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碧海惊涛

一九四一年的夏天,中国北方的一个港口上,一艘大轮船停在码头。那轮船十分巨大,两只巨大的烟囱高高耸起,黑烟滚滚像两条巨龙在天空飞翔。巨轮上彩旗飘扬,最高最大的一面旗上画着一轮红色的太阳放着光芒。码头上搭着扶梯,直通到巨轮船舷上,扶梯上从上到下铺着红色的地毯,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当地码头的苦力工人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轮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热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码头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军警们吹着口哨,拿着棍棒,拦住人群,不让人们靠近。一个老人低声跟旁边的人说:“这小日本大船可真大!就这样儿的大船,咱中国人就造不出来呦!”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啊,要不咱们打不过日本人!可惜咱们好好的码头,就让日本人给占了,他妈的,这帮子走狗军警,狗仗人势,帮着日本人欺负咱们自己人!”这人越说越是气愤,不停低声咒骂着军警。人群中一个男孩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眼睛中像是要冒出火来。这男孩大约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灰布衣服,两只胳膊极不自然的垂在腰间,遮挡着腰间的什么东西。男孩听着旁边那人咒骂军警,两个拳头越攥越紧。

突然码头上响了呜呜的号声,军警不停的把人群向后推,不让大家靠近。工人们虽然咒骂军警,但是都不敢大声,生怕被军警听到后被抓了起来。号声停后,几辆小汽车在军警的开路护送下开到了码头,停在扶梯旁边。小轿车里边走出好多穿着军服的日本军官,码头上站岗的军警和日本兵都向这些人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敬礼。最后面的一辆小汽车车门打开,却走出了一个少女。看样子那女孩儿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粉色的花裙,奇怪的是背后竟然背着一个枕头一样的东西。那些从车上下来的日本大官当中一个小胡子中年男人走过去,跟小姑娘说了几句话,牵着她的手往大船走去,顺着扶梯登上了大船。围观的人群见那小姑娘长的十分漂亮伶俐,蹦蹦跳跳的又十分可爱,发出不少啧啧的赞叹声音。日本人欺压中国人惯了,大伙儿里都把日本人想的是凶神恶煞的怪物,想不到日本鬼子也有这样让人看着就喜爱的小姑娘。

围观人群中的那个男孩看到那小女孩也是一怔,他倒不是觉得女孩多么漂亮,只是在一刹那间回忆起了自己的妹妹,同时觉得日本女人的衣服真是难看,好好的裙子后面背个枕头!男孩见那些日本大官都准备顺着扶梯登船,心想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一弯腰从拦着人群的两个军警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快步跑到那些日本人面前。军警们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冲出人群,一时忘了该上去阻止那男孩。男孩一个箭步冲到那些日本军官面前,从腰里抽出一支手枪,对着那些日本人扣动了扳机。

那些日本军官见一个衣服邋遢的小男孩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都是吓了一跳,等看到他拿出手枪更是都四散后退。可是说也奇怪,那男孩扣动了几次扳机,手枪竟是不响。男孩见手枪不响,显得特别着急失望,稍一犹豫就想拔腿就跑。周围的军警和日本兵都已经反应过来,端着枪将那小男孩围住。一个日本兵叫了一声“八格牙路”,过来一脚把那男孩踹了个跟头。男孩腰间被踹的生疼,趴在地上站不起来。那日本兵从地上捡起男孩的手枪,看了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原来那只手枪的保险还没打开,看来那男孩儿根本不会用枪。日本兵跑到那些准备登船的日本军官面前,把枪交给其中的一个军官,又是敬礼又是哇啦哇啦的说个不停,边说边指了指男孩,请示怎么处理这个男孩。人群中不停的骚动,很多人都为这个男孩可惜,都想凑上前看看男孩长什么样。

这时巨轮上汽笛响了起来。那个日本军官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巨轮,显得十分不耐烦,跟日本兵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其他军官登上巨轮。那日本兵叫了几个军警,抓起小男孩,也跟在后面登上了巨轮。就这样,男孩刺杀日本军官没有成功,反而被抓上了大船。围观的众人虽然越来越喧闹,但是始终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不一会儿,轮船汽笛再次鸣响,离开港口像大海中驶去,终于慢慢消失在海面上。

男孩被带上大船以后,被日本兵扔在一个木箱子里边,又用钉子将木箱的盖子钉住防止他逃出来。这木箱明显不是用来关人的,里边十分狭小,男孩只能在里边抱着膝盖蹲着。巨轮驶出后小男孩从木箱缝隙中往外偷瞄,见旁边不再有日本兵把守,决定试着逃跑。他不停的用手撑用脚踹这木箱,但是由于木箱十分的厚实,他蜷缩着身体又使不上力气,忙活到筋疲力尽仍是连木箱子上一根木条都没能撼动。男孩想到自己不知道会被日本人怎么折磨,吓得哭了起来。

这男孩叫韩富贵,今年十五岁,生在农村。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今年的整月初六,家中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韩富贵和妹妹在家中院子里帮母亲干活,日本兵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村。村里人们都听说过日本人残杀中国老百姓,都吓得关上了门躲在家中。果然,鬼子进村后,就开始挨家挨户踹门搜查。等搜到韩富贵家里的时候,几个鬼子见韩富贵的母亲和妹妹好看,按在家中炕上就欺负。母亲一边哭喊一边求鬼子能放过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妹妹。韩富贵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哭喊着上去跟那些日本兵拉扯。混乱中其中一个鬼子打了韩富贵一个大巴掌,又从他头上踢了一脚,韩富贵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韩富贵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和妹妹都是衣衫不整,母亲躺在炕上,妹妹就倒在韩富贵旁边。韩富贵从小被妈妈宠爱,没经历过大事儿,看到妈妈和妹妹的情形吓得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韩富贵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邻居李大叔家里。李大叔抱着他,哭着跟他说妈妈和妹妹都去了。后来的几天里,李大叔帮忙操持了妈妈和妹妹的丧事,韩富贵几次哭的昏死过去。在妈妈和妹妹下葬的时候,他像发了疯一样,哭着喊着拉着棺木,不让下葬。

后来的几个月,李大叔怕韩富贵一个人出事,让他住到了自己家中。韩富贵性格本来就内向,这时更是变得死气沉沉。很多时候他一天都不吃不喝,就坐在自己家里的院子里,不停的掉眼泪。后来虽然不再经常哭泣,但是还是坐在家里一天一天的出神。后来,韩富贵开始整天四处打听哪里有鬼子,要找鬼子报仇。邻居们本来也不知道鬼子据点儿在哪儿,就是知道,谁又敢告诉他让他去报仇?终于到了今年入夏,李大叔拗不过他,带他去县城去找一个卖早点的婶子。这个婶子后来又带着韩富贵辗转找到了县城的武工队。

武工队是县里有名的抗日队伍。韩富贵经常听村里的伙伴们讲起武工队如何打鬼子,如何炸铁道。武功队的王队长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大叔。刚见到王队长,韩富贵就扑通一下跪在队长面前,求他收自己加入武工队。王队长问他家里的情况,韩富贵说到妈妈和妹妹遇害的时候哭晕了过去。王队长十分心疼也十分喜欢韩富贵,特别是听说韩富贵从小读书识字,便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韩富贵特别佩服羡慕队长腰插双枪的神气模样,可是韩富贵毕竟年纪太小又瘦弱,队长不让韩富贵拿枪,说等他长大了再让他上战场报仇。但是韩富贵怎么等得了?夏天的这一天,队长叫来韩富贵,说带他去码头转转,其实队长是有任务去码头,他见韩富贵整天闷闷不乐,想顺便带他散散心。路上韩富贵听人说码头有鬼子,便一直找机会偷队长的手枪。但是队长十分精明,两只手枪也从不离身,韩富贵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韩富贵才趁队长睡觉的时候偷了手枪。到了码头上,韩富贵虽然没见过日本军官,但是看架势也知道那些下车准备上船的都是日本大官,心里打定了注意只要杀了一个自己也就算是报仇了。谁知道韩富贵虽然经常看到队长他们练枪,但是他自己却从没用过手枪,以为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也没有打开保险。结果他自己刺杀日本军官不成,还被抓上了大船。

韩富贵被关在木箱里,只能从木箱的缝隙里往外看,只看到甲板上有日本兵时不时走来走去,也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从未到过海上,一开始还没什么,过了半天已经被大船晃的晕头转向。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日本兵打开木箱盖子,塞进一个又干又瘪的苹果,然后又把盖子钉上。韩富贵心里害怕不知道鬼子要拿自己怎么样,不过害怕的久了反倒稍微镇定了起来。他把整个苹果的连核儿都吃了,心想自己要攒着力气,等再有日本兵打开盖子的时候就去咬他脖子,能杀一个是一个。这天晚上,韩富贵感到一阵阵凉风吹来,正努力着睡觉的时候,突然强光不停的闪烁,天空中打起闪电来。又过了一会儿,几声炸雷响起,震得韩富贵直捂耳朵。雷声过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忽然感觉天气变得特别地冷,仿佛一下回到了冬天一样。几个日本兵在甲板上正说着什么。忽然瓢泼的大雨说下就下了起来。那大雨实在太大,不一会儿甲板上就积满了水,日本兵都跑到船舱避雨。

韩富贵泡在木箱里边,周围全是哗哗的雨声,吓得不知所措。突然一阵大浪袭来,整个大船不停的晃动。巨轮上汽笛声、雨声、日本鬼子的喊叫声乱成一片!巨轮突然往一侧摇动,木箱在甲板上一下滑出去老远撞在船舷上一个柱子上,一下就被撞出一个大裂缝。船身又往另一侧晃动,这次晃动更是厉害,大船像是要翻了一样。木箱跟着晃动又滑到了另一侧船舷,又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竟被撞碎了。

韩富贵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木箱被撞碎了,想站起身来。但是船身实在晃动的厉害,韩富贵刚站起来就摔个跟头,随手抓住了一条铁链,再也不敢撒手。这时大雨越下越大,韩富贵被淋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周围人们的喊叫声已经听不到了,只能隐约还听到汽笛的声音。天空中雷声滚滚,震得韩富贵耳朵生疼。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却是从脚底船来,然后眼前火光一闪,离他不远地方的几层楼高的船舱爆炸了!韩富贵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一股巨力在自己背上一推,手中铁链再也抓不住,身子像个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跌落在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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