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五日自由都市暹罗
感觉气氛不对,兰斯洛在下台后,立刻与花若鸿离开赛场,不敢多作停留。安全起见,两人特地在外头改扮装束,找家店吃碗面,直至夜幕低垂后,才悄悄溜回沈家大宅。
而在里头等著他们的,是一脸疲惫的源五郎,和桌上满满的拜帖。
兰斯洛奇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帖子?谁死了?”
“我懒得解释了,托阁下的福,我们现在变成暹罗城中的名人。”源五郎拿起一张请帖,苦笑道:“两位还立刻有了饭局,这张是一刻前东方家遣使送来的请帖,东方玄虎希望能与两位吃个饭,亲近亲近。”
兰斯洛与花若鸿俱是一惊。他们都是小人物出身,没见过什么正式的大场面,想到要与这位掌控东方家实权的大人物见面,不由得紧张起来。
源五郎却只有苦笑的份。众人在沈家大宅并非深居简出,当兰斯洛今日在赛场中引起骚动,要查出他们落脚此处,不是难事。只可叹如今并非让斗争浮于表面的好时机,太早被掀光底牌,十分麻烦啊!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假使不能及时将破绽化为转机,那么便没有意义了。东方玄虎的邀约是意料中事,这次约会目的仅是互相探探底,就让这两人去闯一闯吧!
“我……我们真的能去吗?”花若鸿迟疑道:“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配去……”
“你们不是小人物喔!东方家邀请的,是花家旁支,在艾尔铁诺拥有偌大财势的富豪之子,花若鸿公子和他的从人苏洛。”源五郎笑道:“而且你们还是以麦第奇家推派参赛的代表身份出席,绝没有人敢小觑你们的。”
“麦……麦第奇……”花若鸿为之一愣,被说是富豪之子已令他不安,现在还要冒充七大宗门之一的代表,就算白夜四骑士神通广大,但也不能只手遮天啊!
“反正都是冒充,乾脆冒充个大有来头的,岂不是更好?”源五郎微笑著,将身上的珞璎银印交给花若鸿,并且对两人交代应对方法。
要求出示代表身份时,就亮出这枚珞璎银印;问起家里状况,一律简短胡扯,扯不过去就哈哈笑;倘若被问起为何会使青莲剑歌,那时就仰天大笑,啥话也不要说,找机会告辞开溜。
“说到这个我就奇怪,那个青莲鬼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堆人要问我?”
兰斯洛对此尤为不解,当自己下擂台后,就不停被人追问这问题,快烦死了。
花若鸿惊道:“你……你不知道吗?那绝招是李……”
源五郎将话截断,迳自道:“快走吧!时间不多了,别让人多等。”
匆忙将两人赶出去,源五郎整理一番,也尾随出门。
临行前,只祈祷今晚能安然度过,解去那一式青莲剑歌造成的危厄。
说到青莲剑歌,假如现在正在城外预备工作的那人,得知此事,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淡淡月光洒下,暹罗城西十里的道路上,有一只怪异的队伍在行进著。
队伍中央是一辆马车,随著月光照映,散发出晶莹青光,仔细一看,竟是以一座巨大寒玉完整凿成,通体光滑,车壁上九条张牙舞爪的玉龙盘缠,栩栩如生,气势直欲破空飞去。
拉车的是九匹纯色骏马,毛色青碧,额上生角,是武炼独产的一品名驹“玉生烟”,此物是武炼国宝,神骏通灵,近十年内上贡艾尔铁诺总数也不过二十匹,多少王公贵族千金难求,此刻拉车一用就是九匹,可见马车主人身份不凡。
稀世的马车、稀世的坐骑,当然也有不俗的驾驭者,两名马夫轻握缰绳,令马儿跑得迅速,脚下却点尘不起,迅疾无声,尽显手段。
跟在车旁的十八名男女仆役,将负责携带之物或背或捧,脚下徐行,速度竟完全不输给奔驰中的马车,足见一身修为傲人,更难得的是,所有人动作整齐一致,绝不给人一盘散沙的感觉。
聚集一批号称高手的人物为手下,自由都市许多富商都可做到;但能令麾下高手有纪律、如军队般集体而迅速行动,那就不是普通权势能够完成。
单单从人队伍,便已尽显气势,“九龙玉车”的本身,更是大陆上一个人尽皆知的标志,能随行其侧的干部,无不自豪自满,他们甚至相信,九龙玉车要走的路,当今大陆是无人胆敢阻挡的。
可是,这个想法却在今夜有了改变。
当队伍随路一转弯,暹罗城已在眼前出现,蓦地一声尖哨,跟著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自半空翻下,阻住去路。
队伍前方分捧金、银如意的一双男女仆婢,率先离队奔出,手腕一抖,两条细长鞭子不约而同抽向拦路之人,要将他赶开。
鞭子一抽,没有碰到实物的感觉,两人咽喉却同时感到一阵沁凉,如果前进半寸,立刻就破喉而亡,惊得两人第一时间掷鞭后退。
“嘶~~”当这对仆婢无法清除路障,两名马夫立即勒停马车,九匹宝马一声长鸣,稳稳站住,喷著热气。十八名仆婢分做两边,四人守在马车边,十四人结成方阵,隐然将来人困在中央。
众人目光聚集,只见来人手持光剑,倨然而立,不长却杂乱的黑发,遮住大半张脸,瞧不清面目。看衣著,普通得近乎寒酸,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此时众人结成方阵,无形中有股极强的压迫感,他处身阵中,独对十四名高手行若无事,定然非同小可。
在马车御台上驾车的两名老者,身份远较众仆婢为高,其中一名红髯老者开口道:“尊驾是何人?夜半拦路,意欲何为?”
“哈哈!你们来这里为的是什么,我在这里就是为什么。至于我是什么人,说出来怕吓得你们这班废物尿裤子。仔细听好,我就是白鹿放翁的不得意传人、大雪老人的结拜兄弟,绝代剑妖天草一郎!”
众人相顾失色。当今世上最强的高手,公认是已进天位千年的三大神剑:剑圣陆游、剑帅山中老人、剑爵天草四郎。这人胡言乱语,把自己和三大神剑全扯上了关系,莫非是个疯子?
“我最讨厌与废物说废话,快些把东西交出来,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眼看来人态度张狂,驾车的蓝眉老者摇摇头,道:“这人是个疯子!”旁边的红髯老者,更因无端被这疯子阻扰时间感到愤怒,一挥手,喝令手下将此人诛杀。
十四人分别抽出兵器,依所属方位变化队形,转方为圆,交错来去,组出构成阵法的七只气翼,运作攻敌。
这“七冥鸿翼阵”创于昔日武霸忽必烈之手,本意用于战阵之间,若是再增加人马,便可演化为“七冥鸿翼大阵”,是麦第奇家的镇族宝之一。如今只见人影交叠,几下运作,立时生出一股森然气势,直迫阵心。
阵中人瞧著如此声势,也是见猎心喜,光剑抖出点点星雨,迳自往四面八方洒去,意欲一试阵法威力。但鸿翼阵的优点也随即发挥,发出的剑劲像是撞著铜墙铁壁,全给迫回,还添加这十四人的功力,齐往中央压来,令他倍觉吃力,只是好胜心作祟,再催功力将剑劲逼得倒卷而归,撞回众人防御气网上。
组阵众人无不诧异,由他们合力织出的“鸿翼气网”是此阵杀著之一,过往遇著的敌人不出三回合,便已在滔滔气网下淹没、惨败,这人迄今已六度将气网反推回,内力实在不简单,而他出的每一剑更是惊人,每一出手,又快又猛,直指要害,逼得众人破绽大露,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若非阵法变化神奇,只怕早伤在他手下了。
但过得半刻,气网累积出来的威力越强,他一人之力终究难以与十四人抗衡,虽然剑法仍是神妙无方,却渐渐露出疲态,有些应付不过来,一下变招稍慢,给一柄匕首在衣衫上划出道小口子。
“啊──能破我衣衫,果然是好阵。我兴致到了,大家就此罢手吧!”
众人大喜,阵法发动直至如今才有成效,可说是相当耻辱,为了不被后头监督的两位长老斥责,十四人用尽全力,将敌人罢战要求置诸不理,期望在下一变阵时将敌人诛灭。
可是,这样却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以他们的眼力,并没有发现敌人为了体验阵法奥妙处,而始终压抑实力的事实。
更重要的,如果此刻赴宴为客的兰斯洛与花若鸿在此,他们都会作证:这人脾气真的很坏,敢将他的话置诸不理,代价绝对不小。
结果,全力进攻的十四人里,较为眼尖的几人突然发现一幕奇景。本来低首默立的敌人,纷乱黑发迅速变长,如丛生蔓草般垂下肩膀,发色更渐渐转为银色,不是白发,而是一种十分奇特、如同皎洁明月般的银色。
“小辈们,你们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也不见那人怎么出手,剑劲成圈往四周撞出,十四人只觉一道凌厉威猛的冲击袭来,组阵以来无物能破的鸿翼气网,连稍微抵挡也不能,在接触瞬间碎成片片,跟著眼前一黑,就要一齐灭顶在这狂涛剑劲下。
后方两名老者,见著那出剑声势便已知不妙,高喝一声,双双跃离马车,将功力刹那提升至颠峰,使出得意武技,预备在鸿翼阵瓦解时,接下敌人剑劲。
他二人武功远超余人,在当前大陆更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一下全力出手,非同小可。蓝眉老者连环踢出,顷刻间幻出无数腿影,如同千重刀浪,覆天盖地而下;红髯老者一指疾刺,短短距离,却响起鬼哭神号般的尖啸,全身精气集中一点,如一柄无匹神剑,攻向敌人破绽。
两老武功提升到极至,出招时背后甚至隐隐浮现一个丈余高的人形虚影,正是所修练武功的极至象徵。他们都认出眼前这人,晓得他非比寻常,自己不是对手,却也相信两人合力,无论怎样都能支持片刻。
怎知这估计到头仍然是错,两老联手的结果,与鸿翼阵毫无分别,在那剑劲之前毫无抵御能力,所有发出的气劲被瓦解崩溃,汹涌剑劲像一头狰狞恶兽,要一口将这十六人全数吞下。
千钧一发,一道白影倏地自马车中闪出,眨眼功夫就抢在众人之前,迎著澎湃剑劲,两臂一合一展,紫色疾电像有生命般往四周乱窜,所到之处,霹雳爆响不绝,巧妙地将十六人已溃散的气劲重组,编成电网抵挡,却又在顷刻之后,复为那无坚不摧的剑劲所破。
但也就趁那两劲抵触的星火刹那,来人双臂一转,手法玄奥妙绝,将剑劲顺著电网的溃散,全数导入地下,散得乾净。
手法妙极,但产生的后果可没那么简单,十六名高手合力都不能稍事抵挡的剑劲,任怎么卸散,都不可能化为无形。这一轮交手虽然复杂,但发生时间极短,当众人分别落地站稳,忽然间周围响起彷佛天雷直击地面的轰然巨响,地面崩裂,大量土石连带沙尘炸向半空,再纷杂落地。
众人相争走避,好不狼狈。还得急忙赶走马车,免得给埋在落石之下,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众人回思适才惊险,心有余悸,若非主子亲自动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们环顾寻觅主子踪迹,却骇然发现,他们的主子,当今麦第奇当家主旭烈兀,正站在十丈外一个高丘,白衣随风飘动,长剑清亮如雪,刹是飘逸好看,唯一遗憾的是,本该是插在腰间的长剑,现在却给人架在咽喉上。
不过,被架住的一方似乎没有什么紧张感,反而在微微一笑后,朝正威胁自己性命的那名银发剑士,恭谨地俯身行礼。
“五师兄,分别数年,您面色康健如昔啊!”
与这话成反讽的是,对方的脸色,此刻和茅坑石头没多大分别。
要说脸色很臭,那么兰斯洛与花若鸿,此刻的表情也不遑多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兰斯洛戴著眼罩,人家瞧不清他的样子。
宴会并不是同桌吃饭,而是所有宾客各有独立的桌椅席次,为了表示尊敬,花若鸿与兰斯洛两人的席次,仅在东方玄虎的主位左下方。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则是由于两人所代表的身份。
“麦第奇家上品门客:花若鸿,偕护卫苏洛,到──”麦第奇家的名头非同等闲,门口一唱诺,东方玄虎亲自起身迎接,将花若鸿与兰斯洛请入席内,分主宾坐下,再一一介绍其余宾客。暹罗城本来就不是大都市,出席的陪客,哪会真有什么大人物,多数都是城内的富商,和一些为了参加招亲而来的江湖人物,临时邀来作陪。
花若鸿出身贫家,单是面对这场面已感怯场,再近距离对著东方玄虎,一颗心更是紧张得几乎跃出胸口,总算在学堂内还学过几年应对进退,一拱手,欠身道:“久闻东方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晚、晚生……”却也是说到此处,就讲不下去了。
在场宾客均面现诧容,眼下又非学堂见礼,如何自称晚生,这是十分举措失当的事。况且,这两人的衣著虽然高级,却算不上华贵,又没有从人,一派寒酸模样,怎配得上麦第奇家的如日威名。
东方玄虎却恍若未觉,迳自携著花若鸿的手,朗声笑道:“花贤侄温文有礼,必是白鹿洞的高才,麦第奇家能得此俊彦,大业可期。你父亲花麒育是花家旁支,老夫慕名已久,他在艾尔铁诺的丝绸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再有这么出色的儿子,真是花家之幸!麦第奇家之幸!”
轻轻几句话,已经掩饰花若鸿的仓皇,将场面带过。
什么纺织巨富花麒育之子,当然是源五郎挑选的假身份。麦第奇家本身也有经营丝绸生意,收花若鸿为一品门客,那是十分合理之事。
此时宾客们才忽然想到,这人以花姓之身,却成为麦第奇家出赛代表,莫非两大世家已决议联手,这才选出此人?一念及此,众人都不得不撇开外表形象,对这犹带三分笨拙的小子重生敬意。
兰斯洛可没想那么多,他着实不喜欢这种言谈虚伪的场合,再说自己两人本是冒充,待得越久越危险,得早早设法开溜才是。
“贤侄的这名护卫……哈哈!仪表俊朗,果然是英雄人物!”东方玄虎道:“连续两次出手,技惊全场,这等少年人才,当今七大宗门几人能及?江山代有人才出,好、好、好。”
他连夸三声,宾客们议论纷纷,想不到东方家主人对这两个无名小子,当众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但是,受夸奖的一方却不做如是想。不晓得为什么,打从碰面起兰斯洛就不喜欢面前这老人,对他的夸奖更觉得言不由衷,好像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一个劲地对两人夸奖。
然而,古怪的是,明明是初次会面,自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老头……
比武招亲至今,兰斯洛可以说是异军突起的风云人物,尤其是今日在场上施展白鹿洞不传秘剑“青莲剑歌”一事,其震撼程度,足以轰动整个自由都市,众人皆期望能晓得此人为何能使用此技,但东方玄虎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只是不住夸奖两人,对此话题闭口不提,令宾客们大为失望,兰斯洛准备好的一堆应答,也全无上场机会。
“喂!随便胡扯几句,准备开溜了!”
“啊?现在就要走吗?饭也没吃,岂不是好没礼貌?”
“礼貌和命哪个重要?”
趁东方玄虎不注意,兰斯洛与花若鸿互使眼色,交换著这样的讯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尽管东方玄虎始终笑容满面,兰斯洛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压轴戏总在最后,最具份量的客人也是。”东方玄虎长笑道:“让老夫来为两位介绍,这位豪杰你们必然认识,石字世家的五太保,石存信,来,你们亲近亲近。”
听见这一句,兰斯洛与花若鸿俱是心叫不妙。先不讲自己一干人与石家的瓜葛,单是石家与麦第奇家相互仇视的地位,已肯定有一场麻烦要上身。
石家与麦第奇家实力相若,可打从兰斯洛两人进门,全场注意力只在他们身上,东方玄虎更是不合身份地连连破格礼遇,亲热有加,完全忽视了石家的存在,出席的石存信与亲卫队,无不心中大怒,预备发难。
石存忠闭关练功,这趟由五太保石存信代表。他见过兰斯洛出手,自忖不是对手,但他既然使出青莲剑歌,肯定与石家死敌有莫大关系,那人近年来行踪不明,需得藉此机会弄个清楚。
正自思索如何发话,旁边一名亲卫队悄声禀告,石存信听得数句,不由得面泛喜色。
花若鸿却立刻惊得面色苍白,兰斯洛见状,心中也连叫不好。当初花若鸿曾被石家亲卫队擒住,给殴打得不成人形,必有不少亲卫队员识得他相貌,一个照面认出,告之石存信,要由他来揭发。
一想到这,兰斯洛暗骂东方玄“狐”果然狡猾,自己两人破绽处处,如何能瞒过这阅历丰富的贼老头,但他总是顾忌三分,转藉由石家人来揭起冲突,自己半点责任不负,落得乾净。
要是给揭穿身份,那么不但是假冒麦第奇家使者,花若鸿更有着上次抢花轿,造成混乱的责任,这老头顺理成章地下令扑杀,届时便是全场围攻。自己固然可以凭著武功突围,但看这老头的架势,只怕武功很不简单,未必能全身而退。
倘使源五郎在此,定会耸肩嘲笑东方玄虎畏头畏尾,做事没有大丈夫气概,怎能成就宏图霸业。可是,兰斯洛两人却没有这等余裕,看著石存信大笑走来,脑里急转。
该怎么办?
旭烈兀。麦第奇,麦第奇家当家主,在大陆上享有“金头脑”的美誉,不过初次与其会面的人,必然会为那翩翩贵公子的俊逸外表,赞叹再三。
金色长发随风徜徉,蓝色眼眸灿如冰晶,像精细雪瓷般的白皙脸庞,却因为脸颊上三道源自武炼血统的虎纹,而显得英气勃发,再配上那招牌似的华丽笑容,即使身处群众间,仍会让人第一眼便注意到这颗明星。妙的是,虽然他有这种特质,但全身上下却散著一股悠闲自在的气氛,构成了他独特的魅力。
在大陆的传闻中,旭烈兀在衣著与流行时尚方面,一向品味独特,此时,他便穿著一袭白衣,款式是风之大陆上从所未见的,白鞋、白袜、白衫、白背心、白长裤、白手套,身上的白外套尾端更剪裁得形如燕尾,瞧上去不伦不类,可偏生穿在这人身上,就是好看得几近炫目。
“几年不见,你穿衣服的品味又变了。”
“当然。这套衣服是雷因斯的无忌公子赠送,据说传自西面大海对岸的国度,简称西装,我觉得和我很配,以后都穿这东西了。”旭烈兀笑道:“有了这么好的衣服,这么俗的车子就不配我了,上个月我向无忌公子重金订购,托他们太古魔道研究院弄台个人跑车给我,以后出门就风光了。”
九龙玉车,打忽必烈起,就是麦第奇家雄视天下的王者象徵,这俊美少年说换就换,毫不在乎,正显示他竭力求新求变,勇于尝试新事物的积极个性;不过,看在旁人眼里,通常只会注意到他的有钱。
说话间,十八名从人由玉车的行李箱中,取出零件,拼组成桌椅,再奉上精美茶具,供主子与客人坐下谈话。
而这名行事作风力求华丽炫目的少年当家,在座椅的要求上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竹藤编成的座椅旁,堆了数百朵仍保持娇艳颜色的香水百合,去除尘味,只是当那浓郁芳香扑满鼻端,一直皱眉的银发客人,也不禁露出微醉表情。
“师兄请尝看看,虽然没有金龙苔那么好,但仓促之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我这次微服出巡,一切力求简便,所以没带什么好东西在身边。”
“乘著九龙车,四大长老跟了两个,又有十八名高手随行,足以轻易踏平暹罗城的武力,也叫做轻装简便吗?”
这是事实,但发话一方说的也很认真,比起平常外出时随行数百人,行李数十车,这样的装备的确已经是委屈的简单。
“可是,足以轻易踏平暹罗城的武力,却连师兄您的一剑都接不下,五师兄果真万夫莫敌啊!”旭烈兀微笑道:“时间好快啊!距离您与师尊的决战,只剩一年不到了,您这样的实力,届时决战一定很精彩,让我好生期待呢!”
所有仆从,连带两名长老,都退至一边,不敢打扰主子与客人的谈话,他们都晓得客人的身份。与老年人的斑白不同,那种奇异的银发,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就是与主子同样拜在白鹿洞陆游门下的五弟子,剑仙李煜。
年纪仅仅比主子大上一点,但剑仙之名,如今已是传颂整个大陆的神话,他的生平际遇、战绩、武功,那惊神泣鬼的绝世神剑,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说,对著这么一个剑中神人,是值得所有武者肃然起敬的。
初见时没能认出的理由,应该很简单吧!这人必是用了某种压抑自己武功的秘诀,令外表产生改变,所以才会在鸿翼阵里吃到苦头,当银发再现,那也就代表绝世神剑露出锋芒,就算组成鸿翼大阵,也是挨不了他几击的。
回想早先那一刻的神剑锋芒,两名长老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望见惧意。
麦第奇家众高手退至数百尺外,不敢窃听分毫。主子在那一副犹带几分少年淘气的外表下,有著无比精明的计算,绝对不需要,也不喜欢手下做出多余的事,因此,对主子充满信心与景仰的他们,只是退得远远,静待主子与来客的谈话完毕。
传闻中,李煜与艾尔铁诺的和解,旭烈兀出了大力,事后也得到了大利,而这两人又是同门师兄弟,此刻重逢,彼此之间的谈话会是什么呢?想必是整个大陆都亟欲知道的秘密吧!
但这段对谈只进行了短短半刻钟,是不是因为茶叶太劣,导致两名极重生活品味的天才不满,因而减少谈话yu望,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当两人分别站起,预备分道扬镳时,一个人依旧是带著微笑,另一个与来时一般,臭著一张脸。
瞧著这名金发美少年,他心中亦是感慨良多,自己与这名师弟,其实并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但他总能巧妙地应对,令自己无法对他产生恶感,而半被利用地帮了他许多,换做旁人,早被自己毙于剑下!
这点,和那源五郎实在好像,不愧是同一门派里头的人物。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可是被这两根歪梁压著的自己,不是太可笑了吗?
想著想著,他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五师兄最近心情好得多,让我同感欣慰啊!”旭烈兀耸耸肩,微笑道:“也好,本来我亲赴此地,是为了先声夺人,让石家摔得鸡猫鸭血,但现在既然有五师兄在,我就不用花这多余心思,打道回艾尔铁诺了。”
“呵!不必谢我,要谢,就去嘉奖你的好部下吧!”
“部下?哪一个?”
“一个和你有同样笑容,叫做源五郎的浑帐小子!”
“……那个人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