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年蹲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倒在草地上毫无知觉的灵兽。许久不活动的身体在这一番折腾下,胳膊腿都在微微发抖。她一双眼里布满通红的血丝,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茕茕孑立六千年,欠了一身人情债。
宋雪年想伸手摸摸倾墨的皮毛忽觉身后有一股凛冽杀气袭来,带着黑溟特有的幽怨愤恨直冲她后背。宋雪年表情一变,飞身扑向仍在昏睡的倾墨,一个翻身抱着她滑到了几丈开外。袭击来的措手不及,宋雪年没有时间思考是哪里出了岔子,她看向瑟缩在无名林阴影里还来不及动作的龙鬼,脚下蹬地改变方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怀里的倾墨抛了过去,“龙鬼!”
不再分心去看倾墨和龙鬼,宋雪年专心躲避一道又一道的攻击。无奈解除契约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脑袋里的眩晕感持续不断,一阵止不住的焦虑从心底翻涌而出。
拜托,不要。宋雪年紧咬牙关,暗暗祈祷。
疾风从无名林里刮来,汇聚至一点。一个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窈窕身影从旋风中心走出来,带着清晰可闻的关节摩擦的“咯咯”声。
白沁兰!
宋雪年喘得像个破风箱,心脏噔噔噔地跳。她苦涩撇嘴。
居然,连八寒地狱的苦寒和万万灵魂的哀嚎都炼不了她这幅破身子了吗?果真时候快到了。可是白沁兰,你杀我养父母,害我被仙界追杀,当年因你被锁进了我黑溟所以我只是看着你在我的地盘里受刑,如今你跑了出来,我怎么能再放过你?
宋雪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垂着脑袋盯着她发出了沉沉的笑。
七重黑纱衣,如墨的发飞扬在空中,整个人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中走出来的一样。她再也止不住那些滔天的恨意,就那么不加掩饰地展现出来,摄人心神。
一时间,远在祭台上的青铃乱了节奏,在悠悠微风中发出急促的响声。正在退场的赤门宗主神色一凛,猛地看向还跪在祭台上的那个人,对上了一双早已料到的眼睛后抬头望向几乎覆盖了赤门大半个天空的圆月。清冷的银月正泛着浅淡的绿光。
刚刚做完祭祀的赤门人还以为他们祖先的神识终于听到了祈祷降临在此,人群中一片欢腾。久久不曾有过动静的通天塔在此时发出了一阵浑厚的钟声,逆风而来,庄重肃穆。
残域心里一沉。
出事了!
残域向人群中的余荣使了个眼色,两人向着无名林的方向一前一后地消失了。司徒靖安仍旧恭敬地跪在祭台上,垂眸不动声色。
“好久不见,退步了不少嘛。”女子嘴角轻翘,话里有得意更有杀意。
宋雪年恍若未闻,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白沁兰的脸与记忆里的温润脸庞重合起来。恨意肆意疯长,从微麻的胸口蔓延至全身。
她恨,恨被人夺走了离开遗弃之地后的第一抹温暖。她恨,恨她即便是在滕莲筠入世历劫的时候也只能是个过客。她恨,恨她六千年活得畏首畏尾。她恨,凭什么守灵人要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或是变成他人逐利的工具。她恨,为何大荒一过人们就再没了信仰。她恨!她恨呀!
是谁的尖叫震得她耳膜隐隐作痛,满眼都是斑斓成白色的光。一时间,无名林前的空地上旋风乍起,飞沙走石。宋雪年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里面是一片狠辣的腥红。
沉寂许久的刀鞘在背上兴奋地震动着,一柄长刀出现在其中。宋雪年弯身脱下鞋子,赤|裸着双脚站到了冰凉的土地上。
她费力地把不合乎身材的长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刀很沉,她只有双手才可以拿动。被雪藏的鸣灵刀一出,闪着银白寒光让见者忍不住跪地膜拜。在外围旁观的龙鬼不禁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龙吟,转眼间一副龙骨在无名林上空游动。通天塔之上,五凤齐出,怨灵压境。
“白沁兰,你该感谢白家把你锁进黑溟又让你活了这么久!”
宋雪年拖着长刀走近像是钉在了原地般看着她惊慌尖叫的女人。她张嘴吟唱,刚刚还拿得吃力的长刀被她轻而易举地举起,看着白沁兰的眼神如睥睨蝼蚁。
“杀了你我再走也不算亏。”
长刀随着话音一起落下,早被黑溟耗光了血液的身体变成了一块块白色的烂肉。飞舞在空中的五凤忽的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怨灵四下逃窜,龙骨哀嚎一声从空中坠落。
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流过,宋雪年颤抖着手去抚,脑中的眩晕带来一阵天旋地转。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剥离,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温柔呢喃,让她忍不住眼眶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