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伙将毕业歌哼到第五遍的时候,两个领队周珏和方国强才姗姗归来。同时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下一站平安寨是个大站,列车长答应帮忙借用车站的候车大厅,供大伙儿宣传抗日使用。
坏消息则是,前面的铁路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所以,火车将停在平安寨,何时能够出发,需要等待上头通知。
“不会吧!”众人一听,立刻炸了锅。这趟车在山东境内虽然走走停停,好歹还在继续向前爬。怎么刚刚进来河北没多远,就彻底趴窝了?!
“估计是列车长胆子小,怕受我们的拖累,所以找借口赶我们下车!”长手指陆明是个阴谋论者,第一时间,就认定了停车的事情有猫腻。
“我们宣传抗日,能给他惹什么事儿?这还是不是中国的土地了!连说话都要日本人的脸色!”
“河北还没独立呢,他们就想讨好新主子了。要是真的宣布了独立,还不是要立刻调转枪口打中国人?!”
其他几个同学也义愤填膺。特别是队伍中的两个女生,柳晶与韩秋,想想自己今后就要在野外解决个人问题,就恨得咬牙切齿。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先听我说!”毕竟年龄稍长几岁,领队周珏见识多,问题的角度也更全面。“这条路不是今天才出的问题,以前就经常断。而日本人这几年又步步紧逼,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都应对不暇,没精力和财力整修铁路。所以今天出了问题,也是必然的。不过这更说明,二十九军将士的生存环境是多么的艰难。更需要我们到前方去,把全体山东学子的支持和慰问带给他们。相信咱们的抗日脚步,不会被这点儿小麻烦给阻挡住!”
“对!”方国强挥舞着手臂,大声补充,“我们是要到前线面对枪林弹雨的,还会怕这点儿小麻烦?!即便是背着行李走,咱们也要走到北平去!”
“走到北平去,走到北平去!”
“一边走,一边唤醒同胞!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
毕竟还年青,众人的情绪瞬间又重新高涨起来。纷纷挥着胳膊大喊大叫。同车厢的乘客听见了,纷纷抬起头,向年青人们报以鼓励的微笑。这些学生娃吵闹是吵闹了,说话做事也透着一股子青涩,可他们毕竟年青,浑身上下充满朝气与活力。让人一到他们,就会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不会真的自己扛着行李走吧!”张松龄站在大伙身后,肚子里边悄悄嘀咕。他是半路加入宣传队的,事先根本没有任何准备。随身带的两个行李箱子当中,有一个满满的全是书。真的要背在肩膀上走,甭说走到北平,恐怕没走到河间,就被行李活活给压死了!
队伍中的两个女生,柳晶与韩秋,此刻也跟张松龄一样愁眉苦脸。出发前,她们想象过无数可能遇到的困难。包括自己从军后,被炮弹炸死,被机枪打死,浴血战斗后被敌军包围,英勇不屈,拉响了身上最后一根手榴弹,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临死前还要展颜而笑,用笑容唤醒无数麻木的灵魂。但是从没想过,自己将要被累死脏死在行军途中,像野狗一样籍籍无名。
“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就这样定了。过了平安寨之后,咱们徒步去北平。沿公路走,一边走,一边向民众宣传抗日的道理!”方国强根本没注意到两个女生苍白的脸色,挥舞着胳膊,大声说道。
“女生的行李分成几份,咱们男生帮着背一背。如果有不必要带,或者不急需的东西,就去平安寨的邮局,寄到北平去!我在北大有同学,可以让他先帮着收一下。”周珏的考虑相对全面一些,接着方国强的话头补充。
如果找邮局寄行李的话,的确可以省掉很多力气。可这年头火车都断了,邮局寄行李得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况且男生的行李好精简,带上一个饭盒几双鞋袜就可以上路。女生呢,她们总不能十几天连内衣都不换吧?!
想着可能遇到的麻烦,大伙的口号声慢慢减弱。心里头其实都明白两个领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可谁也不好意思带头说。唯恐被人误认为抗日态度不坚决,见困难就缩头。
正懊恼间,长手指陆明忽然跳起来,点着田青宇的鼻子大叫道,“田胖子,你不是老说自己朋友遍天下么?在平安寨能不能找到熟人?跟他们借几辆马车,咱们雇了车夫拉着行李去北平!”
“我刚才也这么想!”被称做田胖子的田青宇当仁不让地站起身,慢吞吞的说道。“找邮局寄行李的话,既不能保证时间,又不能保证安全。况且……”
他谨慎地向周围了,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这一路上募到的捐赠,也不方便背在身上啊!不如去车马行雇大车,一共十二人,雇三辆大车就够了。其中两辆拉人,一辆拉行李!”
“雇大车的话,价钱贵不贵?”听田青宇如此一说,领队周珏也冷静了下来,皱着眉头询问。
“如果我们一下火车就赶去车马行的话,应该不会太贵。但是得抓紧,免得需要雇车的人太多,咱们排不上号!”田青宇想了想,很内行的回应。
“田胖儿!从平安寨到北平还有小四百里呢,车夫肯不肯走这么远?!”韩秋挤上前,提出另外一个问题。
“包在我身上,我去跟他们谈。至少,能让车行先把咱们送到保定!”到韩秋明亮的双眸,田青宇立刻勇气倍增。拍打着自家胸口,大包大揽。
“你行么?田胖儿,可别吹牛!”柳晶生性谨慎,拉着韩秋的胳膊,再度向田青宇确认。
当着心仪女孩的面儿,田青宇岂肯说自己不行?又拍了几下胸脯,大声回应,“当然行!你也不老哥我是谁。不信咱们就打赌!”
“赌什么?”柳晶烟眉轻蹙,警觉地问。
“就赌,就赌……”田青宇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柳晶手里有什么值得自己赢的,“这样吧,如果我能租到马车,并且比正常价钱便宜,你以后就管我叫哥,怎么样,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尽管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激将意味,柳晶还是举起了手掌。正准备跟田胖子击掌为誓,却被长手指陆明一把将胳膊拉了回来,“你千万别上他的当!青岛市最大的那家车马行,就是他们家开的。对里头的猫腻门儿清!”
“喂喂喂----”见自己的圈套被好朋友当场拆穿,田青宇立刻大声抗议,“我跟柳晶打赌,关你什么事情啊?!欺负人不带这么欺负的,听说过打仗父子兵,可没听说过夫妻齐上……”
“再说,再说我跟就,我就……”柳晶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威胁。
“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跟陆哥哥一刀两断?!”田青宇得势不饶人,笑呵呵地调侃。
“田胖儿……”韩秋不忍继续好朋友受窘,低声阻止。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先前还嬉皮笑脸的田青宇登时变成了正人君子状,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说了,不说了,待会儿火车停下来,我就立刻去车马行。抢在这车旅客的前面,先把咱们需要的马车和车夫订下来!”
“行,就交给你。我们大家在候车室里头等你的好消息!”听田青宇说得把握十足,领队周珏果断做出租车代步的决定。
自觉在心仪女孩面前表现出色,田青宇胖胖的圆脸上淌满了笑意。柳晶刚刚在他手里吃了亏,心中不服,皱了皱烟眉,微笑着问道:“田胖去雇马车,那咱们的演出怎么办?扮日本鬼子,可没人比他扮得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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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的拿手节目中,有一段歌舞剧,名字叫。其中田青宇扮演日本鬼子,手持马刀追着一群中国百姓砍。这段歌舞剧虽然短,却是血花社的压轴大戏。在每个火车站台上表演时,都受到观众们的热烈追捧。如果田青宇提前出站去雇马车,歌舞剧就缺了一个重要配角,肯定会失色不少。
“没事儿,我早就找到了接替人选!”在韩秋面前,田青宇怎么会被这么简单的问题难住?四下了,一把将正准备往车厢后头钻的张松龄给揪了出来。“让他替我,他白白胖胖的,个头比我还矮。正好演日本鬼子!”
“田,田哥,我,我不会。真的不会!”紧躲慢躲还遭了池鱼之殃,张松龄苦着脸祈求对方高抬贵手。
“没事儿,你上场后就一句台词,两个动作。我现在开始教你,保证在下车之前能教会!”田青宇好不容易抓到了替身,岂肯轻易放过?立刻拉着张松龄的手,将压箱本领倾囊相授,“来,跟我学。这样,亚吉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