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正印,偏印

秋长天身为观星楼近三百年,最为出色的真传弟子,甚至有很大希望成为当代道子。

其人二练大关所孕育的武骨,自然极为不凡,名为“太虚烛息法眼”。

与生俱来就有洞彻幽微,分辨命数流形之气的厉害本事,无比契合观星楼的三大传承之一,《周天无相显正宝典。

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奋修持,体内生成的太虚烛息法眼,已是出神入化。

无需刻意催发,便可以冥冥捕捉惊奇命属,压根不用点香覆灰,勘验掌纹。

“金极火盛,为格最精!”

秋长天猛地坐起,醉眼惺忪的双目爆射精芒,好似整个人都清醒了,下意识给出批命之语:

“金以至阴为体,中含至阳之精,乃能坚刚,独异众物。故……金不炼不成器,聚金无货,难成脱朴之名。

这是谁家的好苗子?拜进上宗,高低也能做个真传。”

秋长天两指摩挲,啧啧称奇:

“俗话讲啊,金重火轻,执事繁难。金轻火重,锻炼消亡。本来是再下乘不过的命属之相,偏生来得刚刚好,金到极处,火至盛时,共铸奇印,执而掌之……”

他话锋一顿,兀自望向旁边的宁海禅,只见这厮满脸写着“得意”二字,轻轻抬起下巴,示意秋长天再多夸两句,爷爱听。

“你徒弟?”

秋长天搓了搓牙花子,郁闷叹气,感慨老天爷真是睁眼瞎。

宁海禅这种打小看寡妇洗澡、骗小孩糖吃、专门背后敲闷棍的无良匪类。

窝在穷乡僻壤的黑河县,竟能捡到这么一株顶好的苗子?

忒没道理了!

“才拜过祖师堂,录其名,传其功,正儿八经的通文馆亲传。”

宁海禅双手抱胸,浑身舒爽,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好不容易收个浑金璞玉的满意弟子,岂能藏着掖着。

必须狠狠地震惊下,自诩道宗真传,眼高于顶的秋长天!

“正印是金火铸印,烜赫显耀,符合武艺修行的勇猛精进……眼光不差。”

秋长天倒也没有挖墙脚的酸溜溜心思,他所在的观星楼乃当世五座道宗。

此子命属之相,锐气很盛,如同烈火锻真金,遂成钟鼎之大材。

修行武艺,熬炼气血再合适不过了。

但如果转而修行道艺就欠缺几分,凝练念头,聚敛神魂,观想炼法,最忌讳的,便是急躁。

吞吐灵机的外魔干扰,入定静心的杂念作祟,都是一重又一重的妨碍难关。

并且随着道行越深,越发可怖。

所以才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说法。

“落你手里头还是可惜了,你们通文馆的三大真功,并不在火金当中,虽然命属之相与道艺途径息息相关,对于武艺四练影响不大,但终究难算圆满。”

秋长天哼哼两声,忍不住泼冷水道:

“此子倘若让子午剑宗瞧见了,学到《大五行正反剑经或者《惊惶灭神十二法,才叫浑圆无缺。

金极火盛,天生的剑胚子……”

宁海禅当即不乐意,冷冷笑道:

“子午剑宗自個儿都一代不如一代,规矩繁多,抱残守缺,活该被赵辟疆压得喘不过气。

尤其号称‘天水玄锋’的掌教颜信,自从怒云江斩杀爱徒寇求跃,一连闭关十年未曾现身。

使得底下五脉争权夺利,弄得乌烟瘴气,阿七要是成为剑宗中人,恐怕只会埋没。”

秋长天摇头,垂首道:

“上宗、道宗,皆是如此,开山祖师还在的前面几代,尚且能够保持进取之心,往后就未必了。

子午剑宗日益式微,观星楼何尝不是呈现颓势,都快沦为龙庭勋贵的国子监了。

但凡沾点八柱国干系的贵籍豪族,纷纷把自家人往里面塞,熬鹰斗犬,遮奢斗富的风气大盛,少见真心钻研修道、琢磨法术的上好种子。”

宁海禅嗤笑:

“差不多得了,没那些冤大头,你凭什么积攒丰厚家底?人家爷爷那一辈,跟着太上皇打天下,到孙子这代享受享受咋了?

观星楼若无这帮纨绔勋贵,就你们动辄布置科仪,摆弄大醮的耗费,金山银海也掏空了。”

秋长天面露苦笑,宁海禅这话固然难听,却也算得上如实之情。

五座道宗,就属观星楼财力最雄厚,屡屡受到龙庭封赏。

正是多亏“朝中有人”。

“来都来了,给我徒弟瞧瞧命属的正印、偏印,看看究竟是啥样子。”

宁海禅掠下屋檐,朝着跟老刀闲聊的白启道:

“跟那两个野茅山传人采气去了?”

白启刚迈进通文馆的大门,便瞧见高处的师父,心里还有些诧异,怎么今夜多出一人?

“回禀师父,齐琰、吕南他俩看见今日丙火大旺,于是到处寻找坠落湖中的火精,所孕育的玄泽异赤气。

徒儿一向与人为善,顺手帮了一把。”

宁海禅微微颔首,尽管道丧之后,茅山正统不存。

诸多打着支脉旗号,行走世间的门人弟子,也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弄得名声大坏。

但他听阿七讲过,那两个自称野茅山的年轻道士,谨守师门律条,每日按时功课。

这年头旁门散修,还愿意持戒的,当真如同青楼勾栏里冒出个贞洁烈妇,稀罕得紧。

“快些见过你秋叔,为师的十年老友,堂堂道宗真传,差点名登仙籍。”

宁海禅招招手,随口捧两句秋长天,把人架上去再说。

“我时常听师父提及秋叔,当年游历义海郡、天水府,威震伏龙山,名传怒云江,可谓惮赫千里,叱咤风云!”

白启素来擅长揣摩师父心思,如何领会不到宁海禅的话中深意,赶忙打蛇随棍上,不吝溢美之词。

“伱这徒弟,做事性情……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位秋叔,瞧着也是超拔脱俗,气度非凡,怎么就跟师父厮混到一起了?

横了一眼看热闹的宁海禅,秋长天仰面叹息,这一趟黑河县来的真不是时候,亏血本了!

他指着门外的那头毛驴:

“白七郎是吧?作为长辈,头回见面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金银太俗气,宝材太市侩,难以表达心意。

瞅见那头驴没有,它跟着我十七八年了,渐渐通了灵性。

你牵走,方便以后代步赶路,若是饿了,还能做几顿驴肉火烧填饱肚子。”

白启转过头,还未接话,那头毛驴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出老远,长脸呲着大门牙,骂骂咧咧道:

“秋长天你个杀千刀的!出门遭雷劈!”

宁海禅亦是眼角一抽,这厮当真抠门到家了,再想榨出几两油水难如登天。

“多谢秋叔,心意领了,这驴与秋叔你的情分如此之深,我哪能夺人所爱。”

白启瞧着跑得比他施展白猿功还快的毛驴,估摸着不比八岁的蛟妹差多少。

“开开玩笑,秋某人不似你师父,自诩两袖清风,实则穷酸得很。我前阵子给人算卦,刚好得了六两六的龙纹铁精。

听闻你还跟黎老头学打铁,日后手艺成了,铸一宝兵用得上!”

龙纹铁精?

白启心头一跳,这可是好材料!

锻打兵刃的时候,只需添加些许,便可以增添灵性,孕育龙纹,使其具备神异效果,进而让锋锐、硬度、韧性,都提升一大截。

堪称大匠的心头好!

“这……怎么好意思。”

白启搓搓手,两眼巴巴望着秋长天。

“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当着宁海禅、老刀,还有白启的面儿,秋长天脱下鞋,抽出软垫,从里面摸出极为平整的龙纹铁精。

如同鎏金一般,洋溢着耀目光彩,蜿蜒曲折的龙纹盘绕,蕴含深厚的非凡灵性。

只不过……味儿稍稍有些重。

“果然,能跟师父尿到一个壶里的,绝非正常人。”

白启面皮轻抖,谁会把这等铸兵宝材藏在鞋垫底下?

也不嫌硌得慌!

“我就知道刚才没搜干净,把另一只鞋也脱了,看看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宁海禅则不以为意,让老刀收下龙纹铁精,顺势再擒住秋长天,将其又扒拉一遍。

“师父,手脚轻点,别弄伤了秋叔。”

白启在旁出谋划策:

“除了鞋底,袜子、头发丝,最好都检查下。”

……

……

约莫半刻钟,秋长天终于变得一穷二白,仅剩那点儿家底,也被宁海禅师徒搜刮干净。

“老秋,这些年越混越差了,以前还能弄到几颗四练宗师吃的大丹,现在怎么都是些零碎货色。”

宁海禅清点收获,略显不满意。

“打从怒云江水君宫不许我进门,搞钱的路子就少了大半。再者,你非得金盆洗手,不然凭借咱俩的本事,遍地都是财神爷!”

秋长天抱怨道,当年闲着没事四处晃荡,若无这厮保驾护航,早就嗝屁了。

于是,他默默地宽慰自个儿,千金散尽还复来,送给宁海禅与接济乞丐没啥差别!

“答应师父,修身养性,况且打打杀杀,不适合我这种儒雅随和的性子。”

宁海禅岔开话题,不欲多言:

“赶紧起来,给我徒弟断一断命属的正偏之相。”

秋长天穿好鞋袜,掸了掸灰尘,捋好散乱发丝。

光看卖相,这位观星楼的顶尖真传绝对比街头摆摊的瞎子强上不少。

他让白启坐在正厅,让其手掌蘸墨,于白纸上印出纹路。

太虚烛息法眼的观照之下,足以让秋长天省掉命香、五牲血那等勾动科仪的繁琐流程。

“唔,正印无误,与我适才所瞧的别无二致,乃是烈火锻金的铸印之相。”

秋长天指着手掌交错纵横的纹理线条,双目如蕴灵光烁烁生辉,寻常人无法洞悉的命属印相,清晰地呈现于眸中。

“你看,你的金与火恰到好处,不增一分,一减一分,这是难能可贵。许多人的正印,也有金火之性,可往往或多了,或少了,反而不美。

金不炼不成器,聚金无火,便是顽铁,资质就愚钝;火势过大,金易消融,寿命不长,容易夭折。”

白启似懂非懂,他对于命属玄理这方面,了解不多。

但大致意思明白了。

好!很好!非常好!

“秋叔,可能大富大贵?”

白启问道。

“可。”

秋长天颔首。

“可能福寿绵长?”

白启再问。

“也可。”

秋长天再颔首。

“可能得道登仙,长生不死?”

白启最后又问。

“你趁早洗洗睡。”

秋长天呸了一声,这小子的脸皮当真跟他师父宁海禅一样厚。

又不是道丧千年再也未有的谪仙之姿,有着可以让玄奇神兵认主投奔的逆天命气运,还妄图长生?

我做梦都不敢想!

“秋叔,这正印是金极火盛铸奇印,偏印又是啥?”

白启抹干净手掌的墨汁,好奇问道。

“不一定有,正印为用,偏印为制。前者是勘验命属,能测前程、吉凶,后者则带着几分玄虚之色,反映未来变化,甚至人生兴盛。”

秋长天神色颇为认真,不再一昧插科打诨,终于展现出大宗真传的渊博风采:

“比如天水府的大将军赵辟疆,正印是贪狼,天生要建功立业的大材。

可惜,偏印带火铃,隐含一丝嗜血、侵略的凶意。

常言道,火遇贪狼照命宫,封侯食禄是英雄。

他偏偏是贪狼踏火,反过来了。”

白启听得入神,下意识问道:

“秋叔,这两者有何不同?”

秋长天眸光如明焰,散发晦暗不定的神秘气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若是火铃压住贪狼之煞,尚能安享晚年,但偏生贪狼踏火,助涨凶威……当然,批命断命,并非全无差错,始终存在变数。

像子午剑宗的寇求跃,我最早给他勘验命属,断的是‘金焰覆灯,明耀八极’的鼎盛之相。

结果此人叛逃,于怒云江边跟我见过一面,不知为何大变,改成了‘万木长春,病树沉舟’的垂老之相。”

白启挑眉,原来这命属的正偏印相,还可以变来变去?

未等他思绪发散,继续深究,秋长天已经看出偏印。

这位观星楼的顶尖真传,极为罕见地露出一抹疑惑,进而惊愕的复杂神色:

“黑水滔滔……你正印带金火,偏印再聚水?金无水则枯,水旺而金沉,好似一条大龙,暂困于渊池中,潜牙伏爪忍受。”

宁海禅皱眉: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哪里搞得明白秋长天的神神叨叨。

倘若论下毒、易容、刺杀,自是再擅长不过。

但看书悟道这一块实在头疼。

宁海禅打小习武,便讲究一个随心所欲,感觉到了,就突破了。

从未遇到过啥瓶颈难关。

“好坏参半。”

秋长天沉声道。

“偏印为黑水、大龙,其实拔高了正印之格局,令其更精更贵。

但亦如蛟蟒之流,走江走水,化龙蜕变,注定会有一劫!

他生在黑河县,靠着黑水河,日后往义海郡走,怒云江去。

恐怕免不了,遭一灾!”

第四十八章 通文馆中,约法三章第一百五十章 做个局,姓冯的第七十六章 参把子,牵红绳第七十九章 认干亲,拜柳神第四十三章 一十八罗汉像,可入我门下第一百四十三章 须放胆,杀精怪第六十章 大师兄,捉刀人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一百四十五章 熬炼真血,迈入骨关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三十一章 教头快刀,熊鹰虎豹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气阳刚,大破道术第一十八章 练筋,炼劲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一十四章 拿捏气血,潜行江河第一百八十一章 武行门,原阳观第五十七章 服饵辟谷,嗑药修仙第二百一十三章 子午剑宗,道子逆贼第二百二十五章 护身符,不老药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启?定叫他有来无回!第四十九章 初次药浴,穷鬼白七第六十九章 周天采气,龙形马步第一百八十三章 持戒,点香第一十二章 杀人而已,何必多想第七十六章 参把子,牵红绳第一十一章 人打窝,昧良心钱第七十七章 采药,收获第一百九十三章 存神在中,虚空即来第一百一十章 我与白兄弟,一见如故第八十章 山精,灵童第五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第二百二十一章 道子,道理第一十五章 宝鱼初现,打得银沙鲤第一百七十五章 祖师堂,传功碑第六十二章 昔年打渔人,今日座上客第一百四十六章 武骨初显,二十六节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九十四章 天妖九蜕,武道本质第七十四章 赶山,宝植第二十五章 内功外炼,劲气如铁第六十章 大师兄,捉刀人第一百零五章 曾几何时目无人,鲜衣怒马少年郎第一百二十八章 精怪血肉,掌厨技艺第六十章 大师兄,捉刀人第二十六章 身份贵贱,都在攀登第一百三十八章 睡觉也能练功,没关就是开了第一百八十九章 红藕白莲,误入宝地第二十六章 身份贵贱,都在攀登第七十八章 再添技艺,墨箓蜕变第七十一章 认义子,叫干爹第五十一章 再次下河,窥见踪迹第六十七章 谁令碧海变,似俗流滔天第二十七章 破邪灵目,额生水纹第一百五十九章 献宝灵参,再添水纹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徒弟,人魂珠第四十二章 一块黑匾,义海藏龙第一十六章 白送的,才最贵第六十八章 磨刀石,龙行掌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需后来人,上三籍仙师第二百零五章 此时的我,强的可怕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面收礼,事不过三第九十五章 怎么,就你叫反天刀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第五章 好丰收,撞见瘟神第一百零九章 十年前,宁无敌第三十六章 采买赶集,杨猛其人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气阳刚,大破道术第七十八章 再添技艺,墨箓蜕变第一百二十九章 所谓武骨,打铁奇才第七十章 龙吞珠,山珍宴第九十七章 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下)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一百三十章 一千锤,技艺成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徒弟,人魂珠第六十九章 周天采气,龙形马步第七十二章 庙会前夕,秋狩之邀第七章 八段功,赶浪如丝第六十九章 周天采气,龙形马步第一十九章 打铁自身硬,晋升“哥”字辈第一百五十二章 连夜奔逃第四十九章 初次药浴,穷鬼白七第七十九章 认干亲,拜柳神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步第一百二十二章 皆大欢喜,你好我好第一百九十八章 逆贼猖狂,必出重拳第九十七章 放下屠刀,成佛还是成魔?(下)第一百六十八章 下乡收税,倒反天罡第四十五章 宁海禅,人的名第一百九十八章 逆贼猖狂,必出重拳第九十九章 大妖出世,教头入城第二十九章 水哥,送你管事要不要第七十三章 众生如牛马,如何成龙象第二百零二章 太岁辰土,巧遇同行第九十八章 吐气如雷,心硬如铁第四十六章 玉树挂宝衣,灵堂上柱香第二百二十五章 护身符,不老药第二百零二章 太岁辰土,巧遇同行第二百二十五章 护身符,不老药第五十章 破关一练,妖鱼远遁第五十六章 进藏书楼,年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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