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伤口已然结了细小的疤,他犹豫了下,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感觉触手滚烫,已是有了些热度,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掌心的疤痕贴着她的额,意外的有种异样的触感。
然而只是怔了些会,他便放下了手,走了几步唤来客栈老板的娘子,拜托她帮尺素擦洗换身衣服。老板对于用饭用到一半被打断显然极为不爽,可怎奈自家夫人看到那么个俊俏公子哥早笑红了脸,忙不迭的答应着去帮忙。纵然自己时不时的哼一声以示不满,也唤不回自家娘子的关注,不由得让他更为郁闷,瞪向萧晗目光里的恼恨也越加明显。
萧晗只作未见,老板自己气了一会也觉得无趣,忙伸手去撞撞萧晗手臂,闷声问道,“小两口有点小矛盾是很正常的,一般床头打架床尾合,这时候你就该跟她说些好话,而不是……”
他的话音忽然弱了下来,只因身旁这个俊俏公子忽然笑了,还笑的一口白牙,“老板误会了!”
只五个字就将他之后的话语全数堵了回来,老板有些郁闷的坐下继续用饭,一边偷瞄萧晗,“我说小兄弟,你家那……”一时想起萧晗那句误会,他慌忙改了口,“跟你们一块那位姑娘是不是这里受过伤啊?”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压低了声道,“看起来有些不大正常。”
萧晗本一直望着自己房间方向出神,闻言收回了目光,略略皱了眉,却只是听着不说话。
见他忽然认真起来,老板也来了劲,拍拍身边的座位冲他笑,“来,咱们坐下说。”
目光扫过有些新簇的木凳,那上面还隐约残留着些油渍,萧晗一阵反胃,忙转过头,朝老板笑一笑,柔声道,“我站这儿透会气,老板娘出来了也能看得见。”
老板便笑,心说这小伙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一副不大好惹的模样,却不想也是个痴情种。
许是因为这对萧晗有了那么些许好感,老板也不再藏着掖着什么,顾自的倒了杯酒饮着,说起了话,“我还记得三年前吧,我们店里也住过这样的人。”
“是两男一女吧。”他看了萧晗一眼,微微苦笑,“跟你们现在也差不多。”
萧晗略有所动的站直了身体,朝他望过来,笑着问,“是吗?那三年前的女子可有我们这位美?”
似乎男人都喜欢品评孰美孰丑,老板一见他这么问兴致也便来了,一拍大腿笑着道,“那位可谈不上漂亮,甚至还有些丑。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又丑又疯的女人,偏生惹的那两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老板唏嘘不已,然而眉间马上笼了清愁,“只可惜啊……”他似有感触的抬头望着门外的雨,叹道,“那晚也下着雨,我们听他们屋子里有响动,本以为是那女人的病又发作了,可过不了多久,那响动倒是弱了下来,然后那浓浓的血腥味就从那屋子里蔓延开来。”
萧晗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有人死了?”
“谁说不是呢?”老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们察觉不对时,里面只有那个女人活着了,她就坐
在血泊中冲着我们笑,一边抱着个血淋淋的男人替他梳发。”回忆着当时的惨状令老板的脸色有种奇异的苍白,他狠狠打了个哆嗦,抬起头冲着萧晗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猜猜另外那个男人去哪了?”
萧晗仔细的看了他片刻,含笑摇摇头。
老板有些扫兴的饮一口酒,似乎在怪他的不配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悠悠的望向外边,那眼神里隐约含着几分期盼和焦躁,他忽然不合时宜的说了句,“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这个客栈老板对妻子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自家那个老爹,这让萧晗莫名的有了些亲切感觉,不过仔细一想,这个老板笑起来的样子还有那无赖起来的样子,倒真是越看越觉得熟悉。还有莫名其妙的给自己说那个故事,怕不是胡诌的便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萧晗也不是个蠢笨的人,心念一动抬脚便要走,谁曾想那坐在凳子上的老板已经攥住了他的手,动作快的根本连萧晗都没有察觉分毫。萧晗的脸色变了变,忽然捏掌朝老板劈去,老板嘴里哇哇乱叫着,虽然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然而在内行人眼里看来,却是躲的分外轻松。试了几掌后,萧晗停下了手,猛地一脚踹在凳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刚才还让他看得不顺眼的凳子已四分五裂只剩残骸。
老板看的唏嘘不已,一边后怕的拍着胸口一边笑,“小伙子啊,脾气这么暴躁可不行啊。”
萧晗冷笑,“这我可管不了,得去问问生我下来的人。”
被萧晗一句话堵的一噎,教客栈老板气的眼睛一瞪,却偏生什么话都说不出,萧晗难得看到这人也有憋屈的时候,不由的眉开眼笑起来,笑着笑着,那灿若晨星的眼却也慢慢红了起来,他抓着老板的手,轻轻的在自己脸上蹭了蹭,低低着唤,“爹……”
那人几不可察的叹了声,用空着的一只手在脸上揉揉捏捏,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拿在手里,那暴露在人前的脸上有着叫人心仪的俊朗,岁月在他脸上几乎都没有留下痕迹,他看着萧晗,抬手摸摸他的发,笑道,“我家儿子……”说出这四个字后,他却是没再说下去,只轻拍萧晗的肩。
单洙面色不善的走进来,目光在枢念身上一顿,压低了声道,“你们这个时候窜出来做什么,不知道南昆那老妖怪想你想的紧。”萧晗神色略动,被枢念捏了捏手这才露齿一笑。
枢念无奈的耸耸肩,目光透过两人看向萧晗的房间。单洙于是什么便明白了,怕是这个妻奴拗不过云卿,乖乖跟过来的。
云卿在那房中,三人也便安心的等着,料想尺素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也奈何不得云卿。
身为一个女人,自是容易读懂另一个女人的心。
云卿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尺素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个女人过的极其辛苦,虽然有着外力的缘由,可她的心结已久,怕很难解开。
照萧晗的意思将尺素整个人弄干净了再换上一套新的衣服,云卿终是不放心,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喃喃着笑,“有些人啊,他的心门一生就只
开那么一次,错过了,想再进去,可就难咯……”她说完便端起水盆起步离开,想着那两父子相见便弯唇轻轻笑了起来。
当那一声被刻意放轻的关门声响起时,那躺在床上的人也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黑亮,脸色却更见苍白,便是这样的映衬下,那两丸黑亮灼灼的竟像是穿透白纸所起的火苗,在慢慢的燃烧。
能在这里见到父母萧晗其实是有些意外的,纵然是单洙也是一脸的惊奇,知道问枢念没什么结果,便将视线转到了云卿身上,然而见云卿只是但笑不语,他便明白问什么都是白搭,这对夫妻要做什么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们一家人难得见面,自是拉着说了好些话,到最后还是枢念受不得云卿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吃了点小小的醋,云卿对此总没办法,只是最后走的时候拉了萧晗的手,轻轻的替他理理衣裳,笑着道,“娘知道你的心其实很软,谁对你好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是记得的。”
“娘……”萧晗不知怎么就有些羞赧,小小的用额去蹭蹭云卿的。
“只是晗儿呐!”云卿眼里笼着缕清愁,“娘实在是担心你!”
萧晗一怔,抿着唇笑她过分的担心,“娘,这世上能有谁伤的了我?”
枢念闻言在心内喟叹,曾经他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伤得了自己,可最后……若非云卿寻了过来,自己这一生怕永远都如那活死人一般了。在没有遇见命中的那个人之前,谁都可以无所畏惧的说没人能伤得了自己,可一旦那个人出现,这样的话,谁还说的出口。
如今那个叫尺素的心怀鬼胎,装疯卖傻故意接近晗儿,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晗儿似乎对她也颇有几分在意,他不由得觉得有些愁,借方才那个故事向晗儿敲打了番,也不知他听懂了没,云卿心里其实跟他想的一样,只要想到雨夜萧晗颈子上那触目惊心的咬痕,心下都是一紧,试问这世上哪个父母不想子女好好的,两人竟是不由得都动了要处置了尺素的心思。
单洙跟她二人呆的久了,自是看出些什么来,他对尺素始终怀着丝怜惜之情,见此便欲为她说话,孰料枢念忽然一手按上了他的肩,微微一笑,“单洙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枢念?”单洙惊讶的挑眉,他迟疑的捏了下掌,对拥着萧晗的云卿也道,“那么云卿,你也一起来。”他实在是担心这对夫妻会因为萧晗做出什么来。
云卿似有些无奈,对他摇头苦笑,“我都这么多年没见着我儿子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催。”她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温柔笑着亲亲萧晗的额角,摸摸他的发,“娘出去一会,你去看下那位姑娘吧,晗儿,娘不求什么,只求你一生安康。”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跟着枢念单洙走了出去。
萧晗其实是懂爹娘的意思的,他和单洙本就觉得尺素这个病来的古怪,而此刻远在他乡寻药的爹娘千里迢迢赶来,爹还无缘无故说了那个故事,这一切都在昭示着,那个为情疯癫的女子,其实是……骗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