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跋涉，大家觉得非常疲惫，都坐在河边的沙滩上。大家全身湿透，在暖和沙滩上坐着躺着，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浴。
两匹马从南面奔来，两个军人急急下马，他们走到疲惫不堪的人群当中，对押运的王主任行了个军礼，报告道：“长官，军部命令，运输队必需在下午一时赶到，望你们加快速度！”
王主任当即向大家挥了挥手，向大家鼓气道：“乡亲们，前线等着我们的弹药，大家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一些人发起牢骚来：“他妈的，走了一夜，也不让人休息一下。”
“我都困死了！”
“早知这样，我还不如拿出一块大洋买个人来受罪。”
“军队怎么这么乱，货轮应该早些开过来。”
牢骚终归牢骚，大家还得往前走。而队伍缓慢松散，用老牛拖破车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阿坤突然来了兴致，他扯开喉咙，叫了起来：“嘿哟，嘿哟，嘿哟——哟——纤夫的号子哟，响又长。风流镇的娘们耶，上战场。跨出的步子呀，稳又健。扛起弹药呀，急忙忙。嘿哟耶——嘿哟耶——”
阿全跟着吭起来，阿四也跟着吭起来，大家都跟着吭了起来：“嘿哟，嘿哟，嘿哟，扛起弹药箱呀，急又忙——”
一时间，大家都来了精神，这精神是从喉咙里吭出来的，是东南方向的枪炮声轰出来的。枪炮声与号子声响成一遍，不知道哪是主旋律，哪是配乐。大家嘴上吭着，迈出的步子真是又稳又健。
阿四这时真的成为了活跃分子，他满头长发，赤着膊，只穿着一件裤头，一双破布鞋。阿四扛着一个箱子，跑了起来，他超过一个人又超过一个人，他向后面的人叫道：“快呀，快呀，这么个速度，比蜗牛都不如！”
“阿四，你真是积极分子呀！”后面的人取笑道。
“为了抗日，能不成积极分子吗！”阿四得意的说，他对旁边一人说，“看你的样子，像磨洋工似的，干脆把你的箱子放在我的上面，让我一个人扛算了。”
“阿四，你就别吹了。”
“我能吹吗？”阿四说，“你看，你看，我要第一个把弹药送到前线去！”
阿四说着，跑了起来，他一不小心，被一个石头绊倒在地，弹药箱在地上翻了几个滚。阿四坐起，他的鼻子出了血，右脚大脚趾被石头蹭去了一块肉。阿四拿了一块泥土塞了鼻孔，又用一块泥土敷在脚趾上，“哎呀呀，哎呀呀——”他疼得直叫。大家取笑道：“阿四，这回真成了积极分子了！”
“阿四真是个英雄！”
“阿四，起来呀，怎么不起来！”
阿四强挣着站了起来，一跛一跛的，他的脚还有流血，马路上留下了一个个带血的脚趾印。郑国忠走了过来，他叫阿四坐下，拿出了药粉，替阿四包了脚趾，阿四感谢道：“三少爷，你真是个好人，真是个好人呀！不，你不单是个好人，还是个大英雄！”阿四竖起大拇指，“是我心中的大英雄！”阿四喋喋不休，“他妈的，猫眼为什么与我们过不去，他是牛头山土匪还是虎头山的土匪，还是马头岭的土匪？这些土匪，简直不要命了，敢阻击国军的运输队......”
韩小六对阿四说：“别耍嘴皮子了！你还要背弹药的呢！”
“谁说我不背！”阿四站起，甩了甩腿，试跛了几步，弯身搬起弹药箱，背在了肩头上。
到了目的地，人们累得人仰马翻，大家倒在军部医院前面的草坪上，横七竖八，一个残兵败将的样子。
前线医院忙碌得很，白衣使者在门口如穿梭似的跑进跑出，医院内传出伤员大声的嚎叫，一个个伤员送进用蓝帆布搭起的帐篷，又一个个包扎好了的伤员被抬了出来。风流镇的人们，他们没有精力去观赏这热闹而令他们好奇的场面，他们躺着，闭着双眼，呼噜声慢慢多了起来。风流镇的人从来没这样疲劳过，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半路上遭遇战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想起来仍存余悸。密集的枪炮声在这个时候，只能起到催眠的作用，大家再也没有力气打情骂俏的了，鼾声在医院前面此起彼伏。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一个声音把风流镇的人叫醒。大家坐了起来，露出极其疲惫的神色，迷迷茫茫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军人。一个军官严肃的问道，“是哪位同志负责的？是哪位同志负责的？”
大胡子班长站起，看了看军官，还以为是领赏钱。大胡子走到军官的面前，昂着头，行了一个很不规则的军礼，他说：“报告长官，我是曲原县保安团三连一排二班班长，人称大胡子，我是河口镇运输队的负责人。”
军官打量了大胡子一眼，这位在风流镇风流的保安团基层领导，寻花问柳的爱好使他怠于军务，大胡子穿着黄色军装，一把盒子枪斜背在腚后，他歪戴着军帽，军服穿得及不整齐，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军官见大胡子这副模样，皱起眉头。顿了一会，军官叹了口气，对大胡子自我介绍说：“我是32军军需处肖处长。大胡子班长，你跟我过来一下！”
大胡子跟着肖处长走到不远处，站在一条小溪边。
肖处长对大胡子说：“大胡子班长，我们的后勤人员大都补员到前线去了，就连军部机关人员与警卫人员都到了阵地，望你能做好河口镇老乡的工作，组织七八十人，把弹药送到阵地上去！前线战斗极其残酷，他们急需要弹药，望你能迅速组织！”
“怎么！还要把弹药送到阵地上去？”大胡子显出不满的神情，他接着求情道，“长官，我们走了两天两夜，实在走不动了！”
肖处长脸色突然一沉，问大胡子道：“你是不是军人？知道不知道军人的天职？你这是抗拒命令，是要受军法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