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脸色一沉,喝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拎起地上的宫人,一边大步向着雍华宫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可有传太医?”
宫人跟在身后一路小跑,道:“方才太后娘娘突然说心口疼得厉害,奴婢立刻让人请了太医来,可是这太医看也看了,药也喂了,太后娘娘仍然念着疼得厉害,脸色不好,这……奴婢们这都没了办法了……王正在与几位大臣议事,奴婢不敢贸然打扰,便想到太子殿下了……”
萧珩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慌慌张张道:“铃兰。”
萧珩点头道:“铃兰,即刻前去通知父王,就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请他前去看望。”
铃兰虽不知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是竟然他吩咐了,她们做奴婢的也只能老老实实按吩咐办事,便转身一溜烟儿地没了影儿。
莫如寂有些不解,低声问道:“你这么做是何用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后娘娘……”
萧珩打断他道:“父王向来看中孝道,若是皇祖母真的有什么不适,却没有人通知父王,只会惹得他大怒。”
莫如寂却不信,皱眉道:“仅仅因此?”
萧珩不答,嘴角掠过一抹深刻笑意。
不多会儿,璃王萧琏、太子萧珩、云皇后以及一众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到齐了,看着太医为难的神色,璃王心中也有数,古太后这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把这些太医逼得再紧,他们也还是没法子。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焦虑,萧珩沉吟半晌,而后对璃王道:“父王,儿臣倒是觉得有一个人可以一试,也许她能治好皇祖母的病。”
萧琏凝眉看了他一眼,道:“何人?”他曾经贴出告示,以高官厚禄寻求名医,却还是一无所获,所以对于萧珩的提议,他的兴致并不高。
萧珩淡淡一笑,道:“四弟府上新带回来的傅姑娘精通医术,又是忠良之后,何不让她试上一试?”
“傅姑娘……忠良之后……”萧琏细细想了想,萧珏似乎与他提及过带回了一个姓傅的姑娘,说是边疆守将之女,看来确有其事。“这傅姑娘可靠吗?”
萧珩道:“是或不是,一试便知。”说着,他抬眼看了看病床上神情痛苦的古太后,“总比就这么看着皇祖母一人独自承受痛苦来得好。”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萧琏下意识地点点头,道:“那就传珏王带这位傅姑娘进宫。”
一名宫人小声道:“回王,方才去珏王府传话的宫人回来说,珏王殿下他……他昨夜出府,尚未回来……”
萧琏的脸色骤然一沉,用力握住手中杯盏,沉声道:“那就先把这位傅姑娘传进宫来,太后的病不能因为一个珏王不在,就耽搁下去!”
“是!”宫人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宫中出动脚程最快的马车前去接珏王府的傅姑娘,却不想不到一个时辰,珏王府的傅姑娘便策马而来,并得了璃王的允许,一路策马进了雍华宫。
楚倾一倾白衣,轻纱敷面,款步走过的地方,暗香幽存,就连萧琏初见她,也稍稍怔了怔,这眼神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尤其是在看向萧琏和萧珩时,可是萧琏还看得出,她眼底的担忧之色情真意切,丝毫不假。
帘幕低垂,楚倾与古太后在那帘帐背后足足待了一刻钟,这一刻钟对于守在外面的众人来说,度日如年。
帘幕突然晃了晃,一只葱白玉手缓缓伸出,冷声道:“药箱。”
随行的宫人连忙教从她身上搜下来的药箱递了上去,不多会儿,她又伸出手,道:“针包。”
宫人又连忙将针包送去,如此反复了多次,她终于不再出声,而是静静地做着什么。
莫如寂静静地站在外厅,不动声色,这会儿不由得低头淡淡一笑,“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从他见到楚倾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萧珩刻意将这个女子召进宫来,绝对不是无意,不是偶然,更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古太后治病这么简单。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姑娘确实有几分能力和胆识,否则也不会在萧琏面前淡然自若,想也不想地就应下给古太后治病的事。
那种表情,分明就是有十足把握,就算没有十成,也有八九成。
想到这里,莫如寂索性静下心来等着,他倒是想看看这小丫头能看出什么问题来。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帘后的身影突然站起身来,定定地站了片刻,而后撩起了帘帐,缓步而出,径直走到萧琏面前,欠身微微行礼。
萧琏问道:“太后怎么样?”
楚倾道:“太后娘娘急火攻心,然这只是表面症状,若只是舒压降火,再行大补,定然难治好此病。”
萧琏下意识地向一旁的太医瞥了一眼,他知道,之前他们就是用这个法子给古太后医治的,现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说他们的法子都是错的,是挑衅,更是对他们医术的否认。
闻言,几位太医或皱眉,或不悦,或不屑,或恼怒地看着楚倾,等着她的下文。
楚倾微微侧身,忽略这些落在她身上的怪异目光,缓缓道:“其实太后娘娘不是急火攻心,而是心脉衰竭。”
“心脉衰竭?”萧琏顿然站起身,瞪着眼睛看着楚倾,神色严肃道:“什么意思?”
楚倾道:“有人多年劳累,终而积劳成疾,而太后娘娘这是常年劳心伤神、忧思过度所致。恕小女直言,太后娘娘这般年纪,本该颐养天年,享儿孙之福,而不是跟在王的身后,终日为王、为南璃上下忧心忡忡。”
“放肆!”一名盛装女子闻言不由得一声怒喝,快步走到萧琏身侧,头上的八凤绕空凤冠与珠钗相碰,发出轻轻的声音。
萧琏却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瞥了楚倾一眼,道:“所以,依你之意,是孤王害得太后太过劳累,才致使太后劳神过度,心脉衰竭,可是?”
楚倾目光直直盯着他,毫不避讳,断然点头道:“正是。”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萧珩也目光异样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萧琏发话。
本以为他会生气,却见萧琏突然挑眉一笑,定定地点点头道:“那你……是不是已经救治的法子?”
楚倾颔首道:“能否痊愈,小女不知,但至少能替太后娘娘压制住这疼痛之症,免太后受病痛折磨之苦。”
话音落,帘后便传来轻轻的声音:“吾儿……”
萧琏脸上一喜,二话不说冲了进去,继而众人清晰地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母后身上可还疼痛?”
“不疼了……方才哀家做了个梦,梦见有仙人临世,将哀家身上的痛楚全都抽走了,哀家现在已经不疼了……对了,刚刚哀家好像看到有个小丫头在面前晃来晃去,她是谁?”
萧琏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道:“珏儿回京时,途径容城,受蓉城总兵之托,将其女带回京照顾。”
“哦?将门之后?”古太后的语气有些疑惑,“将门之后的姑娘家,竟然会治病,懂医术?吾儿,你且让这丫头给爱家看一看。”
“是。”萧琏应了一声,而后向着外面望了一眼,楚倾会意,款步走上前去。
古太后吃力地睁大眼睛,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可真是个美人胚子,这眼眸清灈澄澈,小脸儿干净,又有富贵之气,唔……丫头,看来咱们是有缘人啊。”
楚倾心下微微一凛,自己明明遮着面纱,却为何古太后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她不由得抬眼向古太后看去,蓦地心下一惊,这古太后看她老态龙钟,眼中精光却丝毫不弱,笑眯眯地看着楚倾。
“太后谬赞,小女承受不起。是太后娘娘福大命大,有万神庇佑。”
“好!”听到这里,萧琏不由得一声低喝,赞赏地看着楚倾,“没想到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小女子,竟有如此之能,起初是孤王小瞧了你。对了,孤王问你,方才你入宫之时,明明有马车,你为何还要乘马?”
楚倾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女虽然没见过太后娘娘,这一路上却没少听珏王殿下提起与太后娘娘有关的事,所以在见到太后娘娘之前,您已经活在我心里。小女随珏王殿下回京,珏王殿下待我有恩,所以,于公于私,小女都应该用最快捷的办法赶来救太后娘娘。”
闻此一言,萧琏和古太后全都下意识地笑了笑,见状,萧珩上前一步出声道:“既如此,既然傅姑娘有能力、更有把握救治皇祖母,弗如便让其在宫中住下,这样照顾皇祖母也就方便多了。”
“嗯……”古太后和萧琏相视一眼,都觉得萧珩所言有理,只是……
两人向楚倾望去,楚倾迎上两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萧珩,突然挑眉浅浅一笑,点头道:“能为王和太后娘娘分忧,是傅宁之福……”
话未说完,就听外面宫人匆匆来报:“回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珏……珏王殿下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