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答应顾子扬, 但是也并没有拒绝。
在回去的路上,江姗姗一直默不作声,很久才开口对我说道:“童桦,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听那个姓顾的说的话比较好。”
其实我大约也猜到了她会这么说的原因, 可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江姗姗一本正经地望着我, 使这场对话越发显得严肃起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顾子扬他为什么找你?你和周睿都分手两年了他不知道吗?分明就是想利用你。”
她说的我也很清楚:“这件事我也觉得很蹊跷。可是若说是利用的话, 也说得有些过了, 正如顾子扬说的,我帮他对自己也没坏处。只是,找周睿问卓汀下落这种事情还是不好开口。而且如果是卓汀的事, 问林遣的话不是更合适吗?为什么顾子扬偏偏就认准了只有周睿知道。”
江姗姗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那些你先别慌着答应他啊。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弄清晓惟的死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不值当。况且阿姨好容易缓过来,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顾子扬接触太多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万一要是孩子的事被他知道了还指不定闹出多大事呢。这要是顾子扬一个人能做决定也还好了, 可你刚刚也都看到了,他在家里也是个说不上话的, 再加上那个卓汀啊明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然他们婚约没有解除,这事就没有个定数,反正孩子是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我点点头答应她:“嗯,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被顾子扬利用的。在Chirs移民手续办好之前我都不会再跟顾子扬有瓜葛了。其实, 我也就打算以后要是碰到周睿或者林遣了旁敲侧击地问下卓汀的事。毕竟以前大家都是朋友。再说这事或许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姗姗翻了个大白眼, 不屑地说道:“得了吧。你只要别见着你那前房东就跟丢了魂似的就成。我看你要是真想打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别一不小心打草惊蛇。这一个大活人真想躲到哪里连她未婚夫都搞不清楚, 你一外人还能随随便便就找到啊。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学着她翻了个白眼:“切, 我就一小破公司打工的,有毛米好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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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我妈老说我没前途、不上进,这两年我的确看上去混得很栽。我所在的公司,虽然名义上是香港某知名企业的下属分部,其实员工算上司机和保洁阿姨统共也不到20个人,与其说是个公司倒不如说是个工作室还听上去高端一点。
而且这公司的老板其实和我原来在莫纳达设计部的那个继任林遣的副主任还是一类人,每次好容易赶完的设计稿总会被他挑一堆不是,然后你按照他的要求改好了吧,他又决定还是采用你以前那个稿子。虽然每次被逼着改稿的时候我都好想把老板头上的假发给拽下来,不过也正因为这公司不大,设计师就那么几个,我这个曾在大公司待过的反倒显得比较值钱了,久而久之我就觉得这里业绩还可以外加又这么自由我就是这么待到退休也不错。人就是这么容易变得懒散的动物。可见任是历史再怎么惊人的相似,只要人的心境变了,就什么都变了,以前心气高为一点点事妥协都要气愤不已,现如今一退再退都已经成了习惯了,梦想什么的都变成了奢求。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梦想是不会背叛人类的,是我们辜负了梦想。
这天临下班的时候,老板争分夺秒地开了个会,言简意赅地传达了两点:一个是庆祝我们公司终于拿下了在H城著名的某富人区一片独栋别墅的项目;另一个就是,我的设计初稿被对方审定通过,明天就要和总部特邀的工程师们一同前去做实地考察。
要不要这么突然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做了决定啊,好歹给人两天的缓冲时间不成啊?!
说起来我最讨厌实地考察,因为那些工程师们都有些难搞,都是一群男的,还特妈喜欢唧唧歪歪地挑刺。这里要改那里要改的,以前在莫纳达只不过是个小设计师,拿的项目也都是一般的普通住宅区,所以第一要求不高,第二设计难度也不大。如今在这里要么没什么工作量,要么一接到一般都是那些私宅项目,当然的确是很锻炼人的才能啦,可也实在是挺杀脑细胞的,关键是你绞尽脑汁做好了规划完了人家还指不定不满意,所以一般设计初稿的时候,这鸡贼的老板为了不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都是采用的竞争制,同一个项目交给几个不同的设计师,每个设计师还要在规定的时间范围内做出两套方案,搞得比人家奥数考试还要折磨人。
总之,我最近又有得忙了。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公司大门,还没走几步就接到我母后大人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问呢,那头就特温柔地说道:“怎么还没回啊?下了班早点回家啊,妈妈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
我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抖落,电话就挂断了。我狐疑地瞥了一眼号码后才确认方才并不是别人的妈打错了电话。
到了家,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副奇异的光景:有个长得和周睿特别像的人端坐在我家沙发上,手上还扶着在他腿上蹦跶得正欢的Chris。
我很快就退了出来,随即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603,没错呀。
然后我就这么愣在了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这时我妈的声音传来:“童童,你怎么才回。害人家小睿都等了半天了,快去洗个手,咱们就可以开饭了啊。”
周睿和Chris闻声居然同时转过头来。Chris望着我绽出一个天真地笑容,脸上红扑扑地,一声软糯糯地“妈咪”唤得我心都软了。我忙不迭的跑过去从周睿手上接过孩子。睿站起身来,望着我笑得一脸坦然。我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礼貌地朝着他笑,直到错身的时候才咬牙切齿地低语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可对方的道行比我高了太多,他没有回答我,等我转过身再瞧他,才发现原来对方依旧保持那副迷死人不偿命微笑,只是未发一言。
吃饭的时候,我妈看着周睿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口一个“小睿,小睿”喊着,忙不迭地给周睿夹菜。周睿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地全盘接受了。
难怪我这么花痴,当初只要周睿对我一笑我就丢了魂,敢情是打我妈这遗传来的呀。
这顿饭吃得真是食不知味,我忐忑地要死,只能借着额发的遮挡一边窥视者这诡异的情形,一边暗自揣度着周睿的打算。
瞧这情景,要是我妈知道了我和她面前坐着的这男的早在两年前就交往过,还早把人给睡了,也不知道她是该佩服我眼疾手快呢,还是怪我糟践了人家呢?
期间还不断地传来让我觉得不必惊悚的对话。
“小睿你谈过女朋友没?”
“谈过。”
是啊是啊连起来可绕地球两圈呢,我瘪瘪嘴。
“我们家童童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孩子气了。老让大人操心。到现在都没谈过一个朋友。”
“哦?”他突然朝我这边一瞥,眼中明显带着几分揶揄。我擦,你几个意思啊?!
“那你觉得童童怎么样?”
噗~我饭差点给喷了出去。妈妈!我不做声你真当我死翘翘了啊?!怎么办,好丢脸。
“很好啊。”他说这话时望着我一脸笑意,满是柔情似水的神色。
我却窘得不行,赶紧向我爸求救,我朝他使个眼色叫他想个办法让我妈刹车快别再问了。我爸接收到讯息之后连忙咳了两声,算是提醒了我妈。我妈这才算是注意到憋出内伤地我。
吃了晚饭,其实时间也不早了。我忙给周睿使眼色:都这会儿了,您也该走了吧,快,赶紧的,动起来啊!
他刚开始还有点迷惑的样子。我去,我拜托你,只不过是一个迷茫的小眼神要不要也这么销魂啊。然后我小声对他说有事情要跟他单独谈下,他这才随即反应了过来,忙跟我爸我妈道辞。
我妈还留他说要他别急着走,再多坐一会儿。
这哪成?!姐姐我真是一刻都不敢让这货在这里多待,保不齐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哟。
这一着急吧说出口的话便有些冲了:“妈妈,人家要走肯定是有急事啊。再说我明天还要要去工地呢,今晚也是要早点睡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刚吃完饭沙发还没坐热呢!有你这样就赶人走的吗?”
开玩笑,我还没到家这货就坐我们沙发上了,要坐热早热得能煮鸡蛋了都。听我妈这口气,要不是顾忌周睿在这里极有可能要拿拖鞋糊我一脸。
还好周睿比较识相,解释道:“天色不早了,叔叔和阿姨也早点休息吧。我也不便叨扰了。”
“行吧,那小睿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我让童桦送送你。”瞧瞧,我妈叫人家儿子这么亲热,叫自个儿女儿就非得叫全名,我还真是她充话费送的呀。
“好的。那叔叔阿姨再见。”
我让你装!
“你怎么来了?”刚下了楼我便问道。
“我妈叫我来的。”他倒是回答得挺实诚。
“哦。”我才没有自作多情地觉得他是特地跑来找我的呢,才没有!
“这两年,我很想你。”
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他说了这么一句。我鼻子一阵发酸,视线模糊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他突然拽住了我的手,随即双臂将我包裹。我心跳得极快,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的心像是在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侵蚀。可是很快我便意识到这样子是不对的,我趁他没注意再次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他低下头望着我,眼中浓情蜜意尚未收敛,却是皱了皱眉,使俊容上复又染了一丝受伤。
只这一眼,我便自欺欺人地没敢再正视着他的眼,只是轻轻喃喃道:“我们已经分手了。”这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还是我用来提醒自己的。我甚至都没再唤出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可以划清界限一样。
“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一听这话我就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心里泛出苦涩,两年都不闻不问,我说他怎么这会儿这么积极地跑来找我,又是相亲,又是说什么想我这种疑似求复合的鬼话。搞半天是以为我偷偷生了他的孩子,只可惜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我再也绷不住,没好气道:“你想得美!”
“顾子扬和杨晓惟的?”他一问出口我心口就猛地一沉。差点忘了,他和卓汀的关系,他为了卓汀什么都可以不顾,哪怕他知道卓汀杀了人都要想方设法地替他掩盖!我总是一而再的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一味得被他看似神情的表象所迷惑,总是忘记他的深情从来都不是对我。
我把心一横,这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对着他一眼不眨地说道:“你说什么呢?想多了吧。这孩子不是你的,但我没说不是我的。我和别人生的,怎么?还要跟你报个备吗?”
“你不是这种人,我知道。”
我知道他没那么好糊弄,所以我也只能胡搅蛮缠死咬着这个谎言不松口:“呵呵,那你说说看啊,我是哪种人?咱们两年没见了,这时间可不短,很多东西都会变的,人也一样。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了。
他什么也没说,背光而立的表情深不见底。
我还指望他会跟两年前我去找卓汀那天一样似的恼羞成怒呢。可见我在他眼里的分量也就那样吧,无论说什么都经不起半点波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脑海里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么一句和此情此情八竿子打不着话来。看来,这矫情也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我一矫情起来吧,别人就会觉得我有病。
就在我埋着头兀自伤感,准备转身打道回府的时候,下巴忽然被抬了起来。紧接着唇齿被撬开,舌尖是冰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传来,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逼得无法动弹分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荒芜,清浅的意识迫使我微睁着眼,只瞧见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半眯的双目上颤动的长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