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玉循着叶雨怜的话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柳休言身上疑点重重,但是却让线索戛然而止。若是韫玉拿了那两只锦囊去问柳休言,结果必不会承认, 去了只能是自取其辱了。
可惜了那位姑姑, 必定与皇后娘娘同时发病, 也不会有人关注。又因宫里的规矩, 妃嫔之下都不准问医, 只能自生自灭了。
宫外野狐落,这等孤魂必是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转眼夏荷送风, 柳枝青碧。空气里充满了湿热的气息。御花园里一池芙蕖,嫩叶轻舒, 迎风飘荡。韫玉带了菊颂在御花园里闲逛, 见了这青碧荷叶一时起了往日那些顽趣的心思, 掳起袖子,露出一截似粉藕一般的玉臂, 便要去摘了那临岸边的叶子。
菊颂笑着说:“娘娘还是往日那性子!”韫玉笑着不答,已然折了几片在手。两人正在说笑,远远的看见黑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了。见了韫玉那黑公公避让在一边:“小臣见过贵妃娘娘。”韫玉今日心情大好,笑着问:“敢问公公这是去往何处?”
黑公公躬着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小臣去太后娘娘宫里送两个粗使打杂的!”
韫玉点头:“公公请代臣妾问太后安好!”
黑公公喏了一声就要走, 突然停了脚, 状若无意的说:“娘娘可知, 圣上已命武安侯征讨沙南扁只了!”
韫玉依旧笑的面若夏荷, 抬手一指, “公公,这边才是去太后宫里的路。”
黑公公向韫玉一拜:“小臣一时糊涂了, 多谢娘娘指点。”韫玉一挥衣袖:“你且去吧,公公慢走。”
韫玉立于此处见黑公公的背影行的远了,方慢慢收了面上笑容,脸色隐隐透出凌厉之意。
陈景然竟如此待她,心里仿若被刀割的七七八八。等了这许久,想必兵马粮草都已备足了,终于,到了这图穷匕见的一天!
半响韫玉和菊颂回了宸佑宫,进门看见采珊指挥着安福安贵给园中的葡萄藤搭架子,便将那荷叶随意丢进她怀里说:“让从喜煮一碗荷叶粥来。”又一顿说:“剩下的荷叶做一份荷香鸭。”采珊接了荷叶干脆的应着,笑着说:“娘娘可是要吃个时鲜?”韫玉头也不回的进了内殿:“正是!”
殿内案几上摆放了一些新鲜瓜果,隐隐飘香,韫玉却觉得头疼一阵似一阵,倚在金丝檀木贵妃榻上闭了眼休息。片刻,有只温软的手在轻轻按着她的额头,韫玉叹息一声,睁开眼,看见兰筝在立于身边。
入宫时日久了,自竹枝出宫,菊颂年幼,兰筝越来越成为她的左膀右臂,韫玉留意这个姑娘许久,发觉兰筝行事麻利,从不多言,为人也厚道,宫中规矩大小无一不知。虽低低的自言自语般说:“兰筝,我可信你么?”
兰筝低眉垂目的答:“奴婢在后宫之中见多了那些尖酸刁蛮之人,娘娘行事奴婢好生佩服,自当为娘娘尽心效力!”韫玉拍了一拍兰筝的手,终于无言。
待了片刻,采珊进来禀了:“娘娘,荷叶粥和荷香鸭已经做好,娘娘是否现在要用膳?”韫玉答:“不必了,与我放在食盒里即可!”
采珊不知韫玉何意,应了一声便去了。不一会采珊又提着朱漆剔金食盒进来了,“娘娘,奴婢已然收拾停当!”
韫玉起身,湖绿色细褶百合裙缀满珍珠簌簌散开,垂在金砖上击出金玉之声,“兰筝,一同去陇雪阁走一趟罢!”
这一路见牡丹已经开的颓败,热热的风拂过来,那花瓣便飘散一地,颜色也褪去,微微卷了边。有洒扫的宫女过来,便将他们都扫去那泥土之中。
到了陇雪阁,正是晚膳的时刻,宫中依旧是一派靡靡之音。韫玉此次也没有着人呈报,便拎着裙子上了阁楼。
嘉妃正着了一身素白宫纱,绾了飞天髻,赤脚在地毯中间跳舞,舞姿婀娜,状若惊鸿。韫玉立于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跳舞。
一曲终了,嘉妃跪倒在地,一弯后腰,将一壶酒泠泠灌入口中。
起身以后,对韫玉说:“你来何事?”媚眼如丝,已带三分酒意。
韫玉答:“娘娘好俊的舞姿!”嘉妃得意一笑:“那是自然!”用手指了这一众伶人说:“她们学舞,是无奈所迫,本公主我,却是对舞蹈十分喜爱!”斜眼看了韫玉:“你说!她们能和我比么?”
韫玉拎了食盒,放在嘉妃的几上,“娘娘一个人喝酒不闷么?我来讨杯酒喝!”
说着将那荷叶粥和荷香鸭拿了出来,见食盒里还放了几品小食也一并取出放在桌子上,“这下酒的菜我都已经备好了!”
嘉妃看着韫玉,那笑比哭还难看:“你都知道了?”
韫玉自顾斟了一杯酒:“今宵且醉!”说完便一饮而尽。
嘉妃遣了那一众闲杂人,赤脚蜷腿坐在韫玉边:“我已经着丧服了。”
韫玉问:“可为何人?”嘉妃眼神空洞:“为我的父王和母后!”
眼里突然冒出怒腾腾的杀气,持了酒杯,掼摔在地,“沙南已献玺称臣,这无耻的贼子还妄图吞沙南!灭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
“武安侯必胜无疑,当年他入我沙南如无人境地,况沙南称臣,这境内地形早被摸的一清二楚,只怪我父皇没有防人之心,待武安侯班师回朝,便是我父王和母后的死祭!”
韫玉无言安慰,只是默默帮着嘉妃倒了满满一杯酒。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浮生若梦,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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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变的炎热,已经有蝉伏在树上嘶鸣。皇后娘娘的肚子透了单衣能看出圆滚滚的轮廓。不少妃嫔私下议论这胎皇后娘娘腰上一点肉没有,必定是个男娃。
因这皇后怀孕,太后和皇上也十分欣喜,赏赐不断,除了初一十五,皇上也时常在皇后宫中过夜。
韫玉私下问过方太医,皇后娘娘的脉相如何,方太医说是难得的平和之相。随即又纳闷的给韫玉说,皇后之前的脉相胞宫有寒,是十分难以孕育的体质,这胎如此安稳顺利,倒是让人生疑了。
过了没几天,突然皇后娘娘宫里有人传话,着韫玉赶紧去太后宫里一趟。韫玉不知何事,随着便去了。
还未到泰央宫,便听见宫里面有哀嚎之声。韫玉心下一惊。待入了太后宫中发现太后与皇后端坐着,而熹嫔跪于厅堂之上,左侧脸颊一片红肿,朱钗凌乱,膝下却有一摊血。
韫玉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知这熹嫔必是被用了刑,急忙跪下:“臣妾叩见太后、皇后娘娘!不知熹嫔犯了何时,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如此动怒!”
皇后方要开口,太后便放下手中转动不停的佛珠:“还是哀家说吧,你莫动了胎气!”
太后看着韫玉淡淡的说:“你且起身吧!皇后先前中毒一事如今已经查明,正是熹嫔所为。”
韫玉大惊失色:“臣妾以为,此事断不是熹嫔所为,必定另有其人!”
太后垂了眼,说:“如今熹嫔身边的月云和皇后身边的知燕都已经供认不讳!正是熹嫔觉得后宫只有她有子嗣,如今皇后有孕,怕圣宠旁落,便指示贴身宫女月云贿赂唆使知燕给皇后娘娘下的毒!”
韫玉一时跪在那里,迅速的理了这番话语,“太后,臣妾想问此事如何被察觉?”
太后端了一杯茶,进了一口随即便说:“将月云与知燕这两个贱婢带上来!”
片刻便有四个粗壮的姑姑扭着两位姑娘进了内殿,只见月云与知燕情形比熹嫔还惨,身上面上,具是血痕淋漓。那几个姑姑在后面轻轻一踢膝盖,两人“噗通”一声,双双跪下。
月云面上也被打抽了,口齿不甚清晰,依旧呜咽着说:“太后明察!奴婢与知燕本是同乡,奴婢两人只是交换一下绣样!”
太后一拍凤椅,怒喝一声,“大胆!”头上步摇簌簌。“熹嫔宫中已经搜出□□,你们两人交换的不止绣样,还有银两吧?!如今都一并交予刑部了!岂能因你一面之词便妄想逃脱刑罚!”
韫玉长身跪立:“太后,臣妾以为此事必有冤情!”皇后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妹妹,我也私心希望此事非她们所为,只是这两个奴婢私下交易被惠英抓个正着,□□也已搜出,妹妹,此事也干系我宫中的奴婢,知燕为我梳头多年,若非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何必自断臂膀?”
熹嫔怒气反笑,向地上重重啐了一口血水:“□□!怕是你们自己宫里的丢到我这里的吧!”
未待太后说话,已然有两个姑姑上前左右开弓,足足掌嘴十几下方才停歇,一人嘴里还说道:“临死之人还这么嘴硬!”
皇后的话让韫玉一时哑然,只听太后坐在凤椅上重重叹息:“将这两个贱婢带下去吧,赐白绫死,虽然她们行了这等大逆之事,看在哀家皇孙的份上,赏她们个全尸。”
韫玉听着这两人重重哀嚎,不停咒骂,被掩了口鼻拖出宫去,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太后,臣妾斗胆,臣妾以为柳休言亦有嫌疑!”
太后微微挑眉,“柳小媛护驾有功,可是圣上亲封的,怎么?你一小小妃嫔竟想指责皇上的不是?再说皇后病重柳小媛亦受伤躺在床上,此事与柳小媛何干?”
韫玉心中胸潮澎湃,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一心只想替熹嫔洗刷冤屈,只恨自己没能查探清楚。看着太后说:“皇后娘娘去查探病情,随后便突发疾病,臣妾认为事发当时在场之人均有嫌疑,请太后彻查此事!”
皇后抚着肚子起身,慢慢踱步到韫玉面前,微微一笑:“妹妹。当初太后要责罚与你,姐姐可是尽力为你斡旋。此时妹妹如此偏袒熹嫔可为何意?听闻妹妹最近与熹嫔走的亲近,是否妹妹是否也行了那有悖天理伦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