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秦易原本是会凫水的,可是只有双手没有双脚他想要浮起来都十分费力气,而且这千鲤池看着很深,可这靠近岸边的地方却有一个冲击出来的陡坡,实际上人站在水里水是漫不过口鼻的,只要能站起来,慕秦易定然也不会有事。
起初慕秦易还是靠着双手划水勉强将头露出来,可久而久之,却渐渐的体力不支,头开始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他口鼻里开始灌进这池子里充满腥臭的池水,十分难闻,身上亦是一股一股的寒气往外冒,心中却是沉静而窃喜,幸好成凰晕了过去,不然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该是有多担心。
裴太后看着落水的慕秦易,又看着手握长剑的慕元安,微微蹙眉,虽然语气还是十分严厉,却没了刚才的那般要主事的气魄,她知道慕元安是要动真格了,其实自己的位置很是尴尬,自己虽然是太后,可一来不是慕元安的亲生母亲,慕元安对自己的恭敬,完全是出于对外人要表现出孝道,而且自己多少和慕元安也有些血缘关系,算是慕元安的姨妈,二来也只是感激当时慕元安刚登基的时候,后宫的事情全是裴太后一手打理,那些烂摊子也是裴太后一个一个收拾掉的。
可若是没有慕元安的敬重和肯定,她这个太后,不过是一个虚位而已。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裴太后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一般,“就算皇上不顾和秦易的兄弟情义,千鲤池大白天的淹死朝中重臣,皇上如何和朝堂交代?”
慕元安握着长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了,他其实也在赌,他昂起高傲的头颅,像是对着世间的一切都极为蔑视,他没有看裴太后的方向,只是十分专注地看着头越来越沉,露出水面的频率越来越短的慕秦易。
“朕必然不会让肃亲王淹死在千鲤池里,”慕元安笃定地道,“朕,自有分寸。”说完,复又对着水中起起伏伏的慕秦易道:“你大可以站起来,来,站起来,让朕看看你那完好无缺的腿。”
被慕元安用长剑指着的骆平忍不住喊了一句:“皇上,王爷的腿当真是使不上力气的,王爷水性不好,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慕秦易一边用手划水,一边想要往小凉亭砥柱那边靠,若是能抱上砥柱,也不会被水流一次又一次地浇灌口鼻。
可慕秦易每次想要靠过来,慕元安都会让太监用竹竿将慕秦易给拨拉开,反复几次,慕秦易再也没有力气往这边游了,整个人开始往下沉,一开始还有几个泡泡冒出水面,不一会儿 ,这湖水便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点儿风波都没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慕元安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死地盯着水面,他既期待慕秦易在水中突然站起来,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杀了他,用千刀万剐的方式折磨他,可他又希望慕秦易最好就死在这湖水里,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他已经不顾裴太后的感受了,他原本是不想让裴太后看到这一切的,他不想裴太后阻拦,亦是不想破坏自己在裴太后心中的形象,只不过裴太后刚才的一席话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二十年前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人,还有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突然,慕秦易的身体浮了起来,背朝上,头朝下,漂在了水面上,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样。
裴太后这时候快步走到栏杆面前,眼眶微红地扭头对慕元安道:“这便是皇上你要的结果吗?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您如愿了!您如愿了!”裴太后带着哭腔的话语极大地刺激了慕元安的神经。
骆平这时候什么也不顾了,趁着慕元安分神的那一瞬间,反身一躲,躲开了慕元安的长剑,纵身一跳便是跳入了池水中,他双手抱住慕秦易的身体,像是拖着一具死尸一般朝着岸边游过去,没有人帮他是,所有的侍卫和太监都是奉了皇上的命令,骆平也不管了,他游到旁边一个地势较为低洼的地方,想要将慕秦易往上抬,抬过栏杆。
慕秦易浑身是水,加上身材健壮,就连骆平抱起来都有些吃力,裴太后回头吩咐郁冬道:“过去帮他。”
郁冬快步过去,在栏杆的这一头接着慕秦易的身体,裴太后心里是一阵一阵的难过,事情为何会弄到如此地步?秦易的腿明明……,他本可以……。
唉,裴太后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太后盯着慕元安看了许久,突然发声道:“将肃亲王和五公主,都先带回寿康宫,并且请章弥和张庭玉过来诊治。”这话,分明就是说给慕元安听的,这像是在宣告自己是定要保护这二人的。
裴太后话语才落,还没转身,慕元安突然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高原,陪太后回寿康宫,将肃亲王和五公主带回金銮殿的东西配殿,再将宝鹃和冯路生二人押送至打牢。”
裴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慕元安亦只是慢慢地开口对着裴太后道:“太后,您年纪大了,就不应该再为这些事操劳了,这种烦心事,还是,让儿子来吧。”这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无非就是在告诉裴太后,这皇宫里,终究还是他说了算。
裴太后唇角微动,像是在隐忍着一种抽搐,她虽然深知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可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当后宫里和慕元安分庭抗礼的这第二只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处于愧疚对后宫的事情尽心尽力,想着能替慕元安多分担一些是一些,可谁料到,却是这样的结果,罢了,这许就是报应吧。
慕成凰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一片寒凉,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凉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她动了动左手的手指,却毫无知觉,周围是昏暗的一片,看来她睡了许久,她想要翻身,却发现自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躺着的这张床,必然不是自己那张楠木雕花的小床,这间晦暗不明的屋子,也必然不是自己的寝殿。
自己这是被软禁了吗?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也慢慢地开始适应这扰人的黑暗,左手边是一扇雕花的大门,从门上镂空的梅花形木雕还可以看到外头清冷的月光,现下居然已经是晚上了。
她滚了滚喉咙,她渴极了,像是半辈子没喝水一般,她想要喊文枝,想要喊宝鹃,却突然想到,宝鹃她现下的情况虽然不知如何,但一定比自己更加糟糕。
外头传来宫女柔声细语的说话声:“奴婢是五公主的贴身宫女,之前进去过的,现下是给公主烧了些热水。”
门口像是有男人在答话,应当是侍卫的审问之类的,不多时,门被推开了,文枝迈着步子进来,见着床上的慕成凰睁开了眼,忍不住扑了过来,还没说话,眼眶便是湿润了:“公主您可是醒来了。”
慕成凰张张嘴,干涸的喉咙被撕扯得极为难受:“水。”
文枝立刻从刚端进来的茶水壶里给慕成凰斟满了一盏茶水,吹了吹,递到慕成凰嘴边,还没说“烫,小心喝。”
慕成凰便是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她喝得猛,有水珠子嘴角落下,文枝忙是揩了袖子替她擦了,等着慕成凰喝得尽兴了,文枝才是道:“五公主的胳膊脱臼了,后来又昏迷了过去,又被送到金銮殿的偏殿里来,拖延了许久,幸好章弥章太医医术了得,替五公主接上了胳膊,就是,这时间拖得太久了,五公主的胳膊只怕是要肿好一阵都不能动弹。”
“你是说,我在金銮殿的偏殿里?”难怪,这里的一切是这么的陌生,慕成凰吞了吞口水道,“王爷是不是也在金銮殿的偏殿里?”按照慕元安的性子,他若是想要控制一个人,就必然不会让他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文枝点头道:“王爷在另一个配殿里,公主不知道,公主晕过去后……。”
文枝说到这儿却是戛然而止,突然不说了,慕成凰心里头顿时也有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老实说,没事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不是。”
文枝点点头,便是一五一十地将后来裴太后如何来了,慕元安又是如何将王爷扔进水里,王爷又是如何在水里失去知觉的。
慕成凰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像是心脏被掏出来,被人一针一针地扎似的,难受极了,她的眼泪瞬间顺着眼角留下,颤抖的声音都让文枝有些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王爷呢?他怎么样了?”
文枝低下头道:“还不知道呢,下午张庭玉便是过去替王爷诊治了,后来全太医和章弥章太医也过去了,可是现在,那边也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