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交涉最终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不了了之,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完颜阿骨打见一群部属全部围了上来,便沉重地摇摇头。见此情景,便有性急的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叫道:“既然这宋国人根本不在乎我们,把我们当作囚犯,大家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趁早回去算了!”
“是啊,如今我女真诸部已经强大了,即使没有宋朝的军器,我们也能够打败辽人!我们回去吧!”
“没错,用不着在这里看宋人的脸色!”
见众人全都愤愤不平地建议要回去,完颜娄室不禁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他便对完颜阿骨打说道:“今日的那个宋朝官员绝不是寻常人,更不是一个小官!他旁边的那个人便是当年到我女真领地的两个宋人之一,当年我叔父回来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两个人一路出手阔绰,所以说,他们必定是宋国朝廷的人。既然是这样,那么,今天前来的那个官员就很可疑了。”
完颜阿骨打一向认同完颜娄室的智慧,听对方也这么说,心中的疑窦顿时更深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安静,这才若有所思地道:“斡里衍说得不错,尽管我们在领地中学习了一些中原的风俗礼仪,但是,毕竟宋国太遥远了,我们又难以找到真正信得过的人,现在看来,那些教授我们汉话礼仪的人很有可能是宋廷派来的,所以,我们得到的只是宋国想让我们知道的消息!”
听了这番话,除了完颜娄室心中有数,其他人不禁都有些意外。要知道,正因为有那些中原商人的帮助,部族的医术和农耕等才会快速发展起来,因此一下子要接受这些人都是心怀叵测不免有些困难。
“今天在那个宋国官员先是用一通威胁让我们小看了他,然后又一味让我们挑起话头,按照这种情形来看←在宋国应该是高官,而且是具有决定权的高官,甚至很可能得到了宋国皇帝的旨意。我们在这里已经等候了将近一个月,如果不是如此,就不能解释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来见我们!”
完颜娄室毫无保留地将所思所想全都倒了出来,见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沉思的神情,便趁热打铁地说:“经过先前和辽国的战事,辽国地有识之士应该已经认识到了女真的威胁※以,他们不可能永远忍气吞声。快则一年之内,慢则两三年之间,他们必定会兴大军来攻。与其被动应战,还不如主动出击攻其不备。据先前的情报来看,黄龙府等地虽然加强了戒备,但是我们的内应仍然留在了里面,要攻城并不困难!”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来宋国?凭什么要让他们分去我们的战果?”
这一次完颜阿骨打却摆手示意完颜娄室不用开口,他缓步走到了房间中央。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突然爆发出慑人的神采:“一旦宋国牵制了辽国的注意力,辽军还能全力对付我们吗?在辽人地眼中,我们女真人不过是小小的蝼蚁。而大宋则是最大的威胁。为了牵制大宋,他们可以扶持夏国,所以,一旦大宋真的答应和我们合兵出击,那么,我们便有足够的把握取辽而代之。一旦扑灭强辽,那么,懦弱的南朝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边女真诸人在商量对策,那边高俅也正在和几个幕僚说着今日的经过。当听说完颜阿骨打竟然语出讥讽时,吴广元不禁勃然色变。
“高相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廷行驱狼吞虎之计固然是好的,但是,女真蛮夷乃虎狼之人,万不可松了对其的戒备。如今他们被辽国欺压,所以不得已在外寻找外援,一旦他们强盛,恐怕就会换上另一幅嘴脸!”他本就是阅尽世事地人。见高俅微微点头,旁边地金坚和高明也听得专注,咬咬牙又建议道,“既然相公也提防着他们,那么,干脆把这个完颜阿骨打扣下来!此人看着像是个枭雄,一旦成了无水之鱼,那么,将来便可消除一个心腹大患!”
果然是老而弥坚!高俅心中暗赞吴广元狠辣,但是,他却知道这一条策略是行不通的。辽国已经腐朽了不假,但是,并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便能倾覆强辽的,没有了完颜阿骨打地女真诸部只是一团散沙,即便将来起兵也不可能取得那样的战果,所以,他不能留下这个人。可是,倘若错过了这样一次机会,他着实没有把握将来就一定能够让辽国和女真恰好两败俱伤。作鹬蚌相争的渔翁是要有实力有眼光的,而他现在需要的恰恰就是时机。
他正在发愁该怎么开口说明,那边高明便突然插话道:“老吴,你虽然说得句句在理,但是,此时留下这个人并不妥当。我去过女真领地,他们虽然有首领有国相,但是,中间的联系却相对松散,每个部族首领都还有相应的权力。如今的生女真节度使是乌雅束,一旦乌雅束死了,继任的就一定是这个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在女真诸部中的威望很高,没有了他,不要说发兵功辽,恐怕要抗住辽国地进击也不容易。如果不能忍一时,那么,先前的所有谋划就都落空了!”
吴广元惋惜地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我担心的也只是养虎为患而已。”
“你们担心得都很有道理。”高俅终于接过了话头,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结,“太祖立国之前,辽国便已经崛起于北方,而后西北又有夏国为患,可以说,中原历代王朝,从无哪一朝处于我朝这样的境地!如今夏国渐弱,辽国隐患重重,但是,以我一国之力要同时对战两国并不容易,所以先前才会定下鼎立扶持女真以牵制辽国的策略。但是,新生之虎远远比没了牙齿的虎王更可怕,这一点是不可置疑的事实!圣上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我,你们大可畅所欲言,不管是对是错,我也好有所决断!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既然高俅这么说,吴广元和金坚便全都点头答应,然后便先后退出,而高么留了下来。见室内再无外人,他便起身走到高俅身边,低声道:“上次你让小七去查那桩邪教的事,已经有一点端倪了。源头是从福建那里传来的,但是到这里却被人利用改了教义,专门在底层百姓之中传播。每个入会地百姓都会拿出家里暂时用不着的东西,然后交由教中的几个长老另行分配。总而言之,只要是入会的人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皈依那个所谓明尊,所以消息很难打听,为此,小七已经乔装打扮混进去了!”
高俅起先还微微颔首,待到听说燕青竟不惜以身犯险亲自上阵,脸上的神情便很难看了。一想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当初在京城和西南做出的勾当,他便不免一阵心惊肉跳,最后不禁恶狠狠地问道:“这小子不会连这等邪教也看上了吧?”
“被好人利用的便不是邪教,被奸人利用的就必定是邪教,这种道理相公怎么会不明白?”高明跟了高俅十几年,当然知道高俅在担忧些什么,“小七做事都是用脑子的,相公便不必操心了,只等到瓜熟蒂落便可作那个摘瓜人,他什么时候给你真正惹过麻烦了?”
高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头等狡猾的人,只能挥挥手示意他走人。左右思量了一阵,他仍然觉得心中堵得慌,只得起身出了书房。才到中庭,他便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出现在不远处的门洞,不由出口唤道:“伯纪!”
李纲也看见了高俅,连忙三两步上前施礼见过←虽然不是高府的人,但如今内外都知道他很得高俅器重,因此从来都是不经通报而畅通无阻。
“高相公,我刚刚得到消息,听说西北战事有变?”
见李纲迎头就是这句话,高俅不由心中暗笑。大宋崇文抑武是国策,但是,这并不是说士大夫就完全不重武事。这些人也许不屑于去习练战阵厮杀之道,但是,对于诸国的情势还是相当肯花功夫的。由此看来,说李纲有大抱负至少不为过。
“不错,西北战事确实有些变化,怎么,伯纪对此有什么看法么?”
“我担心的不是西夏,而是辽国的反应。”李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但是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坦然,“要知道,我朝夺西夏横山之地,不仅西夏对此耿耿于怀,恐怕辽国也是有些戒惧的。要不是那时辽国兵败辽东,恐怕就不仅仅是派使节让我国罢兵,而是会陈兵于边境恐吓才是。如果此次西北战事拖得太久,恐怕辽国会配合西夏有所策应,到了那时毗”
尽管李纲再也没有往下说,但是,高俅却知道最后一句话代表着什么。不得不说,这些女真人正撞在了一个最好的时候,到时候为了全局考虑,少不得要有所取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