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瑛如幼时一样拉着尹商,揭他老底:“你小时候生病了不肯吃药,每次都偷偷把药倒掉,要不是我每次监督你,你怕早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尹商据理力争:“怎么可能?我身体很好的,而且吃药而已,又,又不是吃毒药。”
容瑛就不屑的笑了:“那好啊,一会儿我熬了药,你把他喝了就成。”
走了两步,尹商就开始打商量:“那个,能不能不喝啊……我身体很好的……”
“不能。”
“……”
卿云刚刚才换了药,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看书,这些日子他精神渐渐好了起来,总躺着也无聊,便找了些兵书来看,为将者,即便不能疆场杀敌,也能运筹帷幄于帐中。
卿云也算是想得明白的人,即便废了双腿,但他也不愿意做废人,即便终生不能行走,也,不过如此。
卿浅浅没像平时似的风风火火,反而有点文艺的走过去,卿云把手中兵书搁在一边,对她笑道:“你这样子安安静静的,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卿浅浅自己也觉得不习惯,因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可是那件事总归是不好的,她总不至于没心没肺,所以至始至终她都笑不出来。
她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大哥,你今天精神看上去好些了,容姑娘医术果真是了得。”
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卿云想好,他如果不想好起来,就算是再厉害的神医都没有用,药能医的人身,却不能医人心。
卿云温和的笑着:“容姑娘的医术当今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比肩的,她自幼就痴迷医术,除了医术别的都不沾,我常想,人一辈子如果只专注于一件事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卿浅浅瞄了一眼卿云手边放着的兵书,“大哥心思通透,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人一辈子总归是不能什么都如意的,我如今这样,倒能完全静下心来研习兵法了,将来即便不能再亲自上阵,也可在后方出谋划策,尽自己绵薄之力。”
“天家无情,圣上对我们卿家如此不公,大哥你还想着要为这样的昏君尽忠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并无怨尤,何况这事和圣上无关,不过浅浅,这话今后切不可再说。”
“他不过是出身好而已,这个天下,那个位置本该能者居之,谁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谁才配做皇帝。”
卿云有片刻沉默,眼中掠过讶异,之后又恢复平静:“你说得固然是有道理,可是不管怎样,若天下燃气战火硝烟,受苦的是百姓,我纵然不能改变什么,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守得几年宁定,老百姓不至于过得太苦。”
“如今群雄割据,各国国侯都在伺机而动,这天下眼看就要乱了,假若有一个圣明君主出现,而他又不是正统,你会助他吗?”
卿云没有立即回答,卿浅浅也明白,卿家世代忠良,即便如今圣上如此待卿家,要叫卿家反戈,也不是
件容易的事,但是这是迟早的事,卿家必须做个决断,要么随着大永朝覆亡,要么另择明主。
“如果是你,你会做何选择?”半晌过后,卿云沉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丝疲倦。
卿浅浅毫不犹豫:“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良禽择木而栖,我不会愚忠于任何人,我只会忠我所认定的明主,更何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是有这个能力,我为何要屈居人下?”
天边惊起一声响雷,堪堪打在卿浅浅说话之后。
饶是卿云这般沉着的人,也被他的话惊得脸色大变,“浅浅,你这番逆天的话,可不能再说,否则会给卿家打来灭顶之灾的!”
“我不是戏言,大哥,逐鹿天下未必就是男人能做的事,何况,我还有大哥你助我。”卿浅浅混人一个,此刻说起这话却是十二万分的正经。其实这破江山她才不稀罕,只不过为了卿云能重振,为了卿云今后此生能有个念想,她这番话不得不说。
卿云也不笨,当然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意思,“浅浅,大哥答应你,无论来路如何,也不管谁得江山,只要他是圣明君主,大哥就会助他。”
卿浅浅见他这样说,便放下心来,关于公孙月的事,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沉默了半天,低声道:“那,假如月姑娘要嫁人了,大哥你……你会怎么办?”
卿云心中一颤,其实这个想法早在他心中流转了千百次了,只是他不肯去面对而已,以他现在这个样子,这辈子和公孙月是再也不可能了的,何况以公孙家的立场,是不可能让公孙月自己再做主自己的婚事,公孙月迟早是要嫁人的,他如今,已经不配了。
“娶她的人,是谁?”
“东梁国世子,南宫翔。”
“我曾与南宫翔见过几面,他人很好,待人也很和善,月儿嫁给她,他不会辜负她的。”
“大哥……”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留下来多陪你一会儿吧。”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要她过得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可是,若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幸福?”
“这世间上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就会在一起的,浅浅,有些事我们不能强求的,强求也求不来的,这是命。”
从卿云房中出来,卿浅浅脑中还浮现着卿云最后说的那句话,她站在廊下,忽然就觉得有些事,其实真的已经原谅了。
曾经,她也曾被辜负,一颗真心的捧给那个人,可是到头来……
心,猛地痛起来,她缓缓垂头看着心口的位置,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放下了,却原来每想一次都还是会痛。
秦渲,七年了,我终究选择了原谅你。
她曾经偏执的爱他,以为他就是她人生的全部,那样浓烈炙热的爱情,可是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一场梦。
秦渲,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不过是将她当做
傻瓜,不过是利用她得到她的公司而已,不止如此,他还亲手将她推向死亡,当她看到他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只想逃,逃到没有他的地方去……
大雨仍旧在下着,好像会就这样一直下下去。
公仪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冷,不过他的手够宽大够暖和,“手怎么这么凉?”
卿浅浅没挣扎,让他牵着,“没见下雨吗?”
“嗯,那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还行。”
“那我不放手了。”
“好。”
有些事,终归是要放下的,人若总执着在过去里,又怎么去面对明天?
就算曾经那只是欺骗也好,至少,那个人在那段岁月里,即便是虚情假意,他也曾对自己好过,何况如今他们已经不在一个时空了,又何必执着的去恨去怨呢?
“我突然想吃糖葫芦。”卿浅浅不要脸的开口,丝毫没觉得这种天气鬼才会在街上卖糖葫芦。
不过公仪珩也挺大气,直接就说:“好,我这就让十三月去买。”
十三月在房梁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噎死,她家公子绝对是故意陷害她的!这么大的雨,这种天气,卖糖葫芦的都在家带孩子,好么!
大雨迟迟不停,半夜时分,卿家的大门却被急切的敲开,开门的时候护卫脸拉得老长,大半夜饶人清梦,简直是作死。
门一打开,那护卫打着哈欠抱怨的话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来,那敲门的人浑身淋得湿透,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的湿人,那人神情肃穆,张口就道:“三公子在哪里?我有要事要见他。”
护卫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字:“三公子在后院左边第三间厢房,他……已经睡了……”
那人已经快速的走进夜雨中,朝护卫说的方向去了,护卫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连人是谁都还没有盘问,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啊?护卫还是很有敬业精神的,想到这里立马瞌睡都醒了,将大门快速关了,赶紧的去禀报老管家。
那人找到护卫说的后院第三间厢房,还没敲门,屋内已经传来公仪珩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那人也没觉得惊讶,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家公子是不能和常人比的,耳朵尖得比什么尖,那人推门进去,公仪珩一看他一身水,连忙道:“你就站在门口说话,免得打湿我屋子。”
屋内灯火如豆,公仪珩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十分嫌弃。
那人嘴角抽了抽,额上挂满黑线,拜托,老子冒着这么大的雨快马加鞭的赶来,竟然就得了这么一句话!他还没有一间屋子重要!这是要疯了!
于是他头一昂:“那好,我不说了,再见。”说完果真转身要走。
公仪珩顺手抄起一方砚台就丢了过去,砚台看看从那人耳朵边飞过去,“你再走一步,下次可就不会是从耳边擦过去了。”
禽兽!无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