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仇人一
朱氏和阿喜也听说了这事。朱氏有些忧形于色,阿喜却不以为然:“不过是来了个宫女,伺候人而已,有什么了不得。”
“傻丫头,”朱氏说:“那是皇帝赐给王爷的,这怎么能一样。要伺候人,拨两个宦官也行啊,漂亮的宫女,而且只有一个……”
阿喜瞪大眼:“难道这个宫女是来做侍妾的?”
“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没有明说……”
“凭什么……”
凭什么轮到一个宫女?论貌论辈分,也……该轮到她才是。
阿喜的话没接着说,朱氏也没留心在她的事情上,这会儿她满心里想的都是阿福该如何。
朱氏也是从婢,到妾,现在也算是朱家的主母了。这不是她特别有手腕,而是因为朱家的大娘先病弱,后病亡。
说起来,阿福的命,和她真像啊。
也是先婢,后妾,再成为夫人。可是阿福也不会什么手腕,是因为阿福运气极好。
朱氏没经过这种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回头一看阿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去了。
阿喜揪住一个下人问那个新来的宫女的住处,山庄里的人自然知道她是夫人的妹妹,就把路指给了她。
阿喜憋着一股气过去,院门虚掩,院子比她和朱氏住的那个稍小一些,但是房子却要新一点——一个宫女住这么大的院子,阿喜觉得肚子里一股火旺旺的烧了起来。
她用力的推开了房门,屋里面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说:“是谁啊?”一边掀帘子出来。
阿喜楞了一下,婉钰也愣了一下,这位姑娘打扮的不像下人,她倒一时想不出来这庄子里会有客人。
“你就是宫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婉钰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这位姑娘又怎么称呼?有话请坐下来慢慢说。”
阿喜坐了一下,婉钰陪坐一旁,微笑着说:“我叫婉钰?不敢请问姑娘芳名?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
她脸上是笑眯眯的,可是阿喜觉得她的话说的这么不对劲儿,就跟在软面团里藏了根针似的,微微露出针尖来,让你逮不着把柄,闹不好又要被狠狠扎一下。
“少来这套。我告诉你,甭管你心里琢磨什么好事儿,都趁早给我收了,不然,哼……”不然后面阿喜也不怎么会说了,不然我让你没好果子吃?不然我让你后悔莫及?好像都表达不出她的意思,索性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转身儿出了门,就留给摸不着头脑的婉钰一个背影。
阿喜来去匆匆跟一阵风似的,婉钰把门闩行了——成王爷身边没有妾的,这个,不用特意留心都知道。身边的丫头也都没有碰过,在城里伺候的不过是两个小宦官。若不是这样,她还不会被赐过来。
不过她也没想到,连成王爷的面儿都没瞧见,就给请上马车送到了乡下来。
她以前就见过成王的这位朱夫人,就是那一回,在云台。看起来……不过如此,不过是有几分运气。
而她的运气,也着实不坏。能在宫变,蛮人劫掠之中保住命,现在又被皇帝赐给成王……
她的前程也是光明无限的,眼前不过是小小挫折。
阿喜怒冲冲的出来,那个女人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让她心里冒火,她越走越快,几乎与拐角处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呀,朱姑娘,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没事!”
海兰看她满面怒色,也笑了:“什么人惹姑娘生气了不是?要是下人淘气,姑娘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告诉杨夫人一声,让她惩治刁奴,给你出气好了。”
阿喜眼睛一亮:“这能成么?”
海兰心里微微警醒:“真有谁得罪了姑娘啊?”
“那个婉什么的,杨夫人也能管?”
海兰怔了下:“哟,婉钰啊……她怎么得罪了姑娘了?”
“哼,”她语气的改变阿喜自然听出来了,一甩袖子:“我不和你说了,我找我姐去。”
海兰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乱糟糟的事情怎么都搅到一起去了?
她继续朝前走,进了阿喜刚才出来的院子,敲了敲房门。
“婉钰姑娘,可在屋里吗?”
婉钰过来开了门,她一扫海兰的打扮,就知道是不能得罪的大丫鬟。虽然离了宫中都不穿宫装,也不像在宫里似的插簪戴花,但是海兰身上穿着新料子新裁就的春衫,落落大方,相貌不甚美,嘴唇厚了一些,倒显得俏丽敦厚。
“我是服侍三公主的,三公主请婉钰姑娘过去说话。”
婉钰吃了一惊,三公主李馨也住这里她当然知道,按理说她也该去给三公主请安,可她却疏忽了。现在三公主主动来叫,她忙应了一声,对这镜子理了一下鬓发衣裳,跟着海兰出来。
李馨坐在窗下,窗子敞着,外面的一枝桃花开的正艳,阳光穿过窗子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淡金的纱缕,海兰轻声说:“公主,婉钰来了。”
婉钰就算觉得自己姿色不错,站到李馨面前也得心服口服。她往前站了一步,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拜见公主。”
“唔。”李馨没有抬头,堪堪把字写完,才转过头来:“起来吧,你从东苑来?”
“回公主话,是的。”
“父皇身体还好吗?”
“皇上龙体康健。”
“嗯,有几位贵人侍驾?”
婉钰犹豫了一下,照实说了:“蛮人进城之后,后宫来得及逃出命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玉夫人现在住在东苑的迎香殿中,一直病体未愈,还有两三位美人随侍在皇上身旁。”
她知道宣夫人与哲皇子在乱军中失散,有人说看到宣夫人死了,有人说看到哲皇子也死了。玉夫人缠绵病榻一直没有起色,而有一位极陌生的王美人忽然出现在皇上身旁——宫中对此讳莫如深,似乎人人心中都藏着秘密,揣着猜测再去捉摸别人的心思。
“瑞夫人和邺皇子呢?”
李馨这样问当然不是关怀瑞夫人的意思。婉钰说:“奴婢不知,只是听传闻……”
“嗯?”
李馨声音不高,婉钰觉得背上瞬间出了一层汗,紧张的声音略微发颤:“听说乱中失散……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