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瑶宁在一旁静静听着,却不发问。
倒是宛湘宁又问了一句:“如此说来,那朗清大师虽然德高望重,但其实年岁并不大吗?”
沈君琰浅笑看着她:“算起来,他也就比我大三岁罢了。只是自小遭难,看起来年少老成了一些。”
“遭难?”宛瑶宁轻呼,“不知是何难?”
沈君琰应道:“从前听玄逸大师提起过,朗清是他在西北荒漠修行时所救。朗清似乎生于商贾之家,家境殷实,在西北也算名门望族,只可惜在全家一同出游时被盗贼盯上,为抢夺钱财而将他全家杀光殆尽。朗清的娘亲拼死护着他,才抱住了他的一条性命。听玄逸大师说,当年他发现朗清时,他只着单衣卧于冰雪之上,气若游丝,便将他救了起来……”
宛瑶宁听着,眼眶一红,语调有些哽咽:“他竟受了如此磨难?”
沈君琰看了看她,点头说:“是,刚来寺时,他一心习武报仇,从不与人交往,只一味跟着玄逸大师学习武功。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又有玄逸大师悉心教诲,再加佛法熏陶,他才渐渐熄了复仇之念。没想到,他在佛法上竟也天赋异禀,玄逸大师圆寂之前竟将衣钵相传,这也算是他的缘分罢。”
宛瑶宁在旁,已是泣不成声。宛湘宁见了,只当她心地纯善,咋听如此悲戚的往事,心内恻然,便伸手将她揽在肩头,低声安慰。而宛瑶宁脑中,却满满的全是朗清的面庞,对于想象中他的孤苦,竟如同可以感同身受一般。
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这雨淅淅沥沥,竟是不曾停歇,直到启国将士出征之日,依旧是细雨霏霏,倒也别添了一丝离愁别绪。
乾德帝亦着铁盔甲胄,身侧佩刀,在城门亲自为他们送行。
宛攸宁着行龙五彩云纹曳撒,外罩升龙戏珠饰鱼鳞甲片对襟罩甲,两袖肩有黄金甲片,以红丝连缀,头戴饰天鹅翎铁盔,腰悬长刀,翻身上马,意气风发,书生之气尽无,俨然一副将军英姿。
拜别乾德帝后,宛攸宁与沈建勋喝令启程,便带着军队出了城门。
郁青青亦一身戎装,一头青丝皆掩于铁盔之下,身骑白马,眉目如画,也让宛攸宁看着她微微愣了愣神。细雨绵绵,依旧不绝,细密的雨丝将她的鬓角打湿了些,宛攸宁见了,便柔声道:“这雨也不晓得何时能停,郁姑娘不妨去车内歇息,免得着凉。”
郁青青看着他嫣然一笑:“谢殿下记挂,这点雨算不得甚么,”边说着,她微微回眸,看了看那在行军队伍中似乎有些突兀的马车,“我又不是那位弱不禁风的皇帝,哪里用得着躲在车里?”
宇文钦承败兵之耻,又有夺妻之辱,本就文弱的身子便承受不住,在驿馆中时便病倒了,此时尚未痊愈,宛钟宁便派了辆马车,供他路上休养之用。
宛攸宁听了,摇头轻笑。
倒是沈建勋在一旁皱了皱眉,板着脸教训她:“青青,不可胡言乱语。”
郁青青垂眸应是,又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吐了下舌头。
宛攸宁见了,更觉她娇俏可爱。
行军途中艰辛,自不必说,待大军到了启国北境时,已经过了小满,本就驻守北疆的三皇子宛维宁特率心腹亲兵出营三十里迎接他们。
见宛攸宁一马当先而来,宛维宁下马参拜,虽是亲兄弟,君臣之礼却不可废:“臣弟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路辛苦了。”
不同于宛攸宁的温文尔雅,宛维宁自幼便随叔父纪亲王长于军营之中,长期餐风露宿,虽然与宛湘宁同年出生,看上去却比她年长了许多。宛攸宁见他面色黝黑,脸颊消瘦,有些心疼,忙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扶他起身:“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又细细地端详他,“许久未见了,三弟消瘦了许多,想是军中辛劳,愚兄虚长几岁,却无力为弟分忧,实在是惭愧。”
宛维宁爽朗而笑:“太子不必如此,臣弟在军中自在,一向如此惯了,若是突然回京中享福,想来更不习惯。太子在朝中为父皇分忧,也是辛劳,就不必心疼臣弟了。”
兄弟携手,相视而笑,虽不能时常见面,感情却是极好的。
说话间,沈建勋与郁青青亦赶了过来,下马与宛维宁见了礼。
宛维宁与沈建勋是旧相识,打了招呼便罢了。倒是郁青青,让他多看了几眼,待认出是女儿身后,他回眸看着宛攸宁,不可置信地问道:“太子殿下何时学了二哥那风流成性的模样,出征沙场竟还带着侧妃?”他从未听说宛攸宁娶妻,便一厢情愿地将郁青青当做了太子府的侧妃。
郁青青一听,霎时间面色通红,心中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人嘟着嘴闷着气。
宛攸宁心神一恍,后恢复平静,笑责道:“你怎么也学会胡言乱语了?这位是郁姑娘,沈将军的义女,可是位女中豪杰,你可不能乱说话。”
宛维宁一听,方知误会了,抱拳向郁青青致歉。
郁青青也不看他,转身跑到沈建勋身边,嘟着嘴并不开言。
宛维宁见了,也不知该如何与姑娘道歉,便摇头笑了笑,引着宛攸宁与沈建勋的大军,并依旧歇在车里的宇文钦,一同回了他的营地。待到大军安营扎寨妥当,再用了顿简餐,已经入了夜,宛攸宁与沈建勋稍稍问了几句战局形势,便各自回帐中去歇息了。
郁青青初到北疆,有些不习惯,并无多少睡意,便一个人缓缓出了营帐。
中天悬明月,似乎比在京城见到的更亮一些,不知今夜,京城的月亮是何模样,而那驻留在心间的人,是否也如她一般,在看着这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