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外面有客来,夫人请您过去见见,”张氏身边的小丫头霜儿进来道。
“有客?可知道是谁家的?”她们回到洛阳也有一段日子了,该招呼的已经都招呼过了,临近年关,怎么有人来拜访?
“小姐,您换身见客的衣裳,”桃子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桃红石榴蝴蝶团花纹镶毛褙子出来,轻声道,“是吴家出嫁的姑奶奶给咱们府上送节礼来了。”
“吴家姮娘?”叶睐娘一愣,“知道了,咱们去见见,”不论吴均是个什么样的人,吴姮芳是真心待她的。
“见过叶家姑奶奶,”吴家来的是两位体面的婆子,俱是暗红立领暗纹对襟长褂,面容恭谨的与叶睐娘行礼,“我家奶奶说了,与叶家姑奶奶相识一场,如今听说奶奶回到洛阳,特意让奴婢为夫人和叶姑奶奶带了些我们江南的特产,”说着方脸的那位从袖里掏出一只信封,“这是我家奶奶与姑奶奶的信。”
吴均钟情叶家三小姐在吴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两位婆子虽然是吴姮芳婆家的人,但来了一阵该听说的都已经听说,此时不由偷眼看眼前这位与丈夫和离的女人。
只见叶睐娘头梳随云髻,上插着金玉玲珑榴钗,鬓边插鎏金草虫啄针,一身桃红褙子配色调柔和的风毛,并没有想像中的萎靡之气,薄施脂粉淡扫娥眉,两位婆子心里暗叹,怪不得勾了吴家大爷的魂儿去。
“伯母,姮芳是听说了去年的事,特意来问候的,”叶睐娘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个婆子在偷偷打量她,只是她现在也不是未出阁的小姐,需要做出羞涩状,“还送了些特产来,”叶睐娘将信递给张氏,吴姮芳其实是替哥哥跟叶睐娘道歉的,希望叶睐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哥哥一马。
“难得这丫头还懂些礼数,”张氏看完信叹了口气道,只是再懂事也只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左右不了娘家的事情。
“睐娘,你准备怎么做?”那两个婆子一走,张氏问道,“听说这半年吴大郎的日子不好过,这当口你还想买回西院,不怕~”
吴家家大业大,李琎那些小小的手段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将吴均逼的走投无路,这不好过怕也有限,叶睐娘分析这西院就是吴均冲着自己来的,她看着吴姮芳送个的几箱丝绸和茶叶,心里一叹,“侄女并没有做什么啊,吴均那样害我,我怎么也要有所回报才是,”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确切的说,凭她的力量,还不能做到。
“妹妹,”叶志恒在院门处扬声道。
“这大冷天儿的还不快进来?我刚才去嫂子那看平哥儿,听说你出去了,”叶睐娘倚窗叫着一身风霜的叶志恒,“我让桃子给你泡杯姜茶除除寒气,一会儿你回去了再泡个热水澡~”
“是,我这些天成天在外面跑,每次回来,你嫂子都不让我抱平哥儿,嫌我脏呢,”叶志恒嘿嘿一笑,脱了外罩暗葫芦花四合如意春绸草上霜皮斗蓬,自去坐在蹬了大铜脚炉取暖。
“你也真是实心眼,这几天这么冷,就不要到乡下去了,”叶睐娘从李子手里接过滚烫的帕子递与叶志恒,“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下乡’了?”
几日前他们一起聊天时,叶睐娘说这要过年了,应该下乡慰问一下庄头庄客,顺便看一下叶家佃户们过的怎么样?万一大过年的谁家有个困难做东家的能帮就帮下,大家过个好年,谁知道让叶志恒听到心里去了,便每日带了管事挨个去名下的田庄里巡视。
“你说的有道理,往年咱们不在家,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样子的,这难得回来一次,原该去看看的,那些庄头也辛苦一年了,送些年礼也是应该的,”叶志恒满不在乎道,“你们这些女人真是瞎操心,我壮实着呢~”
“哥哥先到我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叶睐娘在他旁边坐下,若是平常的事,在和安堂叶志恒就可以告诉自己不必特特的到自己这里来。
“这是你那个庄了的账目,我依你的意思,将粮食全卖到酒坊了,夹河滩水土好,种什么都长的好,这次价钱不错,”叶睐娘的米粮铺子一时吞不下这么多的粮食,而叶睐娘又因为想买下西院,所以就请叶志恒帮着出脱秋天收的粮。
“谢谢哥哥,”叶睐娘接过银票,就没有这笔银子,她也能买下西院,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另有一箱黄金的事,反而累的哥哥大冬天出去折腾,叶睐娘颇有些不安,“其实~”
“还有这个,”叶志恒又将一只荷包递给叶睐娘,“父亲留下的宅子原该我这个做儿子的赎回才是,只是你也有你的考虑,我便不和你争了,但这银子你要收下,你一定要收下来。”
“我知道哥哥和嫂子的意思,”自己现在孤身一人,银子对自己何其重要,想来叶志恒夫妻也是这个意思才特意送了银子来,但叶睐娘并不穷,哥嫂又帮自己太多,她不能再收这笔银子了,“只是妹妹有银子,要不要我给你算算我的家底?”叶睐娘嫣然一笑,“那我可是以为你来是查妹妹老底儿来了~”
“你这丫头,我和你嫂子不缺钱,再说了,这些原本就该是你的,”叶志恒语气诚恳,其实凭他和叶睐娘的感情,就算没有兼祧两房,他也不会放着妹妹不管,“我和你嫂子商量,不行的话你什么时候缓过劲儿来,咱们选个人品可靠的给你招个女婿!”
招赘?亏他们想的出来,叶睐娘“噗嗤”一笑,首先张氏都不会同意,自己坐地招夫,把叶志恒这个继子摆到哪里去了?“算了吧,我可不想,那样的男人能在咱们面前直起腰么?好啦,我的事你和嫂子不要担心,”她将银票塞到叶志恒手里,“放心,我的银子足够了,再说了,这西院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卖。”
吴家的势力怎么可能就缺着万把两银子,这西院不过是要见她的一个诱饵罢了,自己一家一回到洛阳,吴家太太海氏就亲自登了次门,后来吴家老太太又下了帖子来请过,只是她根本无意再见这些人,就让张氏替她推了,现在吴姮芳来了,吴均怕也不会远了。
“什么意思?”旋即叶志恒明白过来,“这个吴大郎,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谁知道竟然是个小人!”
“没事,我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叶睐娘拍拍叶志恒的手臂,这一世最幸运就是她有家人,“他还能上门抢人不成?”
河南这地方不算是北方,农村没有烧炕的习惯,有钱人家只是在房里烧了火盆,叶睐娘想着李妈妈年纪大了,便将她接了过来,跟着自己过个暖冬,这天两人正在屋里拿着个橙子逗着平哥儿练习爬,只听李子进来道,“小姐,您还真没猜错,叶成刚才过来说,吴大郎想跟小姐谈谈价钱~”
“睐娘,你真的要见他?”李妈妈一听到吴大郎的名字,气的将橙子往流着哈喇子的平哥儿怀里一塞,“妈妈跟你去,我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和他理论理论!”
“妈妈,与那种人值得不?”叶睐娘拿了绢子给平哥儿擦着嘴边的口水,“虽然知道他没有什么诚意,可若是我不去看看,心里到底是不甘,万一能买的到呢?我不想父母的家落到那种人手里。”
“睐娘,你的身子~”李妈妈迟疑了一下问道,叶睐娘的事她俱都听常妈妈说了,也知道吴均给小姐下药让她不孕的事,只是这药劲到底如何,叶睐娘的身体是不是恢复了,李妈妈一直不敢问,她这几年活在乡下,村里的妇人改嫁的多了去了,自己小姐这品貌性情,自然是要找个更好的,只是万一~
“我没事,那药藏在石头里面,能起多大作用?”她自然明白李妈妈话里的意思,依叶睐娘的判断,自己没有怀孕未必就是盆景里的药的关系,或许是老天也在怜惜自己,她一和离就特意到最有名的大夫那里请人给抚了脉,知道自己身体一切正常,倒是贾莲碧,长期喝着茯苓霜,怕是没有那么幸运了,“妈妈放心,我根本没事。”
“叶姑奶奶,许久不见,”吴均今天一袭莲青色流云岚霭斜襟长袍,外罩银白羽缎雪貂风毛大氅,足蹬青缎挖云羊皮粉底靴,束着闪金绿玉蹀躞带,笑容可掬的看着叶睐娘。
叶睐娘穿了胭脂色汴绣折枝丁香对襟出风褙子,皮粉百褶月华裙,腰间系着碧玉宫绦。秀发梳成反绾成髻,发侧压着一柄竹节纹白玉月牙梳,只斜插着一枚银鎏金掐丝珍珠簪,平静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他曾经想过,今天叶睐娘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恼怒斥责,是不屑,讥讽?只是这平静淡然还是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