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冬寒咋去却夜凉袭人的时候。
沈放搁下手里厚厚一摞文件,闭上眼睛喘了口粗气,然后轻轻揉捏了一下鼻梁,略带疲倦地说道:“永久方面提交的管理人员的名单,有好几个职位跟杨家祠堂是冲突的,而且这样一揽子要把整个技术部都掌控起来,胃口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别说杨家的人不会同意,我也没办法向左宏斌他们交待,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吃苦,功劳也不小,我虽然要走了,可也不能把他们给丢坑里埋了……唉,唉,我就知道这烫手山芋的辛苦差事不能接,现在真是满脑门子官司啊,老关和郭老他们两个跑得倒快……”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发现恬噪了一晚上的张妍居然没有搭腔,沈放睁开眼扭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张妍的脸蛋算不上绝色,但漂亮中更多的是秀气,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她似乎正做着梦,眉头时皱时展,倏忽还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声,嘴角又很快地瘪了下去,仿佛七八岁撒娇未能得逞的小女孩儿。
一夜的烟熏火燎,若不是开着窗户,屋里早就待不得人了,沈放正用溺爱的眼光看着张妍,一阵徐徐微风撩拨着淡紫色窗帘,掠过来让人觉得一丝微寒,他轻悄悄站起身,脱下外套给张妍披上,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行,干脆弯下腰将张妍抱了起来。
张妍在怀里挣扎了一下,很快便顺从地缩着身子,只是双手紧紧抓着沈放的领口,仿佛一松手自己就会从悬崖边掉下去似的。
沈放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也不管张妍听不听得见,呢喃着说了声:“我不走,我不走,我抱你到床上睡去……”
看着张妍抱着被子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莫名的冲动让沈放用手捏了一下她尖尖的、嫩嫩的小下巴,然后就像躲在角落里偷吃奶糖的孝子一般,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来。
出了卧室关上门,尽管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沈放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看见客厅长大的沙发上,萧文和罗中贯他们几个睡得横七竖八,鼾声一个赛一个响亮,他就觉得好生羡慕。
经过与上海永久和杨家祠堂连续一周的三方谈.判,飘香集团整体上市后的股权格局可以说是尘埃落定,除去占总股本百分之四十的流通股外,上海永久和杨家祠堂将各持有百分之十五的非流通股,而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当中,则以职工股的形式从上到下分散在整个集团员工手中,像罗中贯和纪风他们这些高层,持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不等,恰敲能在董事会上形成三权分立的局面,至于这样的格局能否确保集团公司按照沈放的发展计划去决策并付诸行动,还得两说,但沈放起码可以踏踏实实地去对付落日这个庞然大物了,“飘香有了杨家祠堂和上海永久这两股新势力,一旦我跟落日撕破脸,他们要寻机报复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投鼠忌器吧……”
最后飞快扫了一遍两份合约,沈放拿起钢笔沉吟.了一会,猛吸一口气后,郑而重之地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两份合约一签,意味着沈放将彻底失去飘香.集团这个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泰坦巨舰,而他得到的,将是一笔高达十五亿七千多万的资金。
十五个亿啊,能买多少奔驰开火车了……
想到这沈放不.由莞尔,心里最后的负担放下了,整个人立刻就轻松起来。
此时差不多是清晨了,透过窗户能看见东边天际单薄的晨曦还有袅绕雾色笼罩下的高楼大厦和霓光街道,沈放在兜里揣上半包香烟和打火机,熄了客厅的灯后,打算到外面走走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可刚刚把门打开,顿时吓了一跳,继而是从心底涌出来的迅速漫延到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惊喜。
“清荷——”沈放一声大叫,仿如见着一丝不挂的性感美女般,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一把将风尘仆仆还拎着行李箱的邱清荷用力抱在了怀里,不是他不想矜持,不是他不想表现的绅士一些,实在是邱清荷突然的提前回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心里头那一点点耍酷充沧桑的念头也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电话里,邱清荷一直说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可事实上,她是不想让沈放为自己担心,因为前些天刚有一架国际航班出事,沈放为了这没少在电话里唠叨,邱清荷想着“让他少担一份心,总是好的……”,便刻意隐瞒了自己回国的日期。
沈放的激动不言而喻,牵肠挂肚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不,应该说现在邱清荷的魅力已经不是任何词汇可以形容的,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齿,她如瀑的长发,她开心时让人如痴如醉的笑颜,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邱清荷害羞而又心喜地抚摸着沈放胡须拉茬的脸,想说“你的清荷回来了”,可嘴巴张了张,却是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人道相思苦,却不知再谋面苦尽甘来时那一瞬间的心花怒放,喜极而泣……
这个时节不适合看日出,更不适合在湿漉漉的晨露中,在凉台上放一把躺椅,两人盖着床薄被依偎着你侬我侬,看这大上海一点点剥掉迤逦的夜色,但沈放不在乎,因为卧室和客厅都被人占用了,能找这么一个方寸之间跟邱清荷单独在一起,已是蜂蜜般甜腻了。
两人争着抢着说了好一阵悄悄话,接着又紧紧搂在一起躲在被子里亲热,直到邱清荷面色潮红地娇喘起来,沈放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香唇,柔情似水地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累着了吧,不舍的折腾你了……呵呵,搂着你睡一会,好不好?”
两人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得邱清荷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是现在趴在沈放胸口,也如做梦一般那么的不真实,她乖顺地点点头,双手不依不舍地搂着沈放的胳膊,很是舒服地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在安详和宁静中,呼吸也逐渐地平缓下来。
其实邱清荷哪里能睡得着,她还有很多话儿想跟沈放说,她还想跟沈放再多缠绵一会,心中更是燃烧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可是她不愿违背沈放说的任何一句话,她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回来后好好地去爱,勇敢地抛开一切世俗去爱,只要心爱的男人能够开心,能够幸福,她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放弃所有。
闻着邱清荷淡淡的发香,感觉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暖的气息,沈放忽然觉得绵绵困意涌上来,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骤然松弛,好想这样抱着她,在这个上海略显薄凉的清晨饱饱地睡上一觉。
“放子,你会怨我么?”
恍惚间听到邱清荷轻声细语地说了句什么,沈放用鼻子“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在国外一个人怪辛苦的……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过了今年呀,手上该结束的事情差不多也结束了,到时候……嗯,你喜欢南边还是北边……南边我们就去海南,北边就去大连……你说,好不好……”
邱清荷幸福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知道沈放是轻易不会给人承诺的,虽然她心知肚明沈放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未想过要去强求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但耳听着沈放说这邪,已经是再无所求了,就像张妍曾哭喊过的那样,哪怕是骗我一下,让我高兴哪怕一分钟也行啊
想到刚刚还为了保留股份的事情而忐忑不安,邱清荷吐了吐小舌头,身子往上挪了挪,刚刚好能用额头蹭到沈放的下巴,嗲声说道:“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去哪儿都可以的。”
沈放侧过身来,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满含笑意,左手轻轻抬起邱清荷的下巴,温柔地在她那温润滑腻的嘴唇上咬了一口,故意调戏道:“我家清荷现在也是海龟了呢,说出来的话能让人幸福的掉一地鸡皮疙瘩。”
在美国的经历和见闻不仅让邱清荷的气质愈发迷人,也让她在沈放面前变得比过去大胆了许多,被沈放调戏虽仍显羞涩,但她一面偷偷给自己打气,一面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沈放的眼睛,很突然地,主动送上了一个如火般热情的长吻。
“应该需要很大一笔钱吧?”看来邱清荷依旧是放不下。
沈放想了想,讳莫如深地笑着回答:“既然有心要钓一条大鱼,自然是非下血本不可的,不过飘香能买到这样的价钱,想想也知足了,就算届时偷鸡不成,也足够我们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了。”
邱清荷明白沈放是刻意淡化了与落日斗争的危险性,内心不由再次挣扎起来,腻在他臂弯里良久,有些害怕似的说:“你给我的那些股份,还是一起都卖掉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的。”
沈放用手指把玩着邱清荷的细发,无可无不可地说:“其实呢,卖不卖都无所谓……钱现在已经不是决定性因素了,多一分少一分碍不了事……飘香就像咱俩的孩子,当父母的,自然希望看到他能继续茁壮健康地成长下去,自家的娃儿交给了别人,永久也好,杨家也罢,说句心里话,我都不怎么放心……可是让你留在飘香,时时刻刻为了飘香的发展操心劳神,我又更加舍不得,还是想要你一直陪着我……”
邱清荷之所以主动提出要保留自己的那部分股权,为的可不是沈放说的这些,飘香是沈放一手打造出来的,这里有他的心血,但邱清荷相信就算飘香将来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沈放也只消抬抬手就能给它扳回来,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这些。
王若琳呼风唤雨的大能耐,邱清荷再清楚不过,可这样一个强势的不能再强势的女人,在落日当中恐怕也算不上核心,否则决不可能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公司,由此可见,沈放这回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邱清荷几乎本能地想要给沈放保留最后一条退路,替他守住最后一点点本钱,以便万一失败后能够东山再起,但这些又怎么能说出来让沈放知道呢,自己应该对他有百分百的信心才是,怎么能为了这莫须有的可能而挫了他的锐气呢?
正在邱清荷好生为难的时候,沈放猛地吸了下鼻子,大大咧咧地说道:“算了,想来想去呀,还是别卖了,大不了你就去当个挂名的董事,跟我以前一样做甩手掌柜,这样岂不就两全其美了?”
甜蜜中夹杂着几分心慌,邱清荷在心中叹道,“到头来,还是没能瞒得住他……”
ps:有关“落日”的构思已经完成,员外相信它会成为官枭最后的绝响,