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成家的遣散院子里站着的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丫头,打发她们回去做事,自己则慢悠悠地出后门,朝伯宁侯府后面的一排排平房走去。
大户人家都有这样的建筑,把后街的地也买下来,建起专供下人们居住的平房,方便传唤。
张大成家的来到自家小院子,叫了一声:“翠花。”
翠花是她认的一个干女儿,年方十二岁,是伯宁侯府外院的粗使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乡下孩子,吃得多,长得也壮实,矮矮胖胖的,力气倒是大得很。一担两大桶水两个来回气也不喘上一口。
张大成家的一边叫着翠花,一边就着桌上的盛茶的大瓷缸,倒了一碗茶,一古脑就灌了下去。
此时天才刚刚亮,四周一片寂静。周围屋子紧挨着屋子,住着不少婆子与仆妇。由于每个人的值守情况不同,有些白天值守,有些晚上值守,所以,在这个清晨里,只有一小部分人起了床,趿着鞋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声音陆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响着。
谁也没有注意到,借着高高的扬起的屋檐的掩护,一个黑影似老鹰般飞掠而下,掠至张大成家的那一排的平房上头的灰黑瓦面之上,潜伏下来,轻轻揭开一片瓦片,蒙上黑布的面上,两只眼睛透出锐利迫人的光芒来,朝着屋里望去。
正在屋子后面的厨房里煮着早饭的翠花,闻言忙小跑进来,一看到张大成家的,忙制止道:“干娘,茶缸里的茶是隔了好几天的茶水,是冷茶,你别喝了。对肠胃不好。”
张大成家的自恃身体底子好,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以前我小时候上山砍柴的时候,就是山上的水就喝了,这些水都是烧开的,有什么所谓?”
她也的确是渴极了,折腾了一个早上。吓出一身汗来,喉咙干得快要冒火,哪里顾得及是冷茶还是热茶,只想快快解了喉咙里的火烧火燎。
一连灌了好几大盅大杯子的冷茶,几乎把一大茶缸的茶都灌到了肚子里,张大成家的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珠,侧身躺倒在长椅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干娘,回房去睡吧。”翠花推了一下张大成家的。
“不用。为了抓住那个五姑娘的把柄,我今天天未亮就起了床,困得很。值守的时间还未到。我先在这躺会。”张大成家的懒洋洋地说道,眼皮重了起来,仿佛一合上就要睡过去似的。
翠花是个孝顺的,看到干娘如此,便从里屋取过一条毛毯,盖上了张大成家的身上。
这个时候,屋顶灰黑色瓦面上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取下蒙在脸上的黑布。一道丑陋的疤痕横贯在脸上,显得狰狞,但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他的俊美。
这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不过二十的年纪,没有青涩的稚嫩,却有一份成熟的仓桑,令人觉得,这个人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此时的他,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他自揭起瓦片后的那个小洞看了下去,看了一会,似乎对下面发生的事情很是满意,得到了他所期待的结果。他看着下面熟睡过去的张大成家的,目光显出无比憎恶的神色来,低语道:“欺负我妹妹,死有余辜!”
停顿了一会,他收起什么东西,揣入怀中,重新把瓦片放好,再把黑布蒙在脸上,几个纵跃,转眼间便消失在后面这一带林林总总的房屋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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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竹韵院西院,进了屋子,清鸳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拍着胸口道:“小姐,刚才真的好险啊,差点吓死我了。”
陈宝珠笑笑:“那个张大成家的,不过是纸老虎了,不足以惧。”
清鸳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回想一下刚才的惊险,点点头:“也是。”
“不过……”她抬头望向陈宝珠,“小姐,你真是厉害,把四皇子也抬出来了。如果不是抬出四皇子的话,那个张大成家的怕是还不善罢甘休呢。”
想到这,她不由吐吐舌头,看向陈宝珠:“小姐,我们这样就把四皇子抬出来,堵住张大成家的嘴,如果万一四皇子知晓此事,追究起来怎么办?”
“他不会的。”陈宝珠笑了笑。
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八年前自一具五岁的小女孩的身体里苏醒过来之后,那个时候陈父还是帝师,经常带她出入宫中。五岁前的记忆她没有,所以她弄不清楚这具身体的本尊与二皇子、四皇子是什么关系。她记得,当年二皇子看她的眼神永远存在着疑惑,她向他解释,她失忆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二皇子听后脸上便显出失望的神情。而四皇子似乎并不介意自己失忆的事情,总是时不时突然给她一个“惊喜”,比如有时候捉一条四脚蛇吓她,有时候不知什么地方挖出一条虫子放入她的衣袖里。
当时的她,对此不屑一顾,觉得这个小皇子真是幼稚得可以。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被吓哭,只是冷冷地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扔掉,让那位小皇子惊奇无比。
她没有想到,这些年来,四皇子一直还惦记着她。她更没有想到,原来四皇子对自己是有“想法”的。
昨天深夜突召她前去说话,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
二皇子……
四皇子……
陈宝珠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真的是太讨人喜欢了,居然连连撞到两个桃花……
她并不想与四皇子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她们是堂兄妹关系,堂兄怎么可以对堂妹有非份之想,那可是**的!
她想,自己的身份隐秘,四皇子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如果四皇子不知道这件事情。特别现在他又存了要亲近自己的心思。那么,自己如何才能让四皇子明白。自己与他是不可能的呢?
想说不能说,想通过行动证明,但那个人已经在回蒙的路上了。陈宝珠发现,要四皇子打消这个念头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哦对了,你的玉佩哪来的呢?真的是四皇子给的吗?”清鸳侧头问道。
陈宝珠摇摇头:“不是。”
清鸳惊愕地睁大眼睛:“……那是李公子给的?”
陈宝珠点一下头:“嗯。西蒙盛产美玉,所以李京就送了我一块。”
想到他真心诚意来向自己道别,自己于半梦半醒之间,居然没有发现。一想到这,她的脸色便黯淡下来。
清鸳张了张嘴,心想:“这位李公子也真是富有啊,单单这枚玉佩。都价值连城了,想必家道一定十分的殷实。”
其实,清鸳挺高兴的,她早就知道自家小姐对李公子心有所属。但是她仅仅知道那位李京只是一个马场主家的公子罢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家竟然如此富有。竟会拥有这么贵重的玉佩。
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自家小姐真的嫁与李公子的话,至少一生富贵,衣食无忧。
朝堂的事风云瞬变,今天还是皇上的宠臣,明天或许就因被参了一本,成了阶下囚。从陈大老爷的遭遇里,清鸳把这世上的事情看得很通透。所以她很理解小姐这样的做法。
历经几乎灭门之灾,她知道自家小姐心里面一定有创伤,对于嫁入侯门并不那么热衷,所以,嫁给富商之子对于小姐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像小姐这样聪明的人,随夫经商自然也难不倒她,又赚了个自由自在。
但是……
想到这,她不由担忧起来。二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小姐有一桩好姻缘的。即便是有,她也会千方百计从中破坏。如果被二夫人知道自家小姐有了心仪的人,而且对方家世也不错的话,一定会嫉妒得发狂的,不知会使什么计来整自家小姐,或者,索性闪电般地给自家小姐订下一门亲事,把自家小姐嫁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枣。
所以,一定不能让二夫人知道自家小姐心仪李家公子的事情。等到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家小姐先跟老太太说说。在整个府里头,三夫人接近自家小姐是有目的的,四房那边的力量又薄弱了些,即便替自家小姐说话,也没有几个人肯听。只有老太太还算公正呢,虽说对自家小姐不冷不热的,但自家小姐毕竟是她一锤定音说要接回来的,所以自家小姐的婚姻大事她一定会作主。自家小姐如果能讨好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面的话,或许会遂了自家小姐的心愿。
反正,清鸳打算好了,找个时候跟紫兰说说,替自家小姐打点一下老太太房里的妈妈,尤其是春妈妈。春妈妈可是老太太以前的陪房,在老太太面前最能说得上话。
陈宝珠当然不知道清鸳在想什么,她在想身在远方的那个人。不知道此时的他行至何处,从京城到西蒙,万里迢迢,他一行人风餐露宿的,不知道能不能够安全抵达。他是富家公子出身,身边虽有小厮,但不知能否照顾得周全。如果万一在路上病倒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样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又过半个时辰有多。这个时候,紫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知道事情的整个经过的紫兰,料想到自家小姐一定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她特地用碧梗米熬了粥,还做了几样自家小姐最爱吃的小菜,进来就说道:“小姐,早饭做好了。”
陈宝珠点点头,尽管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到紫兰一脸期待,不忍心拒绝,于是道:“好,我这就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还有几个人跑过的“咚咚”声。025sx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