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虽然不太好酒,但是经他一说,兴趣也被勾了上来,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感觉入口绵软悠长,一股淡淡的陈香直透肺腑,四肢百脉的血液也似乎跟着活泼起来,不禁由衷地道:“这酒没有辜负它的名头,确实不是国外那些洋酒能比的,而且酒里好像添加了一些舒筋活血的东西。”
“是鹿血,但不是刻意添加进去的。用木酒海储酒,是过去咱们东北独有的方式,木酒海的内层,是用浸泡过鹿血的宣纸裱糊的,窖贮的时间长了,木头的清香,鹿血的精华,都渗到了酒里,喝下去自然有全身温热的感觉。”
秦阳叹息道:“用这么奢侈的东西招待我,实在是浪费了。”
“除了这瓶酒,我实在找不到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也想尝尝,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今天沾你的光,我也算得偿所愿。”
“这酒你没喝过?”
“我是个小警察,要想买这一瓶酒,得攒一年的工资,还过不过日子了?而且这是十年前的价格,现在有钱也买不到。”
“你这刑警大队长喝酒还用花钱买?”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现在的警察,在老百姓眼中……唉!”
冯队叹了口气,接着道:“不错,这酒确实不是我花钱买的,是酒厂的厂长送给我们家老爷子的。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家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片警,临死连个副所长都没混上。”
秦阳笑了一下,没说话。
冯队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么好的酒,送给省委领导都拿得出手了,人家干嘛要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基层片警?”
秦阳还是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有十来年了,那次我家老爷子去银行领工资,发现排在他前面的老太太一下子要取十万块钱。那时候的十万块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当时老爷子的工资才一千出头,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结果发现老太太的神色不对,眼神很呆滞,一切操作都听她身边一个年轻人的。老爷子怀疑她被下药了,于是上前盘问那个年轻人,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掏出刀子就捅……等保安赶过来制服对方,他已经不行了,但是至死,他还死死地抓住对方不放……”
说到这里,冯队摸出香烟,点上抽了两口,接着道:“我当时刚毕业,专业不好,找不到工作,公安局为了照顾家属,就让我接了老爷子的班。那
个老太太,就是酒厂厂长的母亲,做儿子的为了表达谢意,特意送来了两瓶酒,一瓶我浇在了老爷子的坟上,一瓶留下来做个念想,就是这个。”
看着面前的酒,秦阳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嘴里甘醇的回味也莫名地变得苦涩,沉默了片刻,他端起杯,郑重地道:“这杯酒我敬老爷子,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好警察。”
说罢,一饮而尽。
“谢谢。”
冯队也仰头把酒干了下去,然后拿起酒,把两个人的杯子续满:“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说说你吧,在美国什么样的公司工作?”
“我在BCG做助理咨询顾问,这是一家全球性的管理咨询公司,最有名的就是创立了波士顿矩阵,在业内的地位,仅次于麦肯锡。”
冯队摇头:“没听说过,咨询公司我只听说过美国有家很厉害的兰德公司,就是预言中国会在朝鲜战争中出兵的那个。”
“不一样,BCG和麦肯锡都是商业战略咨询机构,不参与政治,嗯,至少我所在的那个小组不参与政治,而兰德公司,是作为政府的智囊,专门为军方服务的。还有,你刚才说的预测中国出兵朝鲜,其实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回事,兰德公司真正确立自己地位的一件事,是准确推断出前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时间,与实际发射时间,仅差了两周。”
冯队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想了想,道:“听说美国衡量中产阶级的标准,并不是看你有没有足够大的房子和银行里的存款,而是首先看你是否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其次是有没有健康保险和退休金。换句话说,在美国,失去了工作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你在这家,叫什么来着……对了,BCG,待遇不错吧。”
秦阳点点头,BCG是全球顶尖的咨询公司,员工的薪水和待遇,自然也是顶尖的。
“既然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国?”
秦阳暗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来了,鸿门宴就是鸿门宴,再好的美酒,也遮掩不住暗藏的杀机,他转动着酒杯,缓缓道:“为了一个人。”
“女人?”
“女人。”
“不会是骆雪吧?”
“看来你对我的了解真不少。”
“她可是林小鹏的老婆。”
“现在不是了。”
“这么做值得吗?”
“当然值得,工作错过了
,可以再找,爱人要是错过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了,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一次。”
“甚至不惜为此杀人?”
“杀人?”
秦阳骇然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错愕的神情:“冯队长,你在开玩笑吧?”
冯队目光冷峻地望着他:“和我比起来,你的样子才更像开玩笑。事到如今,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明白你说的隐瞒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查一下我的入境记录,林小鹏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回国。”
“林小鹏的死当然与你无关,但是江涛呢?你是12月4日中午下的飞机,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就因为我是在江涛死的那天回国的,所以你认为我是杀害他的凶手?要是按照这个逻辑推断,那天我乘坐的航班上一共有三百六十多名乘客,他们是不是都有杀人的嫌疑?”
冯队不理他的质疑,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对唐菲撒谎?你明明12月4日就已经入境了,却告诉她是这个月中旬回国的。”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有对她撒谎,我记得很清楚,遇到她那天,是大上周的周六……”
秦阳掏出手机,调出日历看了一眼:“那天是20号,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回答是前几天。不过,我说的前几天是指回到本市,也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白鹭滩开发区,她可能理解成了我前几天刚刚回国。”
“而在这之前,我先回了趟家看看父母,他们不住在本市,然后又去省城投了几份简历,顺便买了辆二手车代步。你刚才也说了,失去工作,就等于失去一切,不光在美国才会面临这个问题,在中国也一样,所以我在追寻爱情的同时,也要找个饭碗养活自己。”
秦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桌子底下迅速把手机调到拨号状态,找到骆雪的通话记录,按下了重拨。
由于有桌子挡着,冯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见他说完了,微笑着问道:“那么你对魏广军和潘国庆的死又有什么解释?”
秦阳惊讶地道:“你不会把他们俩的死也记在我头上吧?”
“你不承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
冯队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紧紧地盯着秦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就在两个小时前,周子平失踪了,现在连我们都找不到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