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看张绣委屈得嘟起的嘴都能挂住一个皮囊了,说:“行了,别委屈了。这衣服你方才穿了一日不到,就牢骚满腹;流民们可是日日都穿,他们怎么没这么多牢骚?”
张绣争辩道:“他们可都穿上了用三辅世家积藏的麻布,新裁出来的布衣,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有牢骚话了!”
张济又敲了下张绣的头,说:“你还学会顶嘴了你?那你怎么不说,你日日都穿着锦衣和罽衣呢?锦衣和罽衣是寻常人能穿得起的吗?”
张绣想了想也是,自从跟从张济投靠了马腾马超,还与马超结为兄弟,一直都得到马腾赏赐的锦帛丝绸。
张济把双手枕在后脑勺下,慢悠悠地说:“你我叔侄两人今日有的一切,都是主公和少主给带来的,万不可有丝毫遗忘。少主还与你结为兄弟,平时对你,可与对马岱小将军无甚差别。叔父我资质平庸,是指望不上了,你呢,得少主青睐有加,咱老张家要想发达,可全靠你了。”
张绣道:“兄长对我的恩情,我感之于心,怎可能忘记?只是牢骚几句而已嘛。”
张济满意地说:“嗯,那就好。行了,别抱怨了,一会儿敌军该来了。”
张绣向四周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上,只能看到之前烧毁的世家坞堡尚未停止的茫茫浓烟,看不到其他东西。
张绣有些忐忑,说:“叔父,你说这官军是不是会胆小如鼠,即使看到如此大量的财宝,也不为所动,不出城来劫抢?”
张济说:“少主说官军会出城骚扰,那就一定会的。”
张绣道:“就怕官军太怂,害得咱们这般折腾。”
张济正欲再教训张绣,躺在身下的马车传来了一丝震动;张绣也很快感受到地面的震颤,向身后的东方望去,果然地平线上突然突现一条长长的线。张济和张绣知道,那一定是官军骑兵冲过来了。之所以那是条线,是从远处看,骑马并行的官军骑兵极为细小,又与地平线平行,故而远远看去像一条线。
很快那条线就越变越粗,直到官军骑兵的旗帜已经能够辨认出。
张绣激动地道:“叔父,与阎行将军联络,我等三部同时向敌军开战吧!”
张济道:“不行,敌军距离还很远,现在就撕开伪装,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
张绣低头想了会,说:“叔父,我等应该命令士卒们佯装出惊吓之状!这才是流民们遭遇骑兵冲锋时,最真切的反应!敌军必信以为真!”
张济拍拍张绣的肩膀,说:“说得对!”
张济和张绣各自下令让士卒们佯装成被吓到的模样,把马车停了下来,吓得在马车两边跑来跑去,看似吓得不轻,而实际上所有士卒仍然围在马车周围。阎行见了,也立即有样学样。
这一支骑兵,自然就是周慎所率的七千骑兵。周慎冲在最前,身后就是四名校尉。能被挑选来和他一起富贵发财的校尉,自然都是周慎的亲信。
看到前方一群流民,见官军骑兵远远地冲过来,流民们惊吓得四散奔逃,哭爹喊娘;而四周并不见西凉铁骑的踪影,周慎哈哈大笑,说:“锦马超真是失策!此处距离长安城也才有七八十里,他居然敢如此冒险,居然没派部曲前来保护这些流民。流民运输的,可都是好东西,锦马超难道想依靠这群手无寸铁的流民来守护他抢来的财富吗?”
亲信们纷纷谄媚,说:“将军所言极是,这下我等可有财可发了!”
“是啊,这可是三辅世家积累了百年不止所攒下的家业,哪怕只是从中抓一把,也能在洛阳城买上好几个美姬,逍遥一夜了!”
周慎有些提防地说:“可别忘了,是本将在左车骑将军面前,为二三子争取来这等良机。也是本将,在诸多校尉之中,只点了你等四人。所有抢来的东西,要让本将先挑,然后你等再分。”
“是是是,我等绝不敢私藏,一定让将军您先过目。”
周慎这便放心多了。
说话间,官军早就冲到了距离“流民车队”五十步的距离。周慎见流民应该是知道跑不过战马,索性都停留在马车两旁,拉停了马车,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官军骑兵的到来。
周慎心里十分满意,心想这群流民还挺识相的,省却了他很多麻烦。又见四周都不见西凉铁骑的踪影,只有官军骑兵和这群大约一万五千人的流民,周慎放下心来,命令官军骑兵都勒停了战马。
周慎正准备命令士卒们都慢慢靠前,逼迫这些流民把东西都让出来,然后挑选几千个流民把这些马车都拉回长安城去时,他仔细一看这群流民,居然都是青壮男人,其中一个女人、老人、小孩都没有;而且面容宽大,脸色红润,身体健壮如牛,根本不像面黄肌瘦的流民!
周慎一句“是敌军,快撤”还没喊出口,只见那群流民动作迅速,纷纷撕下了穿在身上的破烂衣服,显露出其下闪着寒光的鱼鳞甲盆领铠,有条不紊又干净利落地掀开马车上的蒙布,从中取出一张张劲弩,箭已上弦,对准了已经在车队面前四十步驻马的官军骑兵。
“放!放!放!”
随着阎行、张济、张绣三人异口同声的下令声,万千箭矢被紧绷的弓弦弹出,箭如蝗飞,“咻咻咻”的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彻天地!
变故骤降,敌军突现,箭矢劲飞,官军骑兵们个个吓得愣在当场。他们连惊叫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箭雨浇下,立即把无数冲在最前的官军骑兵射成刺猬!最前的官军骑兵,人马身上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随即无力地倒下。
周慎的战马也被射中了好几箭,不过幸好战马品质上乘,忍得住剧痛,才没把他甩下马背来。周慎一看,数不清的官军骑兵已经变成了倒地不起的死尸,他知道这些敌军如此之多,又有如此之多的劲弩,他之部下七千骑兵再不跑,非得都被射死不可;且这意味着他是中伏了,不知道别处还有没有西凉铁骑正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