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御芳斋的门,离歌正在床沿坐着,她每夜都来。月儿如今的情况稳定了不少,只字不提她的胳膊,她们不敢说却明白月儿怕她们会难过。她总是这般的善良,便是自己疼着也不想让身旁的人跟着她难过。
案头放着米粥,离歌道,“月儿已经吃过了,你安心便是。”
如今她们之间不再为了月儿剑拔弩张,就像月儿说的,左胳膊和右胳膊怎么可以针尖对麦芒?所以不管心里怎么想,在月儿面前她们会是最亲的姐妹。除了这个门,她还是叶贞,她还是离歌。
叶贞明白,离歌此生是恨毒了自己,到底月儿这条胳膊是因为她而作废的。
“你夜夜都过来,就不担心宁妃吗?”叶贞的手拂过月儿的眉梢,安静的女子现下越发嗜睡。
“她知道,但不会拦我。”离歌道,这话听得甚是奇怪。
叶贞不解的看着她,却也不会多问,“月儿的药可是吃了?”
离歌颔首,“药太苦,她……”
“无碍,昨儿个我问过御医,可以将药汤做成药丸,以后便不会这般苦了。等到……等拿到七星丹,月儿就可以去除寒毒。”叶贞说得轻巧,眼眸中的光如同烛火般微弱。
“七星丹在东辑事,连我都不敢轻易去闯,你何来的本事?”离歌轻叹一声,“别忘了,东辑事那老妖怪素来吃人不吐骨头。”
叶贞垂下眉睫,只是清浅的回答,“总会有办法的。”
慕风华,应该可以……
“我出去走走。”叶贞忽然起身,眉目将有种无法言表的情愫。
离歌点头,“好。”见叶贞回头盯着月儿,便又道,“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外头星光耀耀,下弦月如钩。
叶贞站在乾元殿的宫门外头,望着凝香殿的方向,夜风从眼角眉梢拂过,干涩得让眼睛都开始潮湿。
“站在这里根本看不见凝香殿,又何必自欺欺人?”身后,风阴无温伫立。
低眉,叶贞轻笑,“你怎知我在看凝香殿,不过是站在这里觉得比较安静罢了。”语罢,她转身看着他冰冷
如刃的眸子。长久的相处,渐渐的她不再排斥夜里的风阴,惯来的冰冷有时候不过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防备。
转身回了门内,风阴跟在她的身后,却见她停在墙角的竹丛后头,那里爬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上头开着少许黑色的花,重瓣妖娆,在这样的夜里竟有几分惊悚。
“这是何物?”他冷然。
“曼陀罗。”叶贞起身,察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传说隔世的花。黑色的曼陀罗象征着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生的不归路。”
说完,她清浅笑着,仿若一切与自己无关。
风阴骤然盯着她的面庞,黑暗中看不清她的容色,却能看见她眼底的晶亮。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生的不归路。殊不知他们是一样的,逃不开肃杀的宿命。
坐在乾元殿前的石阶上,叶贞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和他和平相处。夜里的风阴总是一贯的冰冷,冷得教人害怕。尤其那一夜将他的剑置于她的脖颈,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他的手里。
现在她才明白,不管当日怎样,他都不会杀她。他的剑,不过一种充满伪装的警告。
“他是君。”他幽然开口。
叶贞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不难过。我只是觉得危险,觉得累。”
风阴转过头看她,“你恨他吗?”
闻言,她扭头看他,却没有作答。
宫灯还在不停的摇晃,晃了人的眼睛,微微疼着。她喘了口气,“棋局开始了便停不下来,是吗?”
他点头。
叶贞清然冷笑,“帮我转告一声,国公府覆灭那一日,能教我亲眼看一看。”
“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点了点头,叶贞轻叹一声,“那我便什么都不问。”
他似出奇的望着她,为人棋子还能这般平静的,怕也只有她一个。他似要说些什么,却有种不知该如何说起的错觉。
叶贞起了身,“他从不相信旁人,而我也不相信他,所以不管你说与不说答案都是一样的。既然互不信任,那便永不相问,让结局来回答岂非更好。我所能做的就是以
命相赔,换国公府满门屠戮。”
语罢,她转身。
身后的风阴握紧剑柄,眸色寸寸阴凉。
她,诚然是奇女子。
既然无法生,那便有价值的死,无论做人还是做鬼,她都不会放过国公府满门。
那一夜的凝香殿春风旖旎,那一夜的曼陀罗花开,淌下了暗黑的颜色。叶蓉风华无限,叶杏却缠绵病榻,虽说毒素排出,但因为身子虚弱,将养了好一段时间才算康复。如今正在静养中,荣耀却不似昔时。
含烟阁再次恢复当日人人践踏的境况,因为叶杏中毒,便有宫人传言纷纷,说叶杏乃不祥之人,此次中毒是天意为之。
因为早前叶杏并未标明依附贵妃洛丹青,故而对于这些事,洛丹青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盈国公即将归朝,洛丹青忙碌得准备归府之事,根本无暇去理睬一介美人的死活。
乾元殿偏门,弄画跪在叶贞跟前,声声哀戚,“大人,如今尹妃娘娘不在了,您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弄画吧?叶美人现在失了势,那些人隔三差五的上门来闹,美人一不顺心就责打奴婢。”
说着,弄画挽起袖子,胳膊上道道红印触目惊心。
“叶美人如今怎样?”叶贞冷问。
弄画哽咽着,“叶美人身子好了,但是皇上再未召见,所以……”
“叶贵人也不去看她么?”叶贞自然不会忘记在她们姐妹之间曾经捅过一刀,只是叶蓉不知道罢了。但叶杏定然还记得,否则不会倔着性子也不肯去找叶蓉。
唇角微扬,果然听得弄画道,“叶贵人去过两次都被叶美人赶了出去,不知何故两人翻脸无情。如今……如今的含烟阁,美人过得比寻常的宫女还不如。”
“一个荣耀一个落魄,自然是要翻脸的。”叶贞眸色微转,“弄画,你果真想要帮叶美人?”
闻言,弄画狠狠朝着叶贞磕头,“是。”
在宫里,主子的荣辱便是奴才的荣辱,一旦主子失势,连带着奴才都会猪狗不如。眸中寒光冷冽,叶贞唇角微扬,幽然轻语,“我便随你去一趟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