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管家正是要劝,沈珂便已经是发声道:“到底是长辈,你这样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长辈?”林观澜满嘴的不屑,开始一件件数林老太爷过去那些不得不提的糊涂事儿,“之前我在寻欢小筑的时候,他为了让我回来,说他摔断了腿,结果呢,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端端地打太极拳呢;后来我住在肃亲王府的时候,他又说自己摔坏了胳膊,我回来的时候他在剪花枝;还有一次,小爷我正在青楼画舫上玩得欢腾,他派人来说他心悸病犯了,就和今日一模一样,说有最后几句话要和我说,我不信,他便频频派人来,说得自己就要归西了,说得和真的似的,我回来的时候,他人倒是躺在床上,可床边摆的全是鸡腿和瓜子,你见过一个快要死的人抱着鸡腿和瓜子啃得一个欢的吗?这回,谁知道他要做什么?小爷我没耐心了,小爷要睡觉。”
林观澜说完就朝着堂门口走去,满脸的不在乎。
“等等。”沈珂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就连这林家的管家都不由得一怔,被沈珂这一声吓得动也不敢动。
沈珂的声线其实一直都是柔柔的,无论是生气的时候,还是开心的时候,就连训斥吓人的时候也不是靠声音有多凶狠来压制对方,而是一种浑然而出的气场,可是对着林观澜的这一声喊,却是卯足了劲,带着熊熊燃烧的怒气。
“你刚才说什么?”沈珂径直走到林观澜面前。
林观澜瞧着她,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我爷爷认定的好儿媳,你也不必这样拍他的马屁吧,什么都依着他,我就说小爷我不伺候了,怎么地?”
“不是,”沈珂眨了眨眼,声音降了几个音调,“你刚才说,你还去过青楼画舫?”
林观澜愣了一愣,现下沈珂不应该是更加关心自家爷爷的身体状况吗?自家去画舫,那也只是为了躲爷爷的唠叨,他心里头还痛呢,花那么大价钱租了一个双层的画舫,一个歌姬不要,就一个人在上头喝酒,甚是无聊,原本想喊了慕秦易那家伙来下棋的,谁料人家说了,他家家教严,之前家里那位小祖宗已经因为府里太多妾室生气了,若是自己再去青楼这种地方,她非要扒了自己的皮。
当时林观澜正是酒酣之际,听了慕秦易派了骆平过来回报的话,心里头只是碎碎地骂了一句,这人,真是无耻,人还没弄到手,就开始说家里那位家里那位了,人家答应了吗?家里那位,呸。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慕秦易消息网那般强大,若是不想让那小丫头知道的事儿,那丫头也是难得探听得到,这府中妾室如何如何,是怎么传到那丫头耳朵里的,知道林观澜的疑问,当时骆平只是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末将不才,这件事儿,正是末将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林观澜心中暗爽,得,你慕秦易终于也有被人看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为此林观澜后来住到王府上的时候,还特地那这件事儿戏弄慕秦易,将来一定是个妻管严,慕秦易倒是不以为然,还十分自豪地道,这能做妻管严的前提就是得有个妻,若是林观澜喜欢,分分钟可以回家成亲享受一下其中的乐趣。
乐趣?慕秦易居然觉得这是乐趣,林观澜当时听了只是摇头,这些有权又有钱的人,到最后是不是都会像慕秦易这样心理变态了,居然觉得这是乐趣。
“问你呢。”沈珂见着林观澜有些出神,又是追问了一句。
林观澜回过神来,看着沈珂认真的眸子,突然觉得,沈珂应当是很在意他的吧,不然,为何这眼中全是吃醋和委屈,浑然间,他突然觉得心中被什么饱满而甜蜜的情绪充盈了起来,他偏着头,看着沈珂道:“你凭什么管我?寻欢小筑不让我去,还不准让我去青楼了?怎么,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沈珂唇角不自然地动了动,她心中像是有什么猛烈的情绪在跳动,一下一下地,越跳越厉害,像是随时会冲出嗓子眼一样,出口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只是替林老太爷问的,就算他没有生病,你去那种地方,也是丢林老太爷的脸。”
林观澜耸肩,“呵呵”地笑了一声,正准备抬脚出去,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盯着沈珂,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不过,若是你承认你是因为喜欢我而吃醋,所以不想让我去青楼画舫那种地方,我可以考虑一下,以后少去,毕竟完全不去是不可能的,我就专门喜欢去那一家,是那家的常客了,就算我不去,我都怕那些姑娘们想我想得要发疯呢。”
林观澜故意夸大了,他说话的确是没个正经的,可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从头到尾也只去过那一次,可他偏要在沈珂面前装作花心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喜欢刺激沈珂,仿佛看到沈珂为自己担心生气,就得到了满足。
一旁的林家管家听得目瞪口呆,呆呆地问了林观澜一句:“少爷你……当真常常去那种地方?老爷和夫人……”
林观澜狠狠地瞪了这林家管家一眼,道:“怎么了?母亲不是特别想要抱孙子吗?很快就会有一堆女人抱着十几个孩子上门认亲人了,她应当很开心不是。”
林家管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沈珂漠然地看了林观澜一眼,突然回头对着芍药道:“去查一查,林少爷最喜欢去的青楼是哪一家?”
林观澜笑道:“怎么?你要去闹事?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重视小爷我。”
沈珂瞟了他一眼,继续冷冷地吩咐芍药道:“然后买下来,挂出招牌,林家大公子林观澜与狗不得入内。”沈珂说完,不仅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语气,反倒是挑衅一般地,慢慢地,轻轻地,将眼神对上林观澜杀气满满的眸子,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亲切的笑容:“这也算是,我替林老太爷分担一些忧愁了。”
“毒妇!”林观澜甩袖子便走,外头刚好来了人,气喘吁吁地,见着林观澜和沈珂都站在门口,忙是迎了上来道:“少爷,沈大姑娘,老太爷醒了,说是要见两位呢。”
林观澜正是被沈珂气得够呛,一甩袖子道:“不见。”
林家管家拼命一拦,劝道:“少爷,好歹也等了一夜了,见一面回去睡觉也不迟啊。”
沈珂慢慢踱着步子过来,对着林家管家笑道:“管家还是别拦他了,毕竟林家大公子之前在画舫里辛苦了一夜,这么久,只怕身子骨还没缓过来呢,该歇的还是要歇的。”
靠,没见过这样嘴毒的女人,她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说自己不行吗?
林家管家愣了一下,突然也明白沈珂的意思,顿时觉得这位沈大姑娘太霸道了,当真是奇人一个,自家少爷自小就没怕过谁,就连老爷夫人都治不了他,可偏就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句话就能将自家少爷收拾得服服帖帖了,他突然明白为何自家老太爷这么看中这位沈大姑娘,真乃是神人也,顿时这林家管家对沈珂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林观澜回过头,对着沈珂道:“你瞧瞧你这话是一个女孩子家家该说的吗?”
“什么话?”沈珂耸肩问道。
“就是……。”林观澜伸出来的手指了指沈珂,又是愤愤地放下,难道自己还要重复一遍沈珂的话,说自己不行?他扭头,狠狠地甩下一句,“我只是去看一眼,看完了就回院子睡觉。”
沈珂笑着跟在后头,林家管家对沈珂是愈发殷勤地侍奉着,只觉得沈珂此时的脸上就写了几个大字——未来少夫人。
而此时,林老太爷的院子,张庭玉守在屏风后头,揉了揉一夜未睡的眼睛,好在他今日休沐,不用入宫,这林老太爷也真是能折腾,他昨日接了林家的帖子,知道是林老太爷不好了,顿时觉得事情无比的严重,可偏生全太医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
林老太爷的名号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昨日是连夜跟着林家的轿子来了林家,着急忙慌地进了屋子,打开药箱,结果这睡在里头的林老太爷气虚血弱地让所有人都退下,说有话要和自己说。
他还以为是林老太爷当真不行了,要吩咐自己什么事儿,谨小慎微地听着林老太爷的吩咐绕过了屏风,却突然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没错,是烤肉,还是上好的猪里脊肉,只见着这屏风后头,雕花榆木床的床头边,一小炉炭火燃的生机勃勃,这位传言快要病逝的老人正在用一支竹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小铁网上一个烤的分毫不差的肉条入嘴,大快朵颐,见了张庭玉进来,一扭头,裂开嘴笑了,张嘴问了一句:“年轻人,你有办法搞到孜然吗?我这孜然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