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仪式于九月十八那天举行。
锦月国史册记载,延禧女帝薨后,太女宝凤继帝位,改国号为天祈,尊号圣德女帝。
圣德女帝……
当我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坐在金殿銮座之上时,面前是臣子们的参拜,耳边盈盈环绕的却始终是“圣德女帝”四个字。
圣德,我是否能如自己的尊号这般,做到圣明贤德?
依稀记得当年还是皇后之时,景轩帝曾对我说过的话:“为君者,以人治国,则国衰,以德治国,则国盛。”虽然身在帝位,但这个国家不是个人的,而是百姓的,唯有事事从百姓的角度出发,为百姓造福,才能对得起“圣德”二字!
登基大典结束以后便是国宴,此次国宴月谦然按照我的意思一切从简,比起月姗姗在位期间的任何一次宴会,这次的国宴都是简约甚至寒酸的。
我望着坐于席间的满朝文武,有的人面露鄙夷,可能觉得这位新女皇也太抠门了,连酒水都没用窖藏五十年的宫廷玉液,只端来大街上买来的女儿红凑合,露出这种神色之人多是月姗姗擢拔起来的大臣。
也有的人脸上满是敬畏,眼神中便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这种从简行为的赞成,这样的人多是景轩帝时期便受到重用的老臣。
什么样的人揣的什么样的心思,我自上而下,一目了然。
我正襟危坐,面满威严,清冷的声音在金殿内响起。
“礼部侍郎何在?”
一名三十岁上下男子匆忙从席间站起,他显然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被点名,毕恭毕敬地跪在大殿正中央,声音有些颤抖回道:“微臣礼部侍郎月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行了!”我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套词听了一天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月钟蓦然一怔,怎么也没料到我会打断他的参拜语,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在下面,不敢动。
“月钟爱卿朕问你,现如今吾国一普通人家一年花销多少银两?”
“回陛下,吾国乡镇人家,若六口之家,一年开销约十两银子
“嗯,那么一镇有多少户人家?”
“回陛下,以距离皇城二百里远的桃源镇为例一镇有四百二十八户人家。”
“既如此,敢问月钟爱卿,桃源镇全镇百姓一年开销为多少银两?”
“回陛下,桃源镇全镇百姓一年开销约为四千五百两左右。”
“好!”我看着恭敬地跪在地上的月钟,以及坐席间面面相觑的官员们,忽然提高声音,厉声道:“今日国宴,一切从简尚且花费六千两银子,众爱卿,朕且问你们皇家一顿宴会吃去的酒肉可供吾国一个镇子百姓富庶生活一年,两者孰轻孰重?”
坐席间的官员一片沉默,方才相互递眼色的那些人也不敢抬头了,全部垂头不语。
这帮没用的废物!
我又冷声道:“先祖尝言,凡治国,必先强民,民富国强,民贫国弱!这个道理相信在座博学多才的诸位都懂,朕不用再教你们了吧!往日先皇尚奢而忘俭,实乃大大失德!今日起此等作风一律免提!”
话音一落,便听到下面集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在即位当天便评价先皇失德的皇帝,恐怕我是头一位。
世上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便做第一个登上皇位就打你们脸的皇帝吧!边关战乱,百姓流离你们这些吃白饭的大官们还好意思嫌国宴简单,也该醒醒了!
“兵部侍郎何在?”
又一名四十岁上下、挺着个将军肚的官员出列,垂着头跪在礼部侍郎月钟身边,颤声道:“兵、兵部侍郎月布群参见陛下!”
岳不群?难怪说话有点娘娘腔呢!
这个兵部侍郎可能是见到方才月钟喊万岁时被我打断了,所以没敢多言,说完“参见陛下”就没了后音,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候着。
我偏不让你如愿。
向后倚靠在銮座上看着他。
月布群等了半晌,发现我没说话,战战兢兢地抬头瞄我。
我歪了歪头,继续看他,面无表情,“怎么?兵部侍郎惜字如金,朕连一句万岁都听不到。”
月布群脸色大变,身体一僵,紧接着连连磕头,“微臣不敢,微臣该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再次看向坐席中众官员,多数人脸上都显出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想必他们都在纠结,喊万岁不对,不喊万岁更不对,以后见到女皇陛下究竟该不该喊万岁呢?
我用一只手支起下巴,看似随意地盯着月布群,眼中却射出犀利的寒光,“爱卿,朕问你,边关各部队军士的军饷因何连续三年逐年递减?”
“这个······”月布群的额头抵在地面上,撅着屁股,以一个极为恭敬的姿势回答道,“全是柳王殿下的意思”
“哦?”我冷笑一声,“真是好主意!柳王早就死了,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死无对证,亏你想得出来!”
“臣、臣不敢,皇上明鉴,柳王殿下直管兵部,兵部所有的事情均由柳王殿下亲自过问,臣只不过……”
“住口!”我冷喝一声,月布群被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言语。
“一切均有柳王亲自管理,要你们兵部官员有何用?!因为军饷下降,边关部队三年没有扩充,导致吾国边防逐年减弱,此时,宝日国皇帝野心勃勃,随时可能起兵犯境,边防军士连磨刀的钱都没有,拿什么与宝日**队抗争?届时宝日国部队如同前几个月他们国家太子那般直冲进皇城,朕倒要看看你们兵部的人还有没有闲心把自己吃得肥头大耳?!”
说完这话,我的目光看向坐在筵席靠首位置的兵部尚书月广文,这个月广文是不折不扣的柳君邀一派的遗留势力,这几年担任兵部尚书毫无作为,柳君邀倒台后,他凭借着自己在朝内笼络人脉的能力,竟然保得周全·没有受到一点牵连。
我没有直接拿月广文开刀,而是揪出他手下的兵部侍郎,这有点打蛇七寸的意思,为的是想看看他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与他有关系的势力。他感觉到危机降临之时·定会寻求这些势力的帮助,到时候柳君邀遗留下来的残余势力便会浮出水面。
兵部侍郎月布群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估计他此刻正等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出来替他开解几句。
但是月广文可不是那种体恤下属的领导,他垂着眼不看我,仿佛一尊雕像坐在那里。
行,沉得住气·咱们走着瞧!
我严厉地扫视一圈,忽然拔高声调,宣布道:“国家即将面临危机,诸君却还有心思喝酒享乐,难道非要等到国将不存之时你们才能醒悟?今日起,取消一切皇家酒宴,各位爱卿三年内不准举办三十人以上宴会,包括寿宴!在朝为官者俸禄一律减半·直至国库充盈后方可恢复!全国范围内整改,六部官员七日内将整改方案呈上,如有怠慢·免官查办!”
群臣拜倒,“臣等遵旨,吾皇万岁!”
“今日国宴到此结束,诸君自行方便!”我一拂衣袖,起身,在众人噤若寒蝉中大步走出金凤殿!
午后的阳光从皇宫厚重的琉璃瓦旁洒进来,将我的脸庞染成金色,身上黄色龙袍随着九月的秋风微微摆起,我转身望着“金凤殿”三个大字,心中忽的斗志昂扬·我要将锦月国打造成一只金色的凤凰,在茫茫大地上翱翔!这只凤凰丰满的羽翼下,是永远受到庇护的子民们。
没有回后宫,而是径自上了龙辇,身边有流渊为我精心挑选的贴身大太监贤公公,他凑到龙辇前·低声问道:“陛下,您这是想去哪?”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太阳,淡淡道:“不知怎的,朕觉得燥热,贤公公,朕记得小时候常去后山玩,那里有片茂密的树林,今儿朕忽热怀念起旧日时光,想去那儿瞧瞧。”
贤公公也是入宫多年的老太监了,心性醇厚,以前总是被公公打压故而从未得到重用,流渊慧眼识珠,将他提拔到我的身边,可见此人是值得信任的。
贤公公颇有为难地道:“陛下,后山地势凶险,树木茂盛又不好防戒,您这么前往,恐怕安全上……”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不必担心,请风公子来陪朕便是。”
“是。”贤公公自然清楚我对风吟的信任,不再多言。
龙辇行至皇宫的西北偏门便停下,我走出龙辇,风吟正好赶过来。
令随从等候在此,我拉起风吟的手一同走出西北偏门,往后山的方向去。
风吟出了偏门便将我抱进怀里,上山的路陡,他可舍不得怀着身孕的我步行上山。
我搂住风吟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奖赏性地落下一吻,“风郎乖,不问都知道我要去哪,赶明儿朕翻你牌子,临幸你哦!”
风吟无语,“你就贫嘴吧!锦月国第一贫嘴皇帝非你莫属!”
“嘻嘻嘻······”我笑了起来,“贫嘴也是一种本事啊!”
被风吟抱着,嬉笑着前进,转眼间,绕过崎岖树林,拐到冰谷的入口处,他将我放下,看着冰谷,长叹一口气,“进去吧,宁,我守在这里,今天这样的时刻,你必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我缓缓闭上双眼,是啊,今天是我登基的日子,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