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说话时眼神明亮,似撞进满天霞光般灿然,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模样,在俊俏之上又描摹出锐利和潇洒。这样一个儒侠,也难怪杨曦会挂在心上,他着实是个优秀的男子。
蒋妩如是想着,却不好多劝说他什么。毕竟她难酬他的一片深情,以她的角度在劝他去与别的女子如何,岂非太过分了?
然而越是知道他心里的念想,她就越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因她们的牵绊而耽搁了他一生的幸福。
于大事上,她可以洒脱无畏,这会儿也着实因儿女情长事而忧心起来,斟酌着道:“隐居深山,探究武学高意自然是好的,可形单影只一生,终究是无趣。”
话点到即止,曹玉心内酸楚,却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痛彻心扉的痛,“夫人说的是。一切就随缘罢。”又转了话题道:“夫人这些日神色似有些倦怠,练功时不如从前迅捷,也该多爱惜身子才是。”
“多谢你挂心,我只是心里有事,想来将来事了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曹玉颔首,临到二门时拱手作别。
蒋妩便直回了潇艺院。
玉桥、落蕊、冰松和听雨四个见蒋妩回来,紧忙去预备了温水伺候她盥洗,又打开了红木喜鹊登枝的柜橱选了一身浅碧色绣合欢花的交领褙子和莹白挑线裙子来服侍蒋妩更衣。
在脖子上别了珍珠蝴蝶的领扣。蒋妩突然抬眸道:“去请周大夫来给我瞧瞧吧。”
“啊?”听雨正为蒋妩挽发,手一抖,一缕长发就散了下来:“夫人不舒服?”扬声吩咐外头小丫头子:“快去请周大夫来!”
蒋妩摇头。从黑漆粉彩妆奁里随意拣了个嵌东珠的金丝流苏步摇递给听雨,道:“我的小日子也迟了十多日了。”
听雨一愣,脸上绯红,喜上眉梢:“夫人莫不是……”
“先叫周大夫瞧过了再说吧。”
若非曹玉方才说起,其实蒋妩也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这段日子练功时,的确觉得有些倦怠。其他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她素来生龙活虎的。家里人只看气色是断然分辨不出的,也只有和曹玉过招时才能瞧得出来。她本来只觉是这段日压力太大才引起的,经他方才那么一说,蒋妩才想起叫周大夫来。
不多时。小丫头子就将周大夫请了来,蒋妩与周大夫相熟,故只叫冰松拿了丝帕盖着腕子,坐在八仙桌旁,请周大夫诊过双手。
细细的查探之后,周大夫笑道:“虽尚还早,但脉象已可以瞧出夫人却是有喜了。”
婢子闻言,各个喜笑颜开。
蒋妩道:“我先前身子亏损,又用了那么多的药。会不会有所影响?”
“这倒不会。”周大夫一面收起脉枕,一面道:“夫人身体底子甚好,看脉象。就只夫人比寻常女子要强健许多,虽早日有所亏损,但这段时日用了温补的药,亏空早已补上了,况且用药时,在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是以并未用猛药,于夫人孕育并不相干。夫人大可以放心。不过夫人切记,这胎头几个月还未坐稳时,切勿动了胎气。”
蒋妩终于可以放下心,莞尔道:“到底是周大夫想的周到。”
“不敢,不敢。“周大夫忙起身行礼。
听雨便引周大夫去了外间开方子抓安胎的汤药。
冰松激动的道:“夫人,奴婢去给侯爷报喜?”
“这会儿侯爷做什么呢?”
“侯爷陪老太爷在后院儿除草呢。”
“嗯……还是我亲自去吧。”蒋妩站起身,随手接过玉桥递来的葡萄缠枝团扇。
冰松忙道:“夫人您还是去歇着吧,奴婢去便是了,周大夫不是说头几个月胎气不稳么,可要仔细着。”
“哪里就那么娇贵,走几步路还能累着?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不窜上窜下也就是了。”
“还窜上窜下?夫人就饶了咱们吧,整日揪着心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冰松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蒋妩被逗得莞尔,团扇轻敲冰松的额头:“小油嘴,几时跟谁学来的。”
“跟在夫人身边,哪里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冰松陪蒋妩下了台阶,随她走向院门。
蒋妩边走边道:“改日给你找个婆家,我也就不担心你性子耿直叫人欺了去。”
冰松近些日总是被蒋妩打趣,都有些习惯了,只是颊边掠虹的转而问:“夫人要乘小轿吗?粗使的仆妇已经预备好了。”
“不必,你们不要这么紧张,若是今儿个不找周大夫来诊一诊,我少不得要飞檐走壁直接去后院儿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如今我就自个儿走过去,累不到哪里去的。”
“阿弥陀佛,”冰松双掌合适凭空拜了拜:“多亏得夫人突然开了窍,否则日后就算没事,叫人知道了不也唬出一身的汗来?”
是多亏曹玉特意提及。
蒋妩提裙摆迈过门槛,就道:“我自个儿过去,你回去整理行礼吧。”
“是。那叫听雨姐姐陪着您去吧。”
听雨早就跟在二人身后,闻言立即跟了上来。蒋妩知道不叫人跟着他们断不会安心的,也不阻拦,闲庭漫步一般往后院逛去。
穿过抱香阁,来到后花园儿,入目的是一片整齐的庄稼地,有些地头上已经长出葱郁的秧子,与小草一同竞相成碧,除草的下人错落三两,晴空如洗,骄阳也并不炙热,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植物清香传来,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好似能忘尽繁华喧嚣和萦绕不去的优思。
深吸了几口气,蒋妩心情大好,错落身影中,远远地就看到穿了一身藕丝褐色短褐,头顶着草帽,正蹲在地头与霍大栓一同拔草的霍十九。
原本知道有了身孕,蒋妩还很淡定。可这会子瞧见霍十九,心中立刻被欢喜情绪填满了,沿着田埂快步而行。
听雨忙扶着她:“夫人,您慢着些。”
“没事的。”
“那也不要太快。”
蒋妩穿的是淡雅的浅碧色,发间珍珠金丝步摇摇摆之下,与她的珍珠耳钉和领口的珍珠领扣一同泛着夺目的光泽,听雨则是一身洋红长比甲,腰上打着淡绿色绦子,穿浅绿的小袄和长裤,鲜艳的就像一朵迎风而摆的娇花。两人很快就引了霍十九等人的注意。
“妩丫头来了。”霍大栓摘了草帽,站起身来当扇子摇了消汗,踢了霍十九屁股一脚:“你媳妇来了,还装什么傻,不去迎一迎!”
“爹……”霍十九无辜的叹息:“方才是你说不拔完这一垄的草不许我站起来。”
“爹。”蒋妩已经站在地头给霍大栓行礼。
霍大栓摆摆手:“嗳!”又作势要踢霍十九:“臭小子,还不过去。”
霍十九站起身,举着沾了泥土的双手笑着迎上:“回来了?”
“嗯。”蒋妩凑近他身前,拉着他袖子去一旁的木桶,以木勺舀水服侍他洗手:“事情很顺利,才刚回来时,英国公的人已经跟了来,想来这会子已经在回话了。”
“辛苦你了。”霍十九接过听雨递来的巾帕擦手。
蒋妩将木勺放回木桶里,笑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霍十九只当是公事。
蒋妩脸上的笑越加扩大,压低声音道:“才刚我请周大夫来瞧过了。”
“你身子不舒服?”霍十九拧眉,微屈身就她的身高。
蒋妩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说:“我有喜了。”
霍十九一愣:“……什么?!”
“我说,我有喜了,才刚周大夫来瞧过,已确定是有了身子。”
霍十九握住她的双肩:“咱们又要有孩子了?”
“是呀,你……”
话不等说完,人已被霍十九一把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耳畔甚至能听到他的欢呼,引得她也禁不住跟着笑了。
二人衣袂飞扬,在郁葱的田间,在晴空之下,又被欢喜情绪包围,当真是太过养眼的一副画面。
不远处的曹玉见状,好奇的挑眉。
霍大栓也三步并做两步的到了近前:“啥好事?就把你喜欢成这样?”
蒋妩不好说,只顾着笑。
霍十九激动的道:“爹,再过不到十个月,你就又多个孙子或者孙女了!”
“啥?!”霍大栓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回头就道:“不行,今儿个必须得杀猪庆祝庆祝!走走走,那个谁,你跟我去猪圈!”
蒋妩和霍十九看的禁不住都笑。
霍大栓走了几步,突然停步回身指着霍十九:“混小子你给我对你媳妇好点儿!抛头露面的事儿少让她去!再敢让她劳累着,老子窝心脚踹出你屁来你信不信!”
“知道了……”
得了霍十九的回应,霍大栓才嘿嘿笑着,哼着小曲愉快的去猪棚了。
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往上房去:“娘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呢。”
“咱们一道去吧。叫娘也喜欢喜欢。这段日子家里实在太过沉闷了。”
二人携手出去,听雨随后,不多时就消失在院门前。
曹玉愣了片刻,释然一笑,快步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