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登门
十二月初六,晴。万里无云,碧空如洗,难得的一个暖阳天。这日是刘大人家的儿子满月,伏秋莲夫妻两用过早饭,在家里略作收拾,巳时中,夫妻两人带了礼物出了家门。
仍旧是没有带辰哥儿。
一则是怕冷,二来吧,伏秋莲觉得去刘家是赴宴席的,肯定人多的很,刘大人为了热闹和充门面,显身份,少不得是要请戏班子的。
那戏台子一唱起来,敲锣打鼓的。
吓到了辰哥儿可就不好了。
小孩子本就心智不曾长全,若是这一惊吓,得好些天才能缓过那个劲来的,她可不想让自家辰哥儿受苦。
夫妻两人自然是同样的心思,天下父母心里,总是想让自家的孩子永远健康,平安的,伏秋莲一提,连清自然也同意,他之前也没多少想把辰哥儿带过去的心思,只是刘大人提了句,说把孩子一块抱过去,如今提了伏秋莲的话,果断的点头,“成,咱们不带了,只是得劳烦刘妈妈辛苦。”
“姑爷您说这什么话,老奴可是乐意的。”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是独自一人的,没儿没女,可不打心眼里把伏秋莲当成了自家的孩子?
抱着辰哥儿,她就觉得很安心。
她是真心的想带辰哥儿的。
如今听连清一说,刘妈妈麻利利的接了话,只笑道,“姑爷和姑娘你们尽管去,老奴保准把辰哥儿看的好好的。”顿了下,刘妈妈在心里想了几回,还是出声道,“姑爷,那王家今个儿可是也要去人?您,多看着点姑娘,姑娘脾气一点就着的——”
她是担心伏秋莲。
那样的场合下,伏秋莲若是真的和王家开战,那自然是落了下乘——不管是不是王家挑衅在前,只要自家姑娘和她们对上,在外人眼里,姑娘也是错。
可身为镇上最年轻举人的娘子,若是姑娘由着她们王家那些人嘀嘀咕咕,甚至欺到头上还忍着,那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软弱可欺,甚至是蠢笨。
所以,刘妈妈很担心。
更不知道如何去劝伏秋莲,临出门,想了又想,她终是没能忍住,和连清多说了两句——希望姑爷多留点心。
“妈妈你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娘子的。”连清笑着让刘妈妈放心,又回头看向不甚在意的伏秋莲,微微一笑,“娘子,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驶起来,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刘家,门前已经有不少的车子停下,门前有守着待客的婆子,自是认得连清,看到他扶了伏秋莲下车,赶紧上前屈膝行礼,“连老爷,连太太,我家太太命老婆子在这里侯着,迎您二位进去呢。”
“有劳妈妈您。”
一行人走进去,在二门前分开,连清被小厮带去前厅那边,那里自然有刘大人亲自招待的一些男客,伏秋莲则被那婆子带去内院——
那是刘太太亲自招待的女客地方。
男女大防,便是赴宴也是要分开的。这就是规矩,是礼教,谁也违不得的。伏秋莲身后随着的是冬雪,小丫头低眉敛眼的随在她身后,很是规矩。
旁边,那婆子暗自点头。
果然不愧是举人老爷家出来的呢。
比起别家的太太,以及丫头,再看看人家连太太,以及连家的丫头,这才叫规矩呢,人连太太还是自家太太和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可看看人家这态度,多低调?
婆子心里这么转着念头,面上的恭敬便愈发多了几分,这样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啊,转过两道走廊,穿过月亮形拱门,婆子笑指着前头的院子,“前头就是我们家太太今个儿宴客的地儿了,连太太您请。”
才进院子,就听到清脆的笑声响起,伏秋莲抿了抿唇,眉眼微弯,嘴角含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小丫头的打起厚重的绵帘,“太太,连家太太来了呢。”
“哎呀,快请。”
刘太太这人吧,你说她倨傲,眼高于顶,这都是真的,她这人就是看不起一般的人,可若是她真的喜欢你,或是觉得和你合缘,把你放进了心里,她自是会处处为你着想,觉得你是最好的朋友。
一如伏秋莲,连着救了她们母子好几次,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和上,刘太太是真的把伏秋莲当成了好朋友,听到丫头的话,她直接把手里的儿子递给旁边的奶娘,自己就起了身,“伏家妹子,快来这里,坐我身边。”
“……”
伏秋莲很不想过去,这屋子里哪个女人不以交好刘太太为大事?自己虽然救过她几回,可她不想出这个风头啊。
只是刘太太的手伸了出来。
她要是不接?
估计以后和刘太太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笑着点头,“多谢刘太太。”
即然是躲不过,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落坐,伸手接过小丫头手里的茶,她看向刘太太,“还不曾恭喜刘太太呢。”
“你还用和我客套么?若不是你,”刘太太顿了下,她想起什么般扭头,招手唤奶娘,“你把哥儿抱过来,给伏家妹子仔细看看。”
小家伙已经长开,虎头虎脑的,本来还在睡呢,被奶娘这么一抱着往前递,不知怎的就醒了,憋了下嘴,乌溜溜的大眼转了下,好像是看到伏秋莲似的,竟然把手放到嘴里啃起了拳头玩。
奶娘很是惊奇,“哎呀,今个儿哥儿被吵醒竟然没哭。太太您瞧瞧,哥儿真的没哭哦。”
“可不是来着,难道说,他知道是伏妹妹救的他,所以,看到伏妹妹心里欢喜,便不哭了?”刘太太自己摇头笑着,抬头看到伏秋莲,笑着道,“妹妹你有所不知,这小子简直就是个魔头,若是自己醒还好,若是被人吵醒,那得哭的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虽然刘太太嘴里抱怨着,可眉梢眼底那有半点嫌弃或是恼怒的样子?伏秋莲也是当娘的,自是理解刘太太的心思,只笑道,“刘太太有所不知,这孩子能哭啊,也是说明他健康的一种的。”
“啊,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伏秋莲笑着弯弯眉眼,看向正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婴儿,“刘太太您看,若是哥儿不舒服,哪里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哭?若是哭声宏亮,那可不就说明他没事,只是想哭,所以便哭了?”
“明明是歪理,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真的了。”刘太太笑着摇摇头,想起前两次的凶险,她是真的对伏秋莲服了气,只连声道,“李妈,你快抱着哥儿给伏家妹子磕个头,就当是哥儿谢过伏妹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眼前这女子,哪有她现在的情形?
“可使不得,刘太太不成的。”
“有什么使不得的,伏妹子你坐好。”刘太太伸手按下伏秋莲,眼底尽是感激——可以说,她和儿子这两条命都是人家救回来的,磕个头算什么?
奶娘已经抱着孩子跪下去。
伏秋莲哪里能真的受这个头?
侧身就避开了去,“刘太太,我也是刚好知道些医术,您可不能折我的寿啊。再说,这也是您和小公子的运气不是?”
这话刘太太爱吃,不过,她还是笑着咪了眼,“伏家妹子快坐,别客气。”又指着她身侧的一位中年妇人笑道,“这是我娘家嫂子,嫂子,这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伏家妹子,怕是我和哥儿哪还有这会?”
“可不是这样,我家姑奶奶遇到了贵人呢,连三太太人好,心也好。不愧是举人太太呢。”王家大太太长的很是福气,胖乎乎的圆脸,明明人到了中年,一笑却是脸边两侧有两酒窝窝,配着她温和的笑,倒是极容易的生出好感来。
伏秋莲露出个腼腆的笑,没出声。
不知道王家人的态度之前,她何必和她们多说什么话?便是没有听到伏秋莲的回应,王大太太也是面色不变,极是自然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把眸光转向了身侧的刘太太,“你今个儿虽说是满月,但你身子骨却是伤了元气,又不比那些十七八的,可不许逞强,好好歇上一段时间,多养养,记下没?”
“嫂子你放心吧,我会的。”
一屋子的恭喜声中,伏秋莲低眉喝茶,耳边,不时听着王大太太和刘太太两人的低声嘀咕,多是王大太太叮嘱,刘太太点头应着,偶尔抬头,对上伏秋莲的眸子,她也回以一笑,“伏家妹子别客气,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这丫头。”
“刘太太不用担心我。”
午时初,宴席开始。伏秋莲作为举人太太,又是刘家母子的恩人,更得了刘太太的眼,自是被安排在了和刘太太一桌。
余下的另外几位不是刘太太的密友,不是刘太太的娘家人,这倒是让伏秋莲很是不适应,她甚至很想换张台。
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多好?
可惜刘太太拉着她不放。
席上,刘太太更是拉了伏秋莲的手,“伏家妹子,我一看你便觉得投缘,你又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我看不如这样,就让我们家哥儿当你的义子如何?”
刘太太这话一出来,便是她身侧,一直以淡然,安静神情,偶尔有人招呼,便微微一笑的贤淑样出现的王家大太太都不自禁的蹙了下眉——
姑奶奶竟然要让儿子认这个女人为义母?她这里心里转着念头,面色不变,端起茶轻呷一口,看到周围人脸上不一的表情,她垂下了眸子。
伏秋莲瞬间就觉得自己成了观赏动物,各种眼神都有啊,欣赏的羡慕的,不屑的鄙视的,看的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这些眼神给烧溶了。
可她却不敢多想,更不敢耽搁。
旁边刘太太还等着回话呐。
不管她乐不乐意,这件事即然刘太太开了口,她就不能驳了她的面子,最起码,这事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
她试图压下心头的异样,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太太这可是抬爱我了,我何德德能,能当您家小公子的义母?再说,小公子有您和刘大人疼爱,哪里还用得到别人呢?”
刘太太怔了下,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说词,她本来也是一时想到,随口就说了出来,事实上话一出口便她觉得有些不妥,但话说都说了,这么多人面前,哪能反悔?只是,真的要儿子认个义母?
可没想到伏秋莲却是拒绝。
这让她心里多少涌起几分不悦。
如同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觉得自家的孩子是最好的,再说,刘太太再怎么看中伏秋莲,她素来倨傲,矜持惯了的。
只有她挑人家,哪有别人拒绝她?
再或者,人素来就是有种劣根性,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伏秋莲这么一反对,她倒是真的有几分想让自己的儿子认下这个义母了——连清是年轻的举人,又开着学馆,明年开春就要去科考,不管上榜与否连清可都是能得个官身的人。
那么,伏氏就是官太太了。
甚至可能比她还要高一级的官太太。
这么一想,刘太太便笑了,“伏妹子你可别客气,这小子是你救下的,他认你为义母,孝顺你可不也是应该的么?”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不错,最后,索性笑着做了结论,“伏妹子就别推辞了,这事咱们就这样定了,等到晚会宴席结束,我便去和我们家老爷说,想来,他也一定会同意的。”
旁边,王家大太太便笑,“那我可是要恭喜小姑,还有连三太太了。”旁边纷纷有人举杯对着刘太太和伏秋莲道贺。
宴席进行了一个时辰。
未时初,客人便陆陆续续的告辞,在伏秋莲却被刘太太留了下来,当然,留下的还有几名太太,但除了王家大太太之外,很明显的,伏秋莲是最得刘太太看重的一位。
三个女人一台戏,伏秋莲觉得屋子里很闷,又很吵,不过都是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东家婆媳不和,西家小姑嫂子不对付等等,可看看那些人,说的竟然是津津有味的很。
伏秋莲又不好开口要走,只能坐在那里喝茶,面露微笑,偶尔朝着和她打招呼的人笑着应和两句……
又说了会子话,王家大太太起身,“外头戏班子不知道演到了哪,要不,咱们去看看?”
刘家是请了戏班子的。
宴席散后,有些客人告辞,有些人则被刘家的丫头引到了后头搭好的戏台前去看戏,王家太太是个戏迷,她在屋子里待了会,这会终是有些坐不住了。
“好啊,那嫂子你和周太太她们过去吧,我得去喂安哥儿呢。”刘太太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没看到自己的儿子,她真的有点想的。
这个儿子是她盼了多少年才盼到。
她是恨不得当成眼珠子来疼。
别说让奶妈子抱着了。
就是刘大人抱一下,她都不放心。
伏秋莲也要起身,去前头看戏总比坐在这里听那些女人唧唧喳喳的强,只是她才起身,却被刘太太一把按下,“伏妹妹别走,我这两天身子骨还是有些不舒服,正想着问问你呢。”
伏秋莲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刘太太,怎的和自己较上了劲?
她真想丢给刘太太前世的一句话,‘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我改,我都改,只求你能放过我,成吗?’可惜,这话她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几位太太都走出付出,屋子里只余下伏秋莲和刘太太两人,亲自给伏秋莲续了茶,刘太太叹口气,“学馆里头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大嫂都不好意见和您说,所以,只能请我帮着她道歉,我大嫂还说,庆哥儿被她宠坏了,素来口无遮拦的,今个儿她一定会狠狠的罚庆哥儿,改日定会登门亲自道歉,只愿你别再生气。”
“太太严重了,我没生气。”
“那些话你可不能真往心里去,他还只是个孩子呢,再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和个孩子计较,怎么可能呢。”刘太太笑着看向伏秋莲,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吧,过几日我大嫂会带着庆哥儿登门,让那孩子亲自给你道歉。”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伏秋莲摇摇头,语气轻柔,神情真挚,可心里却是晒然一笑——把个孩子推出来,拿个童言无忌来说话,也愧她们王家使的出来!
“你这样,可是还在生气?”
“真的没有。”伏秋莲想了想,握住了刘太太的手,语气愈发的真挚,“太太你放心吧,诚如你所说,我怎么能和个孩子计较?再说,那些话也没说错什么,我娘家可不就是个商贾?”
“……”刘太太的脸一红,她们王家又是个什么大户人家不成?说是什么书香门弟,可不过她们的爹爹就是读过几天的书罢了,如今却偏偏的嫌弃伏家,刘太太自己想想都觉得脸红。
又有几分恼悔自己娘家给她惹事。
可娘子都求到她这,也不好直接推开不理。听着伏秋莲的话,不管是她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却是让她很是受用,“你放心吧,我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儿子的义母不是?”
伏秋莲,“……”
她真的很想说一句,她不想多个义子啊,她有儿子,她有儿子!
可问题是没人在意她啊。
回去的路上,伏秋莲看向连清,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刘太太说要让儿子认我当义母呢。”
“嗯,刘大人和我提过这事了,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去回了她。”连清也有些头疼,好端端的多个儿子?
夫妻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申时末,刘妈妈和冬雨两个正在屋子里逗着辰哥儿玩,小家伙精神的很,不时的吐着泡泡,伊伊呀呀的也不知道说些啥。
看到夫妻两回来,冬雨帮着他们备好水,简单的梳洗,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冬雪泡了茶,“老爷,太太请用茶。”
伏秋莲示意她把茶放到一侧,自己却坐到了辰哥儿的身侧,笑着逗弄起了儿子,“妈妈你看,辰哥儿是不是越长越像我?”
“嗯,眉眼像姑娘,但嘴唇,还有脸型却是越来越像姑爷呢。”刘妈妈仔细的打量着辰哥儿,越看越觉得自己说的对,还点点头,“之前还觉得只和姑娘像,现在倒有几分像姑爷了呢。”
连清笑,“妈妈,他是我儿子。”
这话说的刘妈妈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不就是这样?当儿子的怎么也有几分像老子的地儿,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在儿子的身上,只要仔细的看,总能找出几分老子的影子的。
一屋子人说笑一番,连清看到毛豆和连宝回来,便和伏秋莲说了几句话,起身去了前头的书房。
屋子里,刘妈妈笑着帮伏秋莲倒了茶杯,“今个儿姑娘玩的可开心?”
“妈妈是想问我可曾遇到王家的人吧?”伏秋莲菀而一笑,点点头,“遇到了,是王家的大太太,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是王大太太的小儿子呢,刘太太帮着她们道歉,还说过几日王大太太会带着那个孩子来咱们家陪礼。”
“阿弥陀佛,这下就好。若果真是这样,说不定真的就是孩子们之间的无心之语呢。”这话听的伏秋莲扬扬眉,笑了起来——
感情刘妈妈也觉得之前是王家大人的事吧?她笑着点点头,“希望是这样呢,少一事总是好的。”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不过也没什么,若真是王家大人也那般的想法,也不怕,咱们又不求她们家吃穿,难道还怕了他们王家不成?”
这倒也是,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小镇上,伏家还真的不曾怕过,也不会怕,虽然这样想,但刘妈妈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咱们明个儿还是和老爷他们说一声去?”若真是王家人有什么心思,大爷他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样也好。”伏秋莲点了头,榻上的辰哥儿不老实的踢起了小腿,哼哼唧唧的,她才想着是怎么回事,刘妈妈却笑起来,“哥儿尿了呢,姑娘你让让,老奴给哥儿换尿布。”
“妈妈怎的知道他是尿了?”伏秋莲虽是这样说着话,可却还是起身让到了一旁,同时,她把新的尿布递给刘妈妈,自己则好奇的去看,“真的尿了吗?”
只是下一刻,她便满脸的讶然。
真的尿了呢。
“刘妈妈,你猜的真准。”
“哪里能猜的这么准,妈妈我啊,是看出来的。”刘妈妈边熟练的给辰哥儿换尿布,轻车熟路的提着他的小腿,把新鲜的尿布包好,把辰哥儿放到小被子里,她笑着指指辰哥儿,“只要咱们大人细心些,这孩子尿了是其他的状况,都可以从他们的脸上或是动作上看的出来啊。”
“啊,这我倒是真没想到呢。”伏秋莲拍拍自己的脑门,以前她虽然接触过妇产科,但对于婴儿的这些习性却是真的没有了解过——
从她们的小脸和动作上,能看出这么些东西?伏秋莲还在这里沉思,刘妈妈却是笑了起来,“姑娘不用想了,等你过段时间习惯了,有了些带孩子的经验,这些事情啊,自然慢慢就知晓了。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进个熟能生巧罢了。”
听着刘妈妈的话,伏秋莲失笑。
这世间事,可不就是个熟能生巧?
估计是觉得舒服,小家伙又抱着拳头啃了一会,吐了回泡泡,哼哼着喝了奶,心满意足的睡去。
伏秋莲长舒了口气。
她觉得带孩子真的好累啊。
也幸好刘妈妈帮着她。
不然,她得被这小子给折腾疯掉。
主仆两人悄手悄脚的出了屋子,冬天晚上来的早一些,不过是酉时初的时辰,天儿就黑了下来。
院子里撑了灯,冬雪迎上来,“太太,老爷还在前院呢,晚饭是再等等,还是过去请?”
“再等等吧,反正不急。”家里都会在这个时辰用晚饭,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想来连清也差不多该带着他们两个过来了。才想着,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刘妈妈笑,“瞧,哪里还用去请,这不是姑爷来了?”
晚饭摆好,几人依次落坐,伏秋莲笑着看向两小,“多吃些,你们可是正长身子,禁不得饿的。”
毛豆和连宝两个咧嘴笑,“谢谢婶婶。”在他们两眼里,伏秋莲是比加清要更加的让他们喜允伯。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讨厌连清。
主要是连清是他们的先生啊。
背不好书,写不好字。
那是要挨罚的。
吃完晚饭,两个小的依例要告辞,连清却是突然叫住了他们,“明个儿休息一天,你们两个可要回家去看看?”
“啊,明个儿不用去上学?”
毛豆和连宝两个都傻呼呼的瞪大了眼,好像自己听错了,那模样又憨又可爱,看的伏秋莲不禁扑吃一笑,“怎么,你们先生放你们假,你们这个样子,这是不乐意?”
“不是,我们乐意,很乐意。”连宝一脸的笑,差点就跳了起来,虽然在竭力的忍着,可那咧开的嘴角却是出卖他的心情,“三叔,三婶,我们明个儿真的能回家?”
“能啊,不上学就可以。”顿了下,连清加了一句,“以后每个月会有两天休息时间,你们两个可以随便安排,回家或是在家里歇着都可以。”
“谢谢三叔。”
连宝这次是真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合不拢嘴啊。
一个月还有两天休息时间。
他可以回家看娘家,也可以去玩。
哈哈,真好。
待得两小回了自己的屋子,伏秋莲有些好奇的看向连清,“怎的好好的想起放假来了,可是学馆里头有事?”
“没什么事,让他们回家看看去。”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他笑着看向伏秋莲,“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一星期最好是放一天假的?”
“可你没同意啊,而且还说,读书本来就该用尽全部的心思,其他的一切都得靠后云云,怎的如今这会,却是主动放起假来?”
“没事,我就是这段时间想着你的话,你说的也对,如今咱们是办学馆,不是以前的坐馆,只有一个或两个学生,所以我便和刘大人商量了下,月中两天定为了休息日。”
“这样也好。即然做了这事,总得要朝着好的方向走的。”对于这个学馆,伏秋莲其实还有很多的意见可以提,只是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闭嘴收声儿,还是让连清自己折腾吧。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这间学馆连清待不长的。明年开考,若是高中,他们一家哪里还能待在这里的?
要知道当今朝庭任用官员,采用的规律可是一直都有一个‘出生地规避’的原则呢。所以说,就是连清高中,他们这一家子明年不知道要去哪个倚角旮旯里生活,她说多了也没用。
次日用过早饭,伏秋莲送了连清去学馆,毛豆和连宝要回村子,她又担心他们两个回去,把前院唯二的小厮之一,叫小丁的唤过来,“你今个儿的事先停停,且送他们两个回家吧。”
连宝摇头,“三婶,我们两个可以的,小丁哥哥很忙的,要做好些事,别耽搁他。”
“再多的事也没你们两个重要,若是路上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你们的爹娘交待?”伏秋莲看了看连宝,又看向毛豆,“你们两个回去的路上不许惹事,更不许停顿,一切都听小丁的,赶紧回家,记下没?”
两小点头,“晓得了。”
家里一下子去了三个人,辰哥儿才睡下,伏秋莲便有些坐不住,想了想招来刘妈妈,“妈妈你在家看着辰哥儿,我带冬雨去前头的铺子看看。”昨个儿去刘家带的是冬雪,因为冬雪稳重一些,冬雨性子跳脱,说不得哪句话说错便是麻烦,如今铺子却是自家的,带着她自然无妨。
“成,您去吧。”
冬雨听到要带她出去,高兴的眼都咪成了一条缝,走路都一跳一跳的,“太太您真好——”
知道她是憋坏了,伏秋莲瞅着她一团孩子气儿的小脸,扬扬眉,故意做出了几分的不悦表情,“哦,我带你出去就是好,那是不是我昨个儿没带你出去,就是坏太太了?”
“怎么可能,太太您什么时侯都是最好的啊。”冬雨性子直,可不代表笨,看着伏秋莲咧嘴笑,“太太人好,心也好,对我和冬雪姐姐,小丁他们都好,所以,我们都很喜欢太太呢。”
“拍马屁,你嘴涂蜜了不成?”
冬雨嘿嘿笑,她才不怕自家太太呢。在她眼里,伏秋莲是真的很好说话,时时为着她们这些奴婢着想。
她和冬雪没少在私下里庆幸。
幸好那个时侯妈妈把她们卖到了这里,不然,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受苦呢,冬雪谨慎,细心,冬雨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可却不是不知世事的。
有多少主子不把奴婢当人看?
饿死的,打死的,甚至是转身卖掉的。奴婢能有什么自主啊,遇到个好主子就是她们的运气!
两人笑着进了铺子,如今这铺子的生意已经进入正轨,因为进的绸缎都是好的,又童叟无欺,再打了个伏家的几分旗号,生意倒也被伏秋芝给不紧不慢的做了起来——不会赚太多,但每月赚个几十两还是有的。
有眼尖的伙计看到她们进来,才想着招呼,待得看清伏秋莲,脸色微变,“太太,您怎么来了?”
伏秋莲摇摇头,示意让他去招呼别的客人,她和冬雨则在铺子里自己逛,有几名客人,都是在选料子。
没一会,便成交了两三匹。
掌柜的要过来打招呼,也被她给摇头制止,带着冬雪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她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一脸恭敬,“太太。”
“这几天生意如何,货可还够?”待得了肯定的答案,伏秋莲又接过账本随意的扫了两眼,便笑着点了头,“成,你且忙吧,我和冬雨随便转转,你不用管我们。”
“哎,太太您自便。”
在铺子里转了会,看了两份生意,小伙计虽不慎完全称心,但也没什么大的偏差,伏秋莲便给冬雨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走出铺子,站在街心,冬雨四下看了看,把眼神收回来,对着伏秋莲咧嘴一笑,“姑娘,咱们这是去哪?”
“回家。”伏秋莲走在路上,心里无声的哀叹着,这当了娘的女人果然是做不得啊,你看她,这才走出来多大一会,竟然都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回去。
她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辰哥儿了。
果然是天下父母心啊。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呢。
主仆两人回到家,没想到在门口碰到冬雪,看到伏秋莲明显松了口气,“姑娘,您可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呢。”
“客人?谁啊。”伏秋莲边往院子里走边问,冬雪也看向冬雪,“冬雪姐姐,是谁啊,找咱们家太太的吗?”
她在这里可没啥亲人,应该是找连清的吧,不过找连清怎么跑到家里来了,她还在想着,冬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找太太您的,来人是王家的大太太,还有一位小哥儿呢。”
这是道歉来了。
不过对于王大太太能来的这么快,隔天就来,伏秋莲还是有些诧异的,她以为王家会拖个几天,待得不能再拖时方带着人过来呢。
心里想着,伏伙莲脚下的步子却是略略加快几分,冬雪亲自挑起帘,冬雨则接过她解下的大氅,先至旁边的屋子净了手,伏秋莲方转到了小客厅。
王大太太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平静,尽显端装,正在抿唇啜茶,身边一个肉墩似的小胖子,正撇了嘴哼哼唧唧的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好像椅子上放了针刺,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伏秋莲走进屋子里,王大太太正在训子,“给我坐好了,看看你,坐没坐形站没个站样,真是的,都被你爹爹给惯的不像样,再不听话,看我回去不罚你。”
“娘,您又来了,儿子都和那两小子道过歉了。”小胖子一脸的不耐烦,撇了嘴,“不就是几句话嘛,我都和那两小子陪过礼了,怎么就没完没了了,真烦。”
帘子外,伏秋莲轻轻的翘起嘴角。
这小胖子倒是个好玩的。
她轻轻一咳,抬脚走进去,“原来是王大太太,我还以为是谁,大太太坐,请喝茶。”
“多谢连三太太,今个儿登门实在是冒昧,都是我家之混小子,他嘴没个把门的,没遮没拦的说那些混话,你可别往心里去,这孩子我已经带了过来,你说怎么罚都可以。”
“我告诉你啊,你骂我揍我都可以,但不许罚我抄书,小爷我最讨厌抄书了,女人就是婆妈,你赶紧的痛快点,打我一顿就得了。”
伏秋莲,“……”这孩子,挺可爱的啊,她觉得可爱,便抬眼仔细的去打量了面前的小胖子,王大太太却是心头一跳,看到她的目光在自家儿子身上扫来扫去,哪里还坐的住,一狠心,伸手对着自己的小儿子就是一巴掌,“你这混小子,怎么说话的,还不赶紧给连太太道歉?回去仔细你的皮。”
“我错了,你打我吧。”
小胖子还说再嘀咕几句,可抬头看到王大太太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知道自家娘亲是真的恼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把头一垂,身上的气势便只余下颓废,“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里说您坏话,连三太太您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