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惟明“哧”地笑出声来:“嗬!这话说的,好象你有多老似的?”
舒沫神色自若:“经历了这么多事,想不老都不成。”
“沫沫~”邵惟明眼里闪过怜惜,轻声道:“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吃点苦倒没啥~”舒沫坦言:“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不想再惹起什么风波。这破房子,小身板也再经不起折腾。所以,拜托别再给我添麻烦,行吗?”
邵惟明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来,你一直当我是麻烦?”
他以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却不料,她只看成是累赘!
“我知道,”舒沫歉然地看着他,委婉地道:“公子心善,看我处境艰难,想帮一把。但人言可畏,公子一片热诚,心怀坦荡;可旁人瞧着,未必会这样想。我听几句闲言倒没什么要紧,却不想连累公子污了名声。”
邵惟明顿时满面通红,只觉心里发苦,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游戏花丛最初只是掩人耳目,为了消掉大哥的疑忌之心,不得已醉卧花丛,给自己涂上一层浪荡子的伪装色,却不料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且,他自问人品高洁,*而不下流。
他向来认为,人无高下之分。即使是*楚馆的女子,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
因此,镇日在花丛里流连,惜花怜花,从未敢对谁怀有轻贱之心。
可是,他却忘了。
舒沫并不是*楚馆的女子。
她总是不断地给他惊喜,几乎每见一次,都会展现不同的风貌,让他身不由己,一步步向她靠近。
跟她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开心快活。
所以,他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一次又一次地往她身边跑,只要见到她,那颗动荡不安的心就奇异地安定下来。
却从没想过,会不会给她带来不便,甚至会陷她于不利?
他公子明*也不是一天二天,好好一个姑娘家,整天跟他混在一起,能落个啥好名声?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立夏见他一言不发,一张俊颜红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心里早不落忍,轻轻拽着舒沫的衣袖,示意她给个台阶下。
舒沫视而不见,端起茶杯,轻声却坚决地道:“公子,请回吧。”
“沫沫!”邵惟明不退反进,忽地上前一步,将她端着茶杯的手握在掌中。
舒沫吃了一惊,没好气地喝道:“还不快放手?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立夏,”纤纤玉手握在手里,柔若无骨,邵惟明早已心猿意马,哪里肯放:“我有些话要对沫沫说,你且回避一下,好不好?”
“呀~”立夏羞得满面通红,急急站起来往外就走。
“不许走!”舒沫喝道。
立夏停步,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人。
“好立夏,”邵惟明转过头,乌黑清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里面波光粼粼,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你且帮我一回,我永世不忘你的恩慧,嗯?”
立夏哪里见过这个,当场膝盖发软,脑袋短路,仅剩的一点理智,用于点头,转身晕乎乎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舒沫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低柔温软的嗓子。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声音说话,不觉苦笑。
这家伙,难怪号称京城第一*多情种!
光是一把嗓子,就可以做妖!
“行了,”舒沫叹口气,淡声提醒:“这回如了你的意,可以放开我再说话了吧?”
邵惟明嘻嘻一笑:“这么拉着手说话,也不错。”
“那么,”舒沫也不挣扎,只森然一笑:“你一定也不介意,被开水烫啦?”
“嗯?”邵惟明沉浸在与佳人亲密接触的喜悦中,思维明显滞后。
舒沫手一倾,满杯热茶尽数倒在他的手腕上。
“啊~~~”冷不防被热茶这么一烫,邵惟明惨叫一声,夸张地跳着脚,捂住被烫的手腕,冲着她直着喉咙叫唤:“你谋杀呀!”
舒沫得回自由,将空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公子定然长命百岁,哪有这么容易死?”
“那是,”邵惟明很是得意:“好人有好报……”
斜眼一瞧,舒沫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有促狭的光芒一闪而逝。
邵惟明猛地醒悟过来,哇哇直叫:“好呀,你居然拐着弯骂我是祸害?”
舒沫抿着嘴,笑而不语。
“沫沫~”邵惟明瞧得怦然心动,孟浪的话冲口而出:“我喜欢你!”
“别说傻话了~”舒沫皱眉。
“我未婚,你未嫁,男欢女爱很正常,哪里傻?”邵惟明不服气。
舒沫敛起笑容,淡淡地道:“公子再拿我开玩笑,我可翻脸了!”
“谁跟你开玩笑?”邵惟明一脸严肃:“这是近五年来,我说过的最正经的一句话!绝对发自内心,没有半字虚言!”
“多谢公子抬爱,”舒沫态度冷淡:“可惜,舒沫福薄,恐消受不起。”
“别跟我玩虚的!”邵惟明有些不高兴:“熠成过亲,在你眼里是砒霜;可我家世一流,尚未娶亲,分明是上好的熊掌,为什么不要?”
“按你的逻辑,”舒沫只觉好笑,面上的表情不免凌厉了几分:“只要家世一流,尚未成亲的男人,我都可以嫁,又何必非你不可呢?”
“沫沫,我是真心的!”邵惟明急了,捶着自己的胸口:“要不要拿刀,剖出来给你看?”
“呵呵~”舒沫笑了:“公子的心脏可真强大,随便剖给人看,剖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活蹦乱跳,佩服,佩服!”
“……”邵惟明被她噎得俊颜通红,半晌无词以对。
这一刻,他忽然痛恨起自己*倜傥的名声,给他的情路,凭添了几许风波!
“我还有些帐本要看,公子若无别的事,还是请……”舒沫悠悠然地起身,摆出送客的架式。
“沫沫!”邵惟明急促地叫住她:“你且开出条件来,要什么样的男人,你才肯嫁?”
“哦?”舒沫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反问:“在公子眼里,一段美满的婚姻需要什么条件?”
邵惟明倒也机灵,立刻听出她心有不满,诚挚地道:“是我表达不清,我的意思是,我有哪些不足,指出来,我改。”
“我要的,其实很简单。”舒沫叹了口气:“只可惜,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最简单的,往往是最难得到的。”
“别瞧不起人!”邵惟明固执地请求:“你都不说,怎见得我一定做不到?”
舒沫微带怜悯地看着他,轻轻地道:“无它,唯一生一世一双人尔。”
他生于富贵,长于荣华,这种贫苦人家极为平常的夫妻相处模式,于他,却是天方夜谭。
邵惟明面上发烧,这次彻底说不出话来。
舒沫的确好,但是否好到有资格让他为了一朵花,放弃整座花园,却有待商榷!
更何况,摆在面前的现实,舒沫就算还是永安候的侄小姐,要嫁他做正室也算是高攀,便多费些口舌也还勉强办得到;
可她如今被逐出舒家,自立门户,要他说服父母,迎娶舒沫入门,已是难于登天。
若是再不许他娶妾,独*她一人,恐怕连他都会被逐出家门!
舒沫微微一笑,放缓了语气:“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邵惟明紧紧盯着地面,用让人不得不用神聆听的凝重语气,低声道:“如果,如果我说,要为你断……”
那个“断”字,仿佛哽在喉间,吐出一半,另一半含在嘴里,带着无尽的余音,藏着说不清的意思。
“嗯?”舒沫扬起眉,静候他的下文。
邵惟明试了几次,可那句“为你断了所有桃花,相伴一生”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些年来,从最初的被动,到如今的主动,有事没事总喜欢往风月场中跑。
早习惯了“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逍遥日子。
只要一想到,与家中绝裂的后果,是他必需一肩挑起生活的重担,镇日盘算着柴米油盐,为十两百两银子操碎了心,愁白了头……
他,顿时没了勇气。
跺了跺脚,转身离去:“我,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