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说,每个人的生命中注定都要有一位贵人,遇见他,你变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林晚婧的痊愈在庄正帆医生的口中那就是个奇迹,林家特地为此找人做了场法事,道长说她是撞了邪,好在有刘瑾这条“真龙”镇着,这才得以康复。于是林家上下更认定了刘瑾就是她生命里的贵人。
4月中旬,载着费尔南德公爵夫人的英籍邮轮“十字星”号抵达鹭港,舰队鸣礼炮至今,这是最高规格的礼遇。公爵夫人谢绝了英国领事馆的邀请,直奔敬山道19号“视察”婚礼的准备情况,这位“教母”的到来几乎完全取代了莫织冬这个亲妈的位置,一口一个“Dear”同林晚婧及其亲热,仿佛她才是林晚婧的亲生母亲,好在林晚婧对两位妈妈的存在也并不反感。
离婚礼还有半个月,林晚婧仍然需要处理商行事务,她必须在被“禁足”之前做好全部的交接工作,妹妹晚盈对商行还不熟悉,她不得不将需要注意的细节写了满满一册子收在抽屉里,方便她查阅。
“备忘录”安顿好之后,门外传来了阿隆的声音:
“大小姐,楼下有为姓李的先生找您。”
“李?”林晚婧思量片刻,赶忙起身迎下楼去。
厅堂里,李凌瑞在楼梯下站着,听见有下楼的脚步声便抬头望她。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而笑。
自那日在病房与重逢之后,她便没再见过他,以至于回想起来都不知道那次重逢究竟是醒是梦。而她也没有去找过他——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她不想节外生枝,与她也好,与李凌瑞也罢。
李凌瑞则没那么好过,那晚与刘瑾交班后,他回家便被父母一顿训斥,他们说他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无论之前同林晚婧有多少纠葛,现在该要放一放了。之所以这次回国会被拦在外海不让靠港,八成是刘瑾对他心有芥蒂,如今的林晚婧已经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
因为没想过李凌瑞回来找她,林晚婧面对眼前的“故人”很多话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李凌瑞便先开了口:
“看你的气色,现在确是痊愈了吧。”
“嗯,云柔说是你赶回来救了我,谢谢你。”
闻言,李凌瑞不由得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也许是听见“云柔”这个称呼,后面的谢谢听来竟是如此生疏。
“他是这样同你说的?”李凌瑞压制住心中抑郁,长长叹了口气:“有时间吗?我想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儿?”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附近找到过一片海滩?”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片海滩藏在一片小树林之后,光滑的石头间有许多小小的白色贝壳,圆润细腻如珠玉一般。
“我忽然很想念那里,再陪我去一次好吗?”
林晚婧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那片海滩是还在的,从英国回来之后,林晚婧曾独自偷偷的去过几次,如今与李凌瑞故地重游,心中却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我还记得那时候,在这个地方有一艘船。”李凌瑞走到一处的木桩旁边,“那时候觉得这个木桩好大,船也好大,可现在看起来……看看我们,一转眼都长大了,现在想来,我们的时光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他的话没有继续,如鲠在喉般的收住了。
“凌瑞,那时候你若告诉我,你这么快就回国,我会在英国等你的。”
这句迟到的肺腑之言,却换来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林晚婧不知道,若不是他的父母发电报给他,告诉他林晚婧答应了刘瑾的求婚,即将成为少帅夫人的话,他是不会选择回来的。
“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我们去了英国,就是去了我们能到达的最遥远的地方,当你告诉我你要回国的时候,我真的……措手不及。”
她摇摇头,眸子不自觉垂下了,喃喃道:
“是你不要我等你的…”
声音不大,可他该是听见了,苦笑摇摇头,话锋一转: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问我,如果坐上那条船,我们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那个时候你说,如果我们早上出发,我们就可以到太阳上去,如果我们晚上出发,天亮前就能寻找到月亮的家。”
说着,林晚婧笑起来,原来小时候的他们是如此可爱。
“然后你天天缠着我,要我带你去找月亮的家,因为你说你梦见那里有星星做的床和银河做的窗纱。”看见她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笑意,转身伸手向她,
“你梦见我用那窗纱给你做了条裙子…”
“对呀,闪闪发亮的,好像有星星。然后你牵着我跳舞,跳了一整夜。”
她搭上他的手,提着裙摆跟着他的步伐旋转起来,没有音乐,但她的心里却回荡着旋律。
“现在我带你去找月亮的家好不好?”
他毫无征兆的一句话,脑海中的旋律戛然而止,她怔怔望着他,不明白他此话何意。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就我们俩,去哪里都好。”他又问,诚恳的语气带着期望。
林晚婧望着他的眼睛定定站着,这句话她等了二十年,若是几个月前,她会说她愿意,义无反顾的跟着他离开。
“太迟了……”她垂下眼,手也从他的掌心滑落,“当时你跟我说,要我别等你,要我学会珍惜机会,说你不想耽误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这些?”
李凌瑞哑言,那些话他说出口的时候全然没有经过大脑,他笃定了林晚婧会等他,就像每个星期在城堡的窗边等着她回来一样,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
鸥鸟从天际掠过,留下长长的鸣叫声。久久的静默之后,李凌瑞忽然笑了一声,满溢的苦涩与无奈,可他依然不想放弃,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来得及的,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什么时候都是来得及的。跟我走,好不好?我从来没想过会失去你!”
“对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晚婧,你看着我,我爱你,我是说真的。你不知道这个月我过的多辛苦,我没办法接受你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那就忘了我。”林晚婧注视着他的双眼,回应的鉴定:“我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你心里清楚的。”
不曾想她竟会拒绝的这般坚决果断。
他习惯了读她如水的眸子里满满的温柔,可此刻他所熟悉的温柔尽数褪去,只剩下坚定的决绝,锋芒毕露的,将他心中的期待尽数抹杀。
看着他眼中的热忱一点点消退,她心如刀绞,却还是残忍道:
“顾小姐是个好姑娘,家事人品都没得挑,事业上,她能帮你的也更多。你既是招惹了,便不该负了她。”这样说着,她无端叹了口气,似是顿觉无趣,悻悻道:
“回去吧。”
李凌瑞在原地伫立良久,抬眼见她已走出好远,才沉默着跟上她,不知再如何开口——
她方才的话,同前一晚自己父亲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即是爱晚婧,就不该贪玩去招惹夷光。如今夷光是你的未婚妻,这件事已经没有退路,别再跟我提什么退婚,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若是对晚婧有愧疚,那就把这份愧疚溶进血液里,刻在骨头上,就算要受一辈子煎熬,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五十米开外的海堤上,男子遥遥注视着远处的两人直到离开,神色里带着些许玩味,副官自是看见了,试探着问道:
“少帅,不过去吗?”
“不了,先回商行。”刘瑾这样说着,先行坐进车里。
一路无话。
林晚婧同李凌瑞回到商行,却见刘瑾已然在门廊下站着,一见到她,便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只是道:
“即是出门,怎么也不多穿些,傍晚风凉。”
听他关心自己,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却还是努力扬起笑容,轻描淡写道:
“也没去哪儿,就附近走走罢了。”
可她努力遮掩的情绪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怎么了?”他几步走到她身前,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问她:“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医院,再回家吃晚餐么?”
“不用了,今天事情多,有点儿累罢了。我去拿东西,等我下。”林晚婧仰起脸看着他,摇摇头,笑到:“我去拿东西,等我一会儿。”
林晚婧离去之后,门廊下只剩了各怀心事的两个男人人,彼此沉默着,连寒暄都省了。
良久,刘瑾慢慢踱到栏杆边,凭栏立着,看着门前热闹的街店,突然语意不明的问道:
“死心了?”
听出他话语里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李凌瑞忽而愠怒,反问他:
“你监视她?”
不曾想,刘瑾丝毫不避讳,直言道:
“准确的说,是监视你。”他转头看他,目光冰冷,“晚婧是我的未婚妻,识相的话,离她远点。”
而这一次,李凌瑞没有再反驳,思量着这句话,苦笑一身,转身坐进街边停着的车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