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的只是后方，前面的骷髅武士依旧挥着武器围了上来，李奇一时没了追索那些光点的余裕。
挥着魔钢双手剑，李奇抢入骷髅群中，劈砍、推刺、旋身斩，脚步绝不停留，在身前身侧刮起一道碎骨旋风。
克雷默的教导和格斗大师腰带的训练都没有白费，李奇越战越勇，感觉自己能打一百……不，一千个！
好吧，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对手不过是傻愣愣的骷髅武士，是没有消解的灵魂源质混合冥土，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在亡者之域里获得了力量和亡灵气息侵蚀的加成，最多也就三级水准。
李奇虽然没有动用告死神力，可冥岸巡礼阻绝了亡灵气息的侵蚀，赋予了他在亡者之域无穷无尽的体力。手里的魔钢剑无坚不摧，身上的魔钢甲坚不可摧。他一身是挂，剑术不过是锦上添花。
如果不是怕引来高阶亡灵，李奇还真想来个千骨斩。
砍着砍着，骷髅武士越来越少，一个个竟然掉头就跑。
不是撤退了，而是奔向新的目标。
远处绿光闪烁，震动不绝，显然有高阶亡灵下场，目标却不是他，令李奇一头雾水。
终亡之主说注意背后，自己身体的沉重负累到底是什么？
李奇一时犹豫，过去看个究竟吧，跟高阶亡灵斗上可不妙。不管吧，总不能拖着一辆大卡车前进。
而且刚才那点浅绿光芒，总觉得有点……温暖，对，似乎比之前在大墓地看到阿丽珊举着的灯还温暖。
正踌躇时，身边的骸骨堆忽然哗啦啦动了起来，吓得李奇退了一步。
在李奇戒备的目光中，一具骷髅爬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骷髅武士……
跟粗砺灰褐的恶心骨骸比，这具骷髅纤细娇小，洁白如玉，像是从污泥里长出的莲花。在迷蒙的晶莹光晕中，原本应该令人恐惧的骷髅头竟然也透着满满的美感，更像是一件玉雕艺术品。
这具美丽骷髅站了起来，呆呆看着李奇，眼眶里的魂火异常微弱。
李奇退后一步，它前进一步。
李奇前进一步，它退后一步。
李奇转身，它……没动。
总之它就跟李奇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李奇试探着问：“你……要跟着我？”
美丽骷髅没说话，手骨在眼眶一抹，一团魂火飘了出来，被它双手推着，晃悠悠的飘过来。
李奇明白了：“要跟我缔结灵魂契约？”
对方依旧沉默，一瞬间，李奇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想。
冥河泛滥时在冥土里留下了无数没有消解完全的灵魂源质，这些源质碎片因为还残留着超凡力量的烙印，形成的亡灵可以不断成长，最终成为强大存在，甚至会恢复活人的记忆。
难道自己现在就遇到了一个？
看这副骨架的构造，显然是个女性，艺术品般的美感，让李奇感慨自己的运气。
对方生前必定是个很美丽也很强大的女性吧，竟然对自己纳头就拜，主角光环终于上身了！
魂火飘到身前，李奇知道，只要自己心灵认可，直接吸了魂火就能跟对方缔结灵魂契约，他也就多了一只美丽的骷髅奴仆。
等以后长出肉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肯定很漂亮……
说不定还会长出一对羽翼，就像堕落的天使……
还是个三无傲娇的家伙……
再有一只无耻佞媚的骨龙，那就齐活了……
等等，这强烈的既视感是什么啊！？
李奇脑子一个激灵，将对方重新审视了一番，脸上渐渐露出和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美丽骷髅还是没说话，头骨一歪，眼眶里只剩一朵的魂火闪烁着，居然生出莫名的萌感。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李奇的笑容转为鄙夷：“就叫……风月好吗？”
骷髅的头骨朝另一个方向歪去，白骨手指挠着下颌，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魔钢大剑呼呼转着圈飞过去，稳稳扎在美丽骷髅的头骨上，带得整副骨架倒飞出去，在后面的巨石上砸成一堆缤飞碎骨。
碎骨哗啦啦散落在地，魂火骤然消散，李奇仰天大喊：“这么老的套路，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用！？”
战场之外，像是山崖的高处，一个纤小身影脑袋向后猛然一仰，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砸中。
兜帽落下，露出干枯的长发以及一双尖耳朵。
尖尖的下颌回到胸前，那是一张细长干瘦的面目，黝黑肤色遮掩了细节，粗略看去竟然还异常美丽。额头一块白色的印痕正在缓缓消散，鼻孔淌出两道白中带青的液体，流过深紫色的嘴唇。
看胸前的略略起伏，这应该是个雌性，莹绿眼瞳急速闪烁，正怒意勃发。
她用尖锐而空寂的嗓音说：“真是粗鲁的人类！”
细长得可怕的眉毛挑了起来，又低声嘀咕：“什么老套路？难道以前早就有人……不，亡灵君主这么干过？”
她眨了眨眼，目光穿透了浓郁的雾气，将极远处的李奇，以及另一处动乱的关联看得清清楚楚。
“这可有点麻烦了”，她揉着额头叹道：“本来以为他就一个人……”
“还是先跟他联络上吧”，尖耳朵在战场中寻觅着，片刻后目光落到一个高大的死亡骑士身上：“看来他不喜欢女人，换个造型过去。”
李奇急急奔向后面那处喧嚣战场，身轻如燕的感觉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管自己拖着什么，那一定跟自己有关！
刚才那具玉骷髅，很大可能就是终亡之主联络的亡灵君主在搞鬼，按终亡之主的说法，那家伙并不可信。
刚才想要借那具骷髅跟自己缔结灵魂契约，不管是想直接控制自己，还是另有所图，总之都没安好心！
是战是谈，都得把身后拖着的东西先搞清楚。
亡灵如退潮一般左右分开，给李奇让出一条大道。前方不远处，一片浅绿光点追着撤退的亡灵散开，眼见要没入远处的雾气中，又被无形的锁链拉住，转着圈的绕了回来。
浅浅的绿光越来越近，李奇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感应到了熟悉而亲近的力量，但又无比怪异。
冲破最后一层雾气，浅绿光点急速汇聚。
李奇停下了脚步，低声呢喃：“我的……女神……”
浅绿光点就是亡灵的魂火，但眼前这些亡灵，却绝不是普通的亡灵！
费共特有的半圆头盔、背心式胸甲、肩袖短袍足以说明他们的身份，他们是赤红战士！
头盔下是灰褐而破损的头骨，胸甲没有完全遮住根根朽烂的肋骨，短袍只剩一些破布片，红色也变成了脏污的褐色。
他们的确又是亡灵……
当李奇靠近他们时，他们已经排列出了方队，大约三四百人，静静的立着。
队列前面部分很整齐，后面部分却有些凌乱，但有前方的人……不，亡灵作为参照，那些亡灵不断调整着，让方针越来越整齐。
所有亡灵都抖着下颌，发出“啄、啄”的声音，像是在喊什么口号，却听不出来。
李奇的呼吸变得浑浊，他一时难以明白眼前所见。
赤红战士的亡魂没有消解，居然跟在了自己后面！
这些天来，自己拖着的竟然是他们！
看到前排站着一副娇小的骨架，下颌尖尖的头骨，以及向外延伸的耳骨，李奇再难控制自己，冲过去抱住那副骨架。
“敏丝？是你吗敏丝！？”
他低声喊着，极力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生怕把她抖散了。
这些天里，小红帽在“电报”里也通报了上面的战况。
知道大家做得很好，不仅挡住了亡灵大军，还逼得巨人王建造骨蛇高塔保护位面缝隙，李奇很欣慰。
可赤红战士的损失也令他无比痛心，全员都是超凡者的九十八军团，战死了上千人，算上伤者，几乎没人是囫囵的。
敏丝的牺牲尤为令人心痛，虽说罗丝魔女跟菲妮艾丽这些魔女不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魔女，但大家总觉得跟常人不一样，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事实证明，罗丝魔女除了心灵网络的能力外，跟凡人并没有不同。敏丝的死，让全体丝丝魔女消沉了好几天，欧萝拉用上了神术极力鼓舞，她们才恢复过来，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
李奇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亡者之域里又见到了敏丝，她和这些赤红战士，是怎么跨过冥河的？
敏丝眼瞳中的浅绿魂火有节奏的闪烁，下颌张合着，还在啄啄出声。
像是在土里埋了许久的头骨，比刚才所见的玉白头骨丑陋且恐怖得多。
细细的臂骨、肋骨、腿骨根根相连，没了皮肤和血肉，抱在怀里的感觉轻盈而冰冷。
李奇的眼里模糊了……
在丝丝魔女里，他最熟悉的是蒂丝、妮丝、玛丝和茵丝，其他丝丝他做不到一眼就认出来。
这不意味着他跟她们生疏，不管是最初在罗丝大神殿底部救出她们，还是而后体验她们的心灵网络，每一个丝丝他都认得，甚至知道性情，他跟她们心连心。
敏丝他接触得不多，但知道她是个沉稳的姑娘，同时好奇心很重。第一次跟她们心灵链接时，就是她发现了自己心灵中对特蕾希娅定位的那幕景象。
模糊的视野里，骨骸生出了血肉，长出了皮肤，棕色皮肤，长相清秀的灰精灵，对自己甜甜打着招呼：“主人……啊，错了，总枢机！”
啄、啄……
他们是在喊“总枢机”，就像每次集会那样。
亡灵敏丝的心智异常模糊，没有对李奇的拥抱做出更多反映，她依旧“啄啄”的抖着下颌。
李奇注意到旁边一具骷髅的手搭在敏丝的肩上，他放开敏丝，起身端详这具骷髅。
看到眼眶那对魂火里偶尔闪过极为微弱的淡金光芒，再看骷髅的面目，一张年轻而朴实的面孔在李奇心中显现。
“奥图……”
李奇抚着骷髅的胸甲，再也说不出后面的姓氏。
这是第一位赤红圣堂，他亲自感召的，原本计划调到中央负责纪律的年轻圣武士。
奥图是跟敏丝一起牺牲的，他们被骨龙的龙焰当场烧成了飞灰，眼下这个样子，是冥土给亡者重塑的躯体。
奥图的魂火异常稳定，直视前方，下颌跟敏丝一样抖着：“啄、啄……”
李奇再扫视其他亡灵，努力辨认着，又看到了几个叫得出名字的战士，圣堂、牧师、堡垒、告死者、暴君，各种职业都有。
他们的灵魂为什么还没有消解？仅仅是因为革命壮志未酬吗？
李奇看了看敏丝，忽然觉得，也许跟敏丝有关。
记起自己很久都没用过的神术，李奇赶紧施展神视技能。
视野里，每个人身上都飘起了黑框，除了级别的标识外，其他项目全是问号。
跟小红帽联系不畅，她没办法实时做出分析。
将赤红亡灵的情况发送给小红帽，李奇扫视这支小小的队伍，心中热流翻滚。
陈老总有云“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由诗可见陈老总的斗志和豪情。
李奇此时满心翻滚的却不是豪情，而是震撼，对这些赤红亡灵们的震撼。
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也好，敏丝也好，让他们得以跨过冥河，跟在了自己后面，他们那已经模糊得只剩一丝心智的灵魂，仍然只记得一件事情。
跟着自己闹革命……
李奇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都没有平复下来。
浑厚的嗓音骤然响起：“李奇-普雷尔……”
脚步声咚咚响起，一个高大的死亡骑士急步迈近。
没等李奇回应，奥图、敏丝等赤红亡灵下颌大张，发出急促的嘶嘶声，眼瞳中的浅绿光芒变得炽亮。
哗啦啦响动，赤红亡灵们有的直冲而出，有的飞跃而起，有的翻滚着扑过去。
刀剑枪矛盾牌一拥而上，甚至骨头架子直接堆，瞬间死亡骑士就被赤红亡灵淹没。
死亡骑士的胳膊、腿、甚至脑袋不断离体而去，这只强大的亡灵发出不甘的嘶吼声，鼓荡开一圈猛烈的冲击，震得赤红亡灵飞起，散作大片骨骸，浅绿魂火也飘摇不定。
无头的死亡骑士用剩下一只腿站起来，似乎还想说话，一柄长剑透胸而入，缕缕淡金光芒自伤口延伸，烧灼出片片飞灰。
死亡骑士的躯干颓然倒地，娇小的敏丝四肢并用，游走在被震散的骨骸间，跟一团团魂火对视。
李奇清晰的看到，一缕缕光丝自敏丝眼中伸出，与每团魂火相连。在她的魂火后，还关联着所有赤红亡灵，股股力量游走在光丝上，传入那些变得黯淡的魂火。
低头一看，李奇心神再度震动，这些光丝也连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将体内的力量传输出去。
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力量在流失，光丝不是简单的单向流动，而是汇聚了无数股力量，不停流动，像是一个循环。
魂火重新炽亮，散落的骨骸一一拼接起来，没多久，一具具完好的骨骸自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的退到了之前的位置上，再度列队。
敏丝注视完所有魂火，又爬到那个死亡骑士的残骸旁，直直瞪着正在烧灼的魂火。
光丝延伸到那团魂火上，试图连接在一起，那团魂火却毫无反应。
试探了好一阵，甚至光丝连接而成的网络里，力量流动都加快了一截，依旧没有变化。
敏丝抖着下颌，发出似乎是失望的咔咔声，爬回了队列，在自己的位置上站起。
直立对她似乎有点困难，脚掌骨太纤细，脑袋上又顶个头盔，头重脚轻。
奥图用骨手扶住她，就像刚才那样，确保她不会失去平衡。
所有赤红亡灵，又如刚才那般，抖着下颌，发出“啄啄”的声音。
空中回荡起尖锐的声音：“李奇-普雷尔！我是来帮你的，没有敌意！约束一下你的亡灵！”
那个亡灵君主，终于肯用本尊出面了。
李奇没理会她，他站到赤红亡灵的方阵前，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同志们——好——！”
光丝网络上，力量流动得更猛烈了。
赤红亡灵们的声音稍稍清晰一点：“啄……嘶……奇……”
李奇的声音变得低沉：“同志们……辛苦了！”
“为……为……”
力量在连接着每个亡灵的光丝上奔流，赤红亡灵们终于喊出了完整的话。
虽然听起来颇为凄厉，但汇聚在一起，仍然在亡者之域里有力的响起，这是亡者之域里从未出现过的呼喊。
“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