,凡事都不要指望别人。组队的时候你有人情,甩不开这些拖后腿的,就只能自己受着。

说完,我走回了主教,门**错的自行车轨迹,被行人踩得脏乱。自习室门口有一对正在拍雪的情侣,就是之后坐在我前面一直打情骂俏的那对。雪落在他们的帽上和肩头,像一盘打翻的白色颜料。我原本计划十点就要弄完书面资料开始重做PPT,托这对情侣的福,到十二点才弄完资料。十一点过女友发短信道晚安后不久,林志纯也发短信问我是不是还在写报告。我因为太忙没理他,没想到十分钟之后,他竟然就推开了自习室的门。他常常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在我们最后那个暑假也是如此。但这时,我还有心力享受这些无数个出乎意料,而不必掩饰自己的狼狈周章。

那时的教室已经十分安静。计划通宵自习的同学们大多已油尽灯枯,烂在了课桌上。窗外,主教顶的探照灯照着雪白的花圃。窗边的暖气管在夜色的衬托下仿佛冒着白烟。教室里仅有的几个人翻书的声音渐慢渐远。林志纯呢,这个洗完了热水澡一脸惬意的人,披着鹏飞的长发傻笑着就进了来。

“你来干什么?”他马上坐到我边上。那儿白天是有人的,桌上全堆满了书。

“帮你呀!”他神采奕奕。

“就你这个水哥?”

“嗬!你还嫌弃?好歹我是画画的,总能帮你做做PPT吧!”

他马上拿出电脑来,把深褐色的外套脱在后桌上。那会儿我已经相当困了,疑惑地看着他,迷迷糊糊说了好些话,还以为在做梦。“你话好多!”他一脸高兴,可表面上做出不想理我的样子,又因为我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颇有些做戏的味道,那是因为在意我的目光而自然流露的,我并不厌恶,甚至觉得可爱。我捋着他一缕从不打理的毛躁头发玩,又劝他去剪,眼睛盯着冒着白气的灰色特百惠,上下眼皮正在打架。那会儿这个水杯还没被摔坏,杯盖上的扣光洁完整。日光灯嗡嗡拉着催眠曲,短短一场浅睡,我梦见明天课上发表报告时,不知为何教棒是一根毛刷子,握在手心里刺拉拉的,还有些痒痒;不过座下的大家都没觉得用毛刷子讲课有什么奇怪。但醒时的世界并未赋予人们用毛刷子讲课的自由。

一夜大雪,天将明时,那透明的蔚蓝,十分美丽动人。那个清晨,我们一块儿往宿舍区走的时候,白雪已经铺了满世界。自行车上堆着整齐的奶油,树枝上开满了梨花。雪原上一个脚印也没有。阳光雾蒙蒙地照着静寂的校园。

“你真该看看,昨晚下雪的时候,灯下面雪真的很漂亮。”林志纯走在雪上说,“碎琼乱玉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他说话时的白气飘散在雪雾里,清晨的寒冷把他的鼻尖冻红。我只笑没说话,静静听着我们踩在雪上一下一下的声音。大活前的下沉阶梯旁,细雪从蔷薇的枯枝上塌下来。食堂门口已偶尔有人进出。

他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时我说:“我才应该把你送回去。”

“没事没事,好歹我也算半个学长。”他笑道。

我推开宿舍楼的玻璃门,上了楼梯拐角,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他朝2号楼走去。褐色大衣印在白雪里,独独的足迹渐行渐远,渐远渐小,渐小渐轻。它们一直延伸,一下一下,从我的足尖,到我的胸口,到我视野的尽头。

大二是大学四年中最为忙碌的一年。课程多,杂事多,学生会事多,每天都像憋在高压锅里。大二下学期,我因转专业的缘故要补考,更忙不过来。那个学期期末,我和金融班一哥们儿头次跑到西区去。当时距考试周还有一个月,我们已经驻扎完毕。等林志纯这个水哥想起要自习时,各个战区都早已被各路人马占领。

——我到你那里来嘛!(・∀・)

——我和同学一起呢

——(´・_・`)

他平时虽冒失,会突然出来吓我一跳,但这种时候,他的自尊心却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偶尔被年轻的爱情冲昏头脑,会觉得为了爱情丢掉尊严可以是另一种“光荣自豪”——是蓬勃的生命力的象征,是年轻人的特权;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只爱他自己的尊严,甚至为了爱它,把别人的尊严践踏——那又是另一种高贵了!但他不是存心如此,过瘾之后,反是他先心软。让我又爱又恨的,也是他反复无常的这点。

此时我不服软,不知又是多久的冷战。为了表现自己的成熟大度,我打算让步了。我扭头看看身旁的同学,他正双手捧着书,镜后的视线左右飞快移动着。而我右边靠着过道的位置,放满了我的书。除了情侣,大家都不会紧挨着坐,因为要放书和杂物。但我那时有一种罪恶感,一是因为自己心理的微妙变化——而当时我自己尚未发觉;二则因为,我在心里暗暗将他和女友对比,觉得有所亏欠,于是我还是收拾了一下右手边。我并未料到一种罪恶感会带来更大的罪恶感,亲昵的欢愉有一种魔力,让我也脑袋不清醒了。

——过来吧,我腾了位置

一开始我就叮嘱他定要老实,他又是冷笑又是鬼脸地答应了。他坐在我边上还安安静静看书,一会儿就抱着金融学的书凑过来问我。我天真的以为他真要好好学习,可才过去几道题,他就直接把下巴磕我肩上了。一个小时后,他说:“我饿了。”我拒绝和他一块儿去食堂,他便一人气鼓鼓地去了。

现在想起来,那种叮嘱多么虚伪!我明知道遂了他的愿,他是定会得意忘形的。但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他的得意忘形,而那些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缠在心上磕绊我的凡尘琐事。我自有一种虚伪的方式去喜欢它们,比如,只是欣赏,绝不付诸行动。而连虚伪的喜欢,也是最近的事,那时的我,仅有虚伪,这虚伪中的真真假假,我自己也辨别不出。

他一走我同学就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问:“你们两个挤不挤啊?”

我淡笑了一下,没答上同学的玩笑,却像突然惊醒了过来,问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耳膜的鼓动折磨着我。凝滞的空气打乱了书上句子的顺序,页码也倒错。蚊子远远地飞开,教室中的冷气将我绕过。教室里亲密坐着的几对依偎的情侣像扇了我几巴掌,火辣辣在烧。我以为全世界都在盯着我——因为我有朝一日一定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可并非这个我,究竟是哪个?

“那边有个人走了,我帮你占了个位置。”他回来,我便指了指前边一个座位:他的东西已经整齐地摆在那里了。而我右边,放回了我的书本。

“哦……”他的声音变得清脆而低沉,“好。”

我只记得他被头顶的日光灯打作几重散影,在深褐色的桌面上晃动。他没多说就坐了过去。一会儿,他摊开书来,又在包里翻找什么。那个包里的东西是我捡进去的,也许没有放在他熟悉的位置。他手撑着头,短发缕缕交错。他看左页时,我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直直地上下扇动着,眼神从未向后偏移。像僵了一般,好几十分钟,我手中的书都没有翻动。

他从上午一直坐到夜深。那时,日光灯已经热得发烫,自习的人也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个。他再没有关于金融学的问题要问我。有段时间,他只是靠坐在那儿,像结成了蛹。我觉得,教室的冷气开得太大了,嗡嗡直响。

那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唯一在西区的厕所里**的那次。我知道我弥补不了他。我下不了决心惩罚自己。只有幽幽的灯光和混沌的黑暗,能掩盖我的彷徨。但它们却没有为我指路,只让我的手指在林志纯头发的森林里迷失,让我在一个个厕所隔间里迷失,在是非对错、他己世俗间迷失。就像厕所间拖把上长的那朵菌,黑暗中它不知道自己长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很久很久。

我们的最后一个期末时,林志纯的课已经很少,根本用不着自习。我还是回到了最常去的那间自习室,主教501。才从打印店打印回来的讲义还有些温温的,散着油墨味。夏天的暖气管在夜色下发出冷冷的白光,窗外是亮着探照灯的低洼工地。远处已有一些零星的高楼建在了曾经的荒地里,灯光依稀。

我又将头埋入了书本里。十点过,手机来了条短信,女朋友说:“脸上被蚊子叮了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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