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之揽紧平平和安安,越发觉得孩子战栗不安,借着说话的空当将孩子带到矮榻后头,又道:“民国刚刚一统天下,国之根本尚不稳固,需要大量的人力与雄厚的财力,一来安抚百姓,二来收拢百官,三来镇压各地暴乱,四来兴修水利、发展经济、激励农民积极稼穑。这一样样都需要银子,你只是掌握了十万御林军与赵燕将军的大军,何来银子巩固国之根本?如果你没有银子,不肖数月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哪里能坐拥整个天下?”
端木锐仍旧未意识到深层的东西,只是脸色沉了沉,随口道:“你不是富甲天下吗,只要杀了你,你的财帛将会全部收于我的囊中。”
陆远之借机,带着安安和平平,又退了两步。
他漫不经意地驻足,一阵讥笑,“你以为杀了我,我的钱财就都是你的了吗?我名下心心相印集团的各种子产业,都没有流动资金,每一笔开支都必需经由我盖章,才可以到我的银庄提取银两。若超出三个月,各地分行还见不到盖有我印章的公文,其最高掌柜将拥有自由支配权,行里所有的钱帛都将属于他私有。你觉得,杀了我,没有我的印章,你能撑起这个天下吗?你卧薪尝胆二十余载,连完颜家族与你的杀父之仇都报不了,就是因为自己太蠢,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强大起来。哼,你虽有复仇之心,却也不过是一介莽夫。”
端木锐这才意识到,他确实是没有盈实的国库,不由紧张起来,“那你的印章在哪里?”
借着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空当,采青也跟着退到了他的身前,一阵阵虎视眈眈地敌我相对。
明堂之中,似是燃起一场无声无形的硝烟。
那些个跪在矮榻前的四五品民国妃嫔们,早已噤若寒蝉。
殷如玉眼见着陆远之已经自身难保了,忽而起了身,朝端木锐扭了个蛇腰,满眸秋波顾盼地使着美人计,“大将军,奴家愿意归顺于你,只要大将军饶了奴家一条性命,奴家愿意做牛做马的侍奉左右。”
这妖媚的眸光,与端木锐心中的那双最美的眸子相比,简直是千差万别。
端木锐直接拔开腰间配的寒铁宝剑,闪起一阵幽冷的刀光,一刹那便结束了殷如玉的性命,溅的一地的鲜血淋淋。
那白晃晃的刀尖上,滴下最后一滴浓浓血水,在穿牖外射来的阳光下闪着一阵寒光,让俯首跪地的其她嫔妃战栗不安。
他睨也不睨殷如玉一眼,森冷道:“贱骨头,我最讨厌水性扬花的女人。”
语毕,又将刀铮的一声抽回皮革的剑鞘里。
一旁的飞花听闻他的话,心下不由一紧,这水性扬花四个字,像是专门送给她的。先前,她那般高傲轻慢的目光,早已经消失散尽,存下来的只有小心翼翼与寄人篱下。
原来,她替端木锐生了一个儿子,亦是不能横着走。
是不是,这便是作茧自缚?
飞花手心里激起一阵冷汗,望着殷如玉的尸体与她爆怒的双眼,连指节也瘆得隐隐发白。
端木锐慢悠悠地将目光从殷如玉身上掠过,停在陆远之身上,“银庄的印章何在?”
这口气异常生冷,一剑捅死殷如玉,又像是杀鸡给猴看,却并没有吓唬到陆远之。
陆远之仍旧一脸泰然自若,将安安与平平抛于身后,抵在明堂正上方的那对酸枝大如意太师椅上。
安安与平平虽是对他心有戒备,却明白他从来不曾害过他们,便紧紧跟来,又紧紧拽住他的衣衫,死也不放。
他微微转身,俯下身来,朝他们轻柔一笑。
这阵笑意,似是和煦的阳光照在孩子的身上,立即让他们惊恐的神色微微安定。
他慈祥道:“安安和平平乖,让采青姐姐带你们坐在椅子上,叔叔会保护你们的。有叔叔在,坏人不敢欺负你们。”
语毕,心里却是十分的钝痛。
也许,到他死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不会喊他一声父亲。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便是他们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拽住他,似乎他可以给他们力量,让他们信任。
他朝采青使了一个眼神。
采青便扳开孩子们的手,退了两步。
不耐心的端木锐恶毒地望来,咬牙问,“银庄的印章何在?”
陆远之满脸泰然自若,道:“印章自然在我手上,不过我藏得极好,连十四郞也不知晓。”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每一步都落在一块墨色方砖,心里又默默地数着数。
端木锐十分霸气说:“那你乖乖把印章交来,本王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的死法将会很痛苦。你见过火烧活人吗?熊熊大火朝你迎面扑来,你一动不能动,任由火苗在你身体各处跳着狂舞,就算你被烧得奄奄一息了,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脂油被烧得滋滋作响。这种死法,你怕不怕?”
陆远之轻笑,望了一眼安息躺着的朱小朵,“早在朵朵三年前就被毒死在西琰国牢中的时候,我就想死了。你若了结了我的性命,我倒会感谢你。”
端木锐气急败坏,“你不怕死,那我先宰了你的一儿一女。”
陆远之落下最后一步,双脚踩在足在半平米的方砖上,用力跺响三声。
轰轰隆隆,便听见砖石扭转,那双酸枝大如意太师椅不由像两边迫开,其后的一面挂着朱缘字画的墙门,便开出一米宽来的出口来,里面漆黑一片,尤有微弱的灯光低浅地传来。
陆远之急急一吼,“采青,快带着皇子和公主离开,要好好保护他们。”
不知何时,也不知他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抵在颈间,“你若不走,我便死在你面前。”
他也知道采青护主心切,对他忠心耿耿,只好用此手段逼她带着孩子离开。
利刃已经嵌入他的血肉,清晰可见鲜红血渍沿着寒光闪闪的匕尖蜿蜒下滑。
采青咬了咬牙,拉紧安安平平平钻进洞里。
又是轰轰隆隆一声响,那道石门不由闭紧,朱缘字画回归原位,不见滴点缝隙。
端木锐领着侍卫急急追来,在那道墙上又敲又捶,却无果而终。
陆远之扔下手中的匕首,得意地笑了,“没用的,我亲自设计的暗道,谁也打不开。”
端木锐气急败坏的转身,甩起身后的披肩迎风翻飞,“别以为你放走了他们,本王就不能逼你交出银庄印章。”
陆远之满眼淡然,“我已毫无后顾之忧,任你是杀是剐,绞刑、凌迟、燃尸祭天、五马分尸,我都毫不惧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朵朵的矮榻前,满眼迷蒙地俯览她红颜早逝的苍白脸颊,心里是一阵阵欣慰与满足。
临了,他可以和朵朵死在一起,那是何其幸福!
他不由满足地笑了,迎着门外的缕缕轻风,那疲倦的眸光也变得灿然生辉。
端木锐将剑架在他脖子上,“银庄印章你是交还是不交?若你不交,本王一剑要你小命。”
他缓缓闭了眼,掠过不言,示意端木锐动手。
端木锐拿他束手无策,气急道:“没有印章又如何,得不来财帛我便去你的银庄抢钱。我有数十万大军,难道还抢不到银子吗?”
陆远之依旧掠过不言,管他会如何作为,哪怕是端木锐亲手把这座江山给败了,又能怎样。
他实现不了百姓安康人人平等的社会,那是上天注定的。
他不要再去当什么明君,他只想要个了结。
这个时空夺去了他最珍贵的情义与最心爱的人,已了无留恋了。
脑海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他便软软地坐在朵朵身边,只道:“你要印章也可以,但是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端木锐快言快语道:“说。”
他不慌不忙,抬手轻抚过朵朵冰凉的脸颊,细致地俯览着她,心里满满的欣慰,“要想得到印章也可以,让我和朵朵再单独呆一会,不需太久,一个时辰足矣。”
端木锐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诈。”
他不空商量,只道:“那你直接将我烧尸祭天吧,休想得到印章。就算你能从银庄里抢来银子,以维持朝廷的正常开销,也不能得天下民心,迟早也是要亡国的。”
这阵森冷又不容忽视的话语,将端木锐的锐气挫去了一半。他顿了顿,思量片刻,才道,“那你要是双从暗道跑了,怎么办?”
说话间,陆远之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朱小朵苍白发青的脸,又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才道:“生不能同朵朵同床,死也要同她同穴。我是不会丢下朵朵一个人,冰冷冷地躺在这里的。更何况,这道暗道只能开启一次,不性你可以站在我方才站的那块方砖上用力跺响三声。”
端木锐朝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神。
那侍卫便依言照做,踩在那块方砖上跺响三声后,却未见任何动静。
端木锐稍稍放了些心,地仍旧顾虑重重。
而陆远之始终再不说一句话,静静地凝视着身前的人儿。
看着她羸弱如风中扶柳的模样,简直是心痛如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