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身上有伤药,但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胡乱的为赵无极包扎,赵无极从晕过去之后就没吭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似有若无的喘着。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十四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他只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久到从来淡定自持的他开始有点烦躁。
赵无极睁开眼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一切都暖洋洋的,十四双眼覆着白绫,所以赵无极只能看到他半张脸。
赵无极没动,虽然他醒了过来但是伤还是很痛,最主要的是他怕自己动了会惊到十四,十四背脊打得笔直,从昨天到现在就一直是这个姿势。
赵无极沉默的看着十四,以为今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和十四这样亲近,可现在竟再次与他这样在一起,他心中很高兴,却又知道,不会长久。
一生一世,有时候竟也这样漫长。
如果时光能够在此刻停下来,他与十四能就这样一辈子,叫他拿余生去换,他都甘愿。
十四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却比从前灵敏了很多,赵无极就算是强忍着可他的呼吸和昏迷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十四没有拆穿,是因为他忽然不想拆穿了。
他和赵无极,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他忽然觉得倦了,生死一线之间,他忽然想,哪怕是被欺骗过,哪怕是被他那样伤过,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要他死。
从前一门心思看着他阴谋算计,到最后决裂,以为此生不会再为他难过哪怕一分,可是当那日龙傲天的剑劈向他时,他还是义无反顾去为他挡了下来,赵无极是他这一生的劫数,十四觉得自己真的很贱,被人那样玩弄,竟然还能为他掏心掏肺的去挨剑。
那一剑,废了他双眼,却保住了赵无极半条命。
十四慢慢伸手去摸赵无极的脸,赵无极身体硬邦邦的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十四手上有血,因为没来得及清洗,或者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没办法洗干净。
“你瘦了很多。”这是决裂之后,三年多以来,十四第一次这样温柔的同赵无极说话。
赵无极觉得喉咙哽得厉害,声音沙哑得像破漏的风箱:“你也瘦了很多。”
十四笑了一下,将手收回来,“我闻见风里的桃花香,闻见你身上的味道……我有过错觉,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可是又怎么回得去。”
赵无极听见他话中的绝望,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阿四,从前我做错事你总是肯原谅我的,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十四又笑了一下:“从前你做错事我不计较,是因为我愿意宠着你,可是如今不同了,被你欺骗利用已经够贱了,难道你还要我原谅,那我岂不是天下至贱……无极,你几时变得这么天真了,觉得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
“阿四……”赵无极轻声,除却叫十四名字,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把火,却是将十四的心冷透,就算现在怎么捂,都
捂不热了。
“等你伤养好了,从今后,你我……”
“不行!”赵无极蓦地嘶吼道,因为知道接下来十四要说什么话,他太了解十四,可越是了解就越是害怕,“我不会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若是三年多年,赵无极对十四说这句话,那时十四一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哪怕是被利用欺骗,也无有怨尤。
可是如今,他这双眼睛已经废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十四,那个强大无所不能可以庇护他的十四了,他不能拖累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
十四慢慢站起来,真的很慢,好似这件事很费力似的,“等你伤好,你我永不再见,有些事,不是你回头我就一定要选择原谅。”
赵无极紧绷的一根弦就这么断了,他捂着心口喉头涌起的腥甜令他神智有些混乱,他看着十四清瘦的背影,缓缓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我又何必要活着?”
十四顿了半步,“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只是蝼蚁尚且贪生,你好歹也是个人,不要叫我看不起你。”
赵无极痴痴笑了起来:“阿四,有时候我真的宁可,从没有认识过你。”
十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慢慢的往外面走,他眼睛看不见,可是这竹屋的每个角落他都记得很清楚,他不会走错,正如他和赵无极的感情,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动摇过,只是有些事,真的已经不复。
赵无极捂着腹部,那里在流血,可是他的心里,其实更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生只得一个十四,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誉之觉得自己就是个贱命,伤得体无完肤了,结果没有几天竟然也能下地走动了,不但能走动,活蹦乱跳的跟从前没个两样,就是身上的伤疤有点难看,他问了大夫怎么才能不留疤,免得影响他俊美无匹英明神武的形象,大夫于是罗列了不少珍贵的祛瘀膏,苏誉之立马就掏银子叫大夫去买,大夫其实想说,男子汉大丈夫身上留点疤啥的其实更显成熟,不过没好说出口,怕被苏誉之打。
从那天之后,卿浅浅就一直在照顾苏誉之,也没在苏誉之面前流露出任何哀伤悲痛的情绪,苏誉之有时候看卿浅浅会失神,失神之后就会厚颜无耻的去惹怒卿浅浅,然后得一顿暴揍,似乎这样他才心满意足。
宋衍一直很忙,忙着处理宋家的生意,即使宋衍不在永安城,但宋家的生意却必须由他经手,卿浅浅只知道四大家族都很有钱,尤其是以四大家族为首的容恒,说他富可敌国都是藐视了他,容恒的钱多到无法想象,于是卿浅浅觉得,假如她要改嫁的话,容恒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天宋衍好不容易忙空,抽空来看苏誉之,卿浅浅陪着苏誉之难得的在院子里练字,其实本来是卿小安要练,最后就变成了苏誉之练了,苏誉之脸上画了个大大的王八,正握笔努力写字,卿小安就围在一边看着,卿浅浅时不时就张牙舞爪的点评两句。
有风吹过,宋衍站在廊下,心中忽然生出抹失落,因为在他面前,卿浅浅从不会这样自在,七年,他和她已经完全陌路。
“宋叔叔,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卿小安耐不住性子,满院子里跑,跑了没两步就看到宋衍,于是上前好奇的问道。
宋衍回过神来,淡笑着走过去,见苏誉之不好意思的遮脸,淡淡道:“苏公子伤势可大好了?”
苏誉之于是挥挥胳膊撩撩腿,“好全了,这会儿都能上山打老虎了。”
卿浅浅一脚踹过去:“你嫌命长了,可以先把钱给我再死。”
苏誉之就龇牙咧嘴捂着脚,“你干嘛又踹我!你像个女人行不行!”
“不行!”
苏誉之气得瞪眼,又拿卿浅浅没办法,捂着脚斜眼看着卿浅浅,宋衍心中一阵失落,面上却是无所谓,道:“苏公子伤好了就好,宋某这些日子有公事处理,也没时间来看望苏公子,苏公子莫怪。”
苏誉之立即豪迈的挥手:“没事,反正我又不会死,宋公子你这么忙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宋衍看了一眼卿浅浅,笑了笑:“嗯,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去就好。”
苏誉之正要答应,卿浅浅却先开口道:“不必麻烦宋公子了,我们明日就启程。”
苏誉之愣了愣,“启程?”
宋衍倒没表现出惊讶,只是问她:“卿姑娘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卿浅浅看着在花间跑来跑去的卿小安,深吸了口气,尽量露出个很自然的笑容:“南唐。”
“什么?”苏誉之率先失声叫起来,这几天看卿浅浅一直很平静,虽说不相信她是真的走出来了,却没有想过她这么冥顽不灵。
宋衍望着卿浅浅,“南唐如今局势凶险,你这时候去,只怕艰险万分。”
“不管这路如何凶险,我都要去。”卿浅浅坚定道,无有丝毫犹疑。
卿浅浅这人就是这样,无耻的时候比谁都无耻,但是正经起来的比谁都要正经,所以通常一般人都不能接受她这样两种极端,比如苏誉之。
苏誉之当场就跳起来,“不准去!”
卿浅浅白他一眼,“老娘去哪里管你屁事。”
苏誉之被卿浅浅一句话噎得半死,在风中抖了半天,硬生生挤出来一句:“确实不管我屁的事。”
卿浅浅再翻个白眼,“你能不能回答得有创意点?”
苏誉之脖子一昂,“难道你觉得我这个回答没有创意?”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没……”
宋衍横插一句:“你若执意要去,我送你。”
苏誉之和卿浅浅两人同时看向宋衍,这次倒挺默契,连台词都是一样:“为什么?”
宋衍有那么点气质如兰的笑了一笑,“总归那种虎狼之地,你一个姑娘家去太危险了,我正好有要事去南唐,顺路就送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