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往旁边一指,黎峻微笑着说:“姗姗,以前小的时候,你最喜欢让我抱着你坐到那上面,跟着其他的小朋友一块儿玩儿。”
那是一处已然荒废了的旋转木马--准确来说,是锈迹斑斑的铁质游乐设施,算是微型的旋转木马。一个不大的圆形铁盘,距离地面有半米,上面有一圈简陋的木马,铁架子做成的雏形,加上木板坐垫。
怔怔地看着那玩意儿,蓝若斐仿佛见到了当年的景象。
她开心地坐在木马上,两手紧紧抓住木马头部伸出来的两根手柄,小屁屁不太安分地在坐垫上移动着,就跟骑马似的。耳边不时传来孩子们欢快而喜悦的叫声,有大人们不放心的叮嘱,还有谁,用那温和的目光在看着她。
“姗姗,看到妈妈这边来!阿峻,你和女儿一块儿照张相嘛!”
“姗姗,亲爸爸一下!真乖!”
“姗姗,你是要爸爸,还是要妈妈?如果回答得好,爸爸就带你去动物园玩哦!”
很多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蓝若斐有些无法适从,这些究竟是她记忆深处的内容,还是这会儿触景生情而衍生出来的想象?她茫然了。
见到她轻轻甩着头的动作,明可帆不禁有些担心,扶着她的肩膀,满是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觉得哪儿不舒服吗?是不是头疼?”名为找回忆,那他自然就要小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任何不适,就要及时喊停。
谁都不会指望着,她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想起所有的事儿,只求她能以平静的心态,听完以往的故事。记忆的缺失并不意味着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他女儿的母亲,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回以一个微笑,蓝若斐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好像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所以才想把那些东西都甩开。很神经质对不对?”
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明大少*溺地轻笑道:“傻瓜!这有什么?兴许是你的记忆正在被唤醒,不用害怕。要是觉得心慌,或是心里没底儿,那你就紧紧抓住我的手,记住我时刻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两个人共同去面对,总比一个人独自坚强要好很多。
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她的心底始终暖融融的,哪怕很多话不曾说出口,他就能轻易洞悉她一切的想法,给她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
那一天里,黎峻带着他们到小区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逛了一遍,把当年一家三口生活中最经常去的地方都一一介绍了。最后还来到了他们住过的那个房子跟前--里头早就换了主人,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变了样儿。
尽管在这里有着幸福的童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跟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但是旧地重游并没有让蓝若斐想起任何事儿。
只是脑子里模糊地出现了一些画面,也不知道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她太急于要找回记忆,才有针对性地想象出来的。
别说她,就连黎峻也有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了,这二十多年的变化太大,小区没被拆掉已经算是个奇迹。这么陈旧的小区,不可能还住着所谓的当年的老街坊,况且就是从这里开始,关芸就带着女儿过上了流离颠沛的生活。
即便被孙娅茹找上了门,默默忍受她如同泼妇骂街似的羞辱和谩骂,被左右邻居指指点点,关芸由始至终都不发一语。对于这个来撒泼的女人,她是心怀愧疚的,她的确是破坏了别人原本完整的家庭。
“狐狸精”“践人”这样的称呼,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邻居们的谈论中,不少女邻居还特地当着关芸的面儿,揪着自个儿老公的耳朵,严重警告他们要远离她这个污染源。还说什么“狗改不了吃屎”,“能偷得了一个男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有更多难听的话……
那时候的蓝若斐年纪很小,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可以从别人对待母亲的态度分辨出他们是带有敌意的,偶尔还会被吓得哇哇大哭。
自己种下的恶果,自然是要承担的,不过关芸也深知,女儿是最无辜的,她不该小小年纪就承受那么多有色的眼光。为了避免孙娅茹继续上门来吵闹,也为了女儿可以在正常的环境下健康成长,关芸果断选择了搬家。
对此,她也没有在黎峻面前说孙娅茹的半句坏话,反而说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还是低调行事比较好,甚至劝黎峻减少过来探望她们母女俩的次数。
往后的故事,连黎峻自己都记得不太真切了,因为关芸搬家的次数实在太多,有时候搬到了新的地方好几天了,他才知情。对于孙娅茹背着他所做的一切,他当时确实不清楚,否则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
走了大半天,没有任何的结果,蓝若斐的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疲惫之色。明可帆搂着她的肩膀,“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咱们往后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继续去唤醒回忆,机会还是有的。”
坐上车后,他便按下了和前排之间的隔断玻璃,留下一室清静给他们小两口,司机稳稳地开着车子。双手一使劲儿,就把蓝若斐抱起,放到自个儿的大腿上。
轻捏了她的脸蛋儿一把,“小样儿,学人家玩儿什么深沉呢?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嘛!”
深知他是在担心自己,蓝若斐也不再耷拉着脑袋,抬起头来朝他柔柔地一笑,“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吵啊?人家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以前我怎么会觉得你很酷呢?真是瞎了眼了!”
微眯起眼眸,男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后悔了呢?嗯?难不成你现在还嫌我烦了?”
大手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了她的腰间,正不轻不重地掐着她,仿佛在做无声的威胁。那架势,好像她不给出个满意的答案,就会形势急转直下,用别样的法子来对待她。
顺势靠到他的怀里,蓝若斐小声说:“老公,抱紧我。”
突如其来的,语气软了一大半,也成功地打消了男人的嚣张气焰,立马化身为一只乖顺的猫咪,听从主人的召唤。收紧双臂,将怀里的女人牢牢箍住,“这样够紧了吧?要是喘不过气来,我还可以免费提供人工呼吸。”
“啊!”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不太和*谐的痛呼,某大少的胸口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啧啧啧,这女人下手还真重啊!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
“再胡说,今晚我就跟晴晴睡,你自个儿一边凉快去!”冷冷地甩出杀手锏,蓝若斐老早就找到对付这男人最有效的法子了。
谁让丫的整天都知道往歪处想呢?那就有针对性地威胁他好了,拿女儿来做挡箭牌,也是最合适的借口。
两人就这么互相调笑着,不时打闹着,车子很快就回到了别墅。直到这时,蓝若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那么快就忘却了烦恼,那些不快通通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就因为有这男人陪在身旁,仿佛能将世间的纷扰琐事都忘掉。
想起刚才临分开的时候,黎峻曾经提出,是不是能找个时间,和孙娅茹母女俩见个面,一起吃个饭?蓝若斐当时很果断地拒绝了。
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不打算和那边的人见面,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她们。虽然她当年还只是个不懂事儿的孩童,但如今的她有道德是非观念,知道什么是不该做的,也在为自己母亲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尤其在面对黎乐雅的时候,她就更加抬不起头来了,总觉得是自己偷走了童年时期原本该属于她的幸福时光,若不是她,只怕黎峻当初会给予黎乐雅更多的爱吧?
心烦意乱之下,即便是待在家里也会坐立不安,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晴晴还小,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很长,基本上吃饱了眼皮就开始耷拉了。这让蓝若斐就更是无聊,想逗弄一下女儿打发时间都不行。
明可帆最近都在忙着度假村的项目,工程的进度很快,已经能看到一些雏形了。所以他每天都要跑到工地去,和设计师还有工程部的经理根据现场情况来作调整,有时候连中午都顾不得吃饭。
如此的状态,作为体贴的妻子,蓝若斐自然不会不懂事儿地去打扰,唯有自己找乐子。
而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候,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便是她的好姐妹--凌春。姐们儿要来是干什么的?当然是无聊的时候可以陪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吐槽。
对此,凌春经常自嘲是个“垃圾回收站”,不断接收来自于某人的大量信息,往往不需要给出任何的安慰,纯粹做个倾听者就好了。
是以,这天她一坐下,便带着几分无奈,“说吧!今儿又有什么想不通了?”那态度,那姿势,就跟医院里问诊的医生似的,就差脖子上没有挂着一个听诊器了。
“春春,你当真是我肚子里的那条虫子耶!就冲着你这份儿默契和理解,今儿这下午茶算我的!要吃什么随便点,你别跟我客气啊!”笑米米地将菜单递上,蓝若斐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得很彻底。
他们家老公说了,别人越是想逗弄你的时候,你就得比她脸皮还要厚,那样就刀枪不入了。而她不过就是捏准了凌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只要对她说两句好话,一准儿能让她无话可说。
翻开菜单,凌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把双手抬高,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大叉叉,“别!我可不愿做那么恶心的玩意儿,就算我不介意,你们家明大少只怕连这点儿醋都会吃,我可算是领教过了,不敢招惹那霸王。”
想到那男人,至今还气得牙痒痒的。
那次不就是和闫子航闹别扭,硬是抓着蓝若斐去过夜吗?也就是陪了*的时间,两个女人躺在*上聊了个通宵,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事儿!这一点她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来保证!
可是!那小气的明大少不但记下了,还让闫子航用“非常手段”来折磨她,以示教训。最后的结果就是,霸占了别人的老婆一个晚上,她就换来了三天三夜下不了*的惨痛代价。
从此以后,凌春对于明大少及其身边的一众朋友都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们基本上都是非人类啊!不然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体力和热情?不然怎么会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对她进行打击报复?没天理啊!
关于那件糗事,蓝若斐也略有所闻,刚好大战了几天之后,她拿些东西去给凌春。当时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还表示过关心来着--想当然,人家是羞于启齿的,只是从脸蛋儿红到了脖子根,大热的天儿还系着根丝带这些诡异的现象,多半也能还原“犯罪现场”了。
那该是多么激*情荡漾的一件事儿啊!
“哎哎哎,你丫的能不能别笑得那么*加邪恶啊?就你这德性,还怎么教好我的干女儿?好好的苗子,到了你们两口子的手里,多半都会被摧残,别长歪了才好。”见到蓝若斐颇有深意的笑容,凌春赶紧敲了敲桌面,提醒她在公众场合稍微收敛一点儿。
灌了一大口冰摩卡,这才舒服地靠到椅背上,“说吧!今儿又是在烦什么?你丫的最近只要心情大好,那就指定跟某大少腻歪在一块儿,哪儿还记得起我这姐们儿啊!”
被好姐妹一语道破,蓝若斐还是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说什么呢?我像是‘有异性没人性’的人吗?”
认真地盯着她的小脸足足看了有好几秒钟,凌春才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下结论,“不像,你根本就是那样的人嘛!”
“去你的!”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吧?”
“滚!”
两人又笑又闹的,气氛空前的热烈。
每回见面都这样,总要嬉笑打闹好一会儿才会进入主题,今天也不例外,笑闹了能有半个小时,蓝若斐才将心中的烦恼娓娓道来。
“照你这意思,老头儿是想让你回到黎家去生活?可能么?如今你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犯不着回去跟他们挤吧?还有,我总觉得那个黎乐雅不太简单,虽然她那个老妈我没有见过,但是母女俩总不能有着南辕北辙的性子吧?就冲着你说的当年的事儿,既然她能教唆男人去接近你的母亲,我就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虽然措辞相对激烈了一些,不过蓝若斐对于好姐妹的这个结论倒是很认同的。
换做是她,当年都要对那个第三者赶尽杀绝,恨不得让她消失在这个地球上才罢休,现在也绝对不可能坦然接受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踏入家门。女人其实一旦狠心起来,可以比男人还要狠上百倍千倍。
毒蛇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突然没有了毒性吗?答案绝对是不会!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蓝若斐故作轻松地说:“我即使要踏进黎家的门,那也和她们母女俩没有半点儿毛线的关系。不过你倒是说对了,我对那黎乐雅还真是感觉很怪异,一提起这个人心里总是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的事儿有关。”
兴许是因为明可帆这层关系的存在吧,所以她才会特别介意?
服务员刚好在此时把下午茶的三层架子送来,凌春从最底层取出一块吞拿鱼三明治,放到蓝若斐面前的盘子里,“这是你的最爱,赶紧吃吧!想那么多干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你都没想好要不要去那个家里看看,何必庸人自扰呢?今儿咱们脱离了男人,就该好好找乐子!”
这个提议立马就得到了蓝若斐的积极响应,两个女人从交换护肤心得,聊到最新的大片,再到给男人选*……话题跳跃之快,涉及的领域之广泛,能令闻者震惊。
难得不被人打扰,男人们都在忙工作,这对好姐妹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共进晚餐,自然要吃得尽兴。可惜蓝若斐还在哺乳期,仍然需要忌口,好在凌春也够义气,没有点一些她吃不了的东西去刺激她。
吃饱喝足,在商场门口等待明大少派来的车子时,就听到有人喊:“抢包啊!有人抢包啊!快来人啊!”
这么一喊,就引来了周围的不少关注,还没等围观的群众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便看到一抹浅蓝色的身影快速冲向那正往人群中潜逃的凶手。脚下那六寸的高跟鞋对她没有丝毫影响,步伐如履平地般稳健,拉近距离后,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回旋踢--那凶手便被踢倒在地,女子顺势用高跟鞋狠狠地踏着他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